夜色中,一輛小型貨車緩緩停在振邦貨倉門口,幾人陸續下來。


    鐵塔提著人下來,就聽見一聲熟悉的咳嗽聲。


    他頓了頓,把人扔給鐵男,“你們先進去。”


    三人提著兩人,進了貨倉,鄭開奇緩緩走了出來。


    鐵塔冷笑道:“你也舍得來。”


    鄭開奇慢慢走了過來,驚訝道:“你受傷了。”


    “沒事。”


    鄭開奇點頭,“那就好。鳳姐後來找你了麽?”


    在齊多娣的運籌下,之前鳳姐過來了一趟。也是那一趟,讓布穀鳥起了些精神。沒有妹妹被控製,她對日本人的恐懼也減輕了不少。


    鐵塔點頭,“現在就在租界,換了身份,做生意。”


    “女強人啊。”鄭開奇笑了。


    因為布穀鳥的遭遇,那個本來對陣營對歌名一無所知的商人,也慢慢有了一抹紅。


    鐵塔說道:“有事?”


    鄭開奇點頭,“本來是去抓一個人,怎麽成了兩個?”


    “果然是你安排的好事。”鐵塔說道:“還不承認你是共產黨?”


    總務科科長笑了,“都這個時候了,我到底是什麽身份,重要麽?你不是共產黨,也不是國民黨,不耽誤你痛恨鬼子殺鬼子。”


    鐵塔不去糾結,問道:“還有事?”他肚子餓了,得回去搞點吃的。


    “不是問你,那兩個人是什麽身份麽?”鄭開奇無奈道。


    “你非得問我麽?”


    鐵塔嘴角一咧,“看來,貨倉裏的那些人,都不知道你的身份,甚至都不知道你。


    這樣看來,我的麵子不小。”


    “塔爺的麵子必須大大的好。”


    “那個叫李默的小子,沈天陽的義子,是你們的搭橋人?”


    “算是吧。”鄭開奇笑了。


    李默的身份,他身邊的人都知道。妥妥的地下黨。


    鐵塔不再問,說道:“布穀鳥提的人,是你要的。我提的那個人,應該跟目標有苟且。


    我們去的時候他們剛剛喝茶。”


    “什麽人?問了麽?”鄭開奇比較關心這個。


    鐵塔說道:“布穀鳥認識,說是中統上海區負責人吧,什麽長的。”


    “中統的站長?”鄭開奇吃了一驚。


    從墨三那得到的情報,鄭玉明是跟中統的人有苟且,合作關係。但名單上並沒有中統站長。


    是沒有,還是墨三沒敢寫?


    鄭開奇說道,“我知道了。那個正主,你們幫忙先看著吧,不用照顧的太好。活著就行。”


    “好。”


    鐵塔眯起了眼睛,看向後麵不遠處。


    是白冰下了車,走了過來。


    鄭開奇訝然,白冰說道:“萍姐姐讓我提醒你,她要看孩子。”


    鄭開奇轉而介紹起來,“這個塔爺是我的救命恩人,東北一等一的漢子。”


    “這是我愛人。”


    白冰給鐵塔深深鞠了一躬,“塔爺好。謝謝您救了奇哥。”


    把鐵塔臊的臉有點紅,說道:“我後悔救他。沒事我進去了。”


    鄭開奇去喊了杜如萍,讓她跟著鐵塔進去。


    “看完了抓緊,我們在外麵等著。”


    等兩人進入,白冰問:“不怕別人看見萍姐姐麽?”


    “這裏麵的人,沒什麽要事不會出來,另一個,隻要杜如萍自己沒有出事,就沒人會在意她。”


    她跟白冰就坐在樹林邊的沙丘上,看著竹林掩映的月亮,說著話,聊著天。


    偶爾有蚊子哼哼,都對準了鄭開奇。


    很快就被咬了十幾個疙瘩,把白冰心疼壞了。


    鄭開奇開心說道:“這樣好,隻要不咬你,別說蚊子了,蒼蠅把我圍滿了我也樂意。”


    “奇哥你好惡心。”白冰嗔惱又心疼。


    半個多小時,杜如萍才戀戀不舍出來,手裏提著那個昏迷的中年男人。


    “裏麵的老人接了個電話,說隻收一個,別的不收,問我要不要帶走,我就把這個帶出來了。”


    “好,你省了一頓事。”


    不然後期鄭開奇還得給李默打電話,把這位給揪出來。


    回去的路上,杜如萍很興奮,她說狼娃可以咿咿呀呀說話了。


    裏麵幾個老人是老師,細心的帶著狼娃,比親孫子還親。


    “省了心就好。”鄭開奇過了哨卡,又直接過了南郊的鬼子哨卡。


    他現在的職稱,除非是特殊防務時期,其他時間都能輕鬆過。


    把杜如萍送回去,時間太晚,他也沒回南郊打擾顧東來一家子,直接去了悅來酒館。


    這是他地下生涯的開始。


    三樓的小閣樓,一直有他的床。


    但是他知道,等過陣子,如果日本人真的要公開槍斃老孟,他就再也回不來這裏了。


    那些鄉裏鄉親,鄰裏街坊,就會把這件事,賴在他身上。


    不用怎麽說出來,眼神就是一種態度。


    沒洗澡,兩人合衣躺著,在白冰追問下,鄭開奇講了當時和鐵塔做鄰居的生活。


    那晚如果沒有鐵塔,奉命來致殘的火目會輕鬆拿下鄭開奇的胳膊。


    “你老公我就是斷手人屠鄭開奇了。”


    白冰摩挲著他那一道觸目驚心刀疤的手臂,問,“沒被砍到,怎麽又這樣了?”


    鄭開奇問道:“對我身上的傷,是不是早就想問了。”


    白冰沒忍住,紅了眼睛。


    別人都覺得他家男人,出來進去一群人跟著,有人吹捧,有人結交。做事穩妥,思慮周全,卻不知道他身上累累的傷。


    有幾次睡覺時下雨,他男人會在睡夢中痛的哆嗦。他問過雷醫生,老雷說刀傷和槍傷,都會有一種撕裂的後遺症,扭曲著神經和肌肉。


    一旦遇到潮濕陰冷天氣,就會渾身難受,疼痛。


    現在還年輕,如果能活到以後,更是難受到骨頭裏。


    “不能根治麽?”


    “不能,你期待著小日本跑了,全國解放吧,中國那麽大,總有一個四季溫暖幹燥的地方。你們去養老。”


    所以,她從不敢問,問就是揭開傷疤。不如做個小傻子,隻要能跟身邊人在一起,即便是亂世,即便朝不保夕,她也甘之如飴。


    此時能獨處休息,又何必說那些慘痛呢?


    不如睡去。


    女人抱著男人的胳膊緩緩沉睡。


    鄭開奇望著不遠處的窗戶和月光,微微出神。


    有那麽許多次,他與老孟,在月下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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