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臉


    “我終於找到你了!”有人輕拍小憐的肩膀,語氣裏有著驚喜。


    小憐怔怔地看向含笑的男生。眼前微笑明朗的大男生居然是顧維。莫依依得了絕症,曾處心積慮要殺死他,讓他永遠陪在身邊。死裏逃生的顧維看起來氣色不錯。


    顧維注視著眼前的女生,笑得陽光燦爛。“救命恩人,我們很有緣。”在家休養了一陣子,才來學校上課,沒想到居然在琴房前遇到了那個仿佛是夢裏見過的女生!


    小憐倒退了半步:“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


    顧維搖頭:“美女,我記得你。”


    小憐嘴角毫無誠意地彎了彎:“這種搭訕的方式,現在已經不流行了。”


    顧維白牙耀眼。“你是鋼琴係的新生嗎?我是雕塑係的。”


    小憐搖頭,轉身就走。


    “‘顧維,真高興你還活著。’”顧維緊跟著小憐,“我記得當時你是這麽對我說的。蘇弦對我說,你隻是一個幻覺。沒想到,大白天的,我的幻覺居然就這麽活生生地出現在我麵前。真開心。”


    小憐歎氣。什麽叫“我的幻覺”啊。顧維同學還真是自來熟。


    “恩人,為了報答你對我的救命之恩,我請你吃飯吧。”顧維笑眯眯地說。


    小憐站定,轉過頭看著顧維的眼睛:“你已經忘記莫依依了嗎?”


    顧維愣住了。他臉上那開朗的微笑消失掉了。


    他怎麽會忘記莫依依那刺激絕望的愛?


    “不要隨隨便便就討好女孩子。”小憐心中有了幾分歉意。但是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實在不想把無辜的路人卷進來。顧維因為莫依依事件,魂魄已經比平常人敏感,很容易被煞氣影響。


    顧維低聲說,“我隻是想謝謝你。如果你不想我打擾,那麽我不會再打擾你。”


    小憐沉默了幾秒,輕聲說,“舊琴樓不大好。如果你要練琴的話,去新琴房吧。再見。”


    望著小憐的背影,顧維心中悵然若失。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轉過身,沒走幾步,一眼看到了外牆上那個補過的痕跡。


    這痕跡怎麽那麽像一張人臉?顧維疑惑地想。


    舊琴樓不遠處就是荷塘。深夏初秋天氣裏,水氣清冽,令人精神一振。荷塘邊的楊柳已經有了些許飛絮,在風裏起舞。


    手機鈴聲清脆。


    小憐看著“蘇弦來電”的字樣,心中有著喜悅與惆悵。


    她接通電話,小心翼翼地說:“找我有事嗎?”


    蘇弦在小憐身後不遠處,看著她的背影,唇邊是溫柔笑意:“我隻是突然想起了你。”


    小憐的心,跳快了兩拍:“你見到慕容月,有沒有恢複一些記憶?”


    蘇弦聲音低低的:“我媽說我和慕容月認識了十年,可是,我的夢裏沒有一點關於她的記憶。”


    小憐聽到蘇弦提起慕容月,不知道該說什麽:“慕容月是很好的女孩子。”


    蘇弦的聲音裏有著複雜的情緒:“小憐,有人說,人和人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緣分。如果我能在一分鍾裏找到你,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個請求?”


    小憐莫名地心慌。四季桂的香氣幽幽,清澈的陽光下,楊柳依依。


    小小的荷塘裏沒有荷花,隻有碧色荷葉在風裏搖曳。


    “你的一個請求?”小憐聲音柔軟。蘇弦歎息地笑著:“我想請你做我的女朋友。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發現我已經喜歡上了你。”


    小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若有所覺,緩緩轉過身來。


    蘇弦拿著手機,微笑著站在她的身後。


    晨光裏的他清澈而俊美,眉眼之間是無法形容的溫柔,那微笑的樣子仿佛擁有在時光中永恒的魅力,就這樣撼動了小憐的心。


    風中是水的香氣。


    小憐的眼神似悲似喜。


    她緊緊咬住唇,害怕自己脫口答應蘇弦的告白。她喜歡他,他是世界上第二個對她好的人——除了媽媽,就是他。


    文墨白的身影浮現在小憐的腦海中。


    小憐想起,自己是個會給親近的人帶來黴運的不祥之人。除了文家,她無處可去。


    蘇爸爸和蘇媽媽差點兒被寄魂根寄生,他們都是普通人,根本沒有辦法承受意外。


    小憐欲言又止。


    蘇弦溫柔地笑著:“不要逼自己馬上回答我。我隻是……想要把我的心情告訴你。”


    他靜靜地注視著小憐。“當文墨白說著你是她未婚妻這話的時候,我嫉妒了。”


    他自嘲地笑笑。


    沒有往日的回憶,沒有融入這世界的感覺,卻在那一刻,那樣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聲:不能失去小憐。


    小憐終於開口:“蘇弦,現在的我沒有辦法和你在一起。因為除了文家人,和我親近的人都會被我帶來黴運。……如果你能恢複記憶,也許我們能找到在一起的辦法。”


    清麗的少女在晨光中對著心上的少年說著溫柔的話語。


    她像是住在果殼裏的小人,第一次從果殼的縫隙裏,探出頭來,對著人微笑打招呼。


    蘇弦低低地說:“我會一直等。”他的眼底有著羞澀,臉色微微發紅。


    小憐抬眼打量著平日裏安靜沉穩的蘇弦,莞爾一笑:“你是……在害羞嗎?”


    蘇弦忍不住伸出修長的手指,敲了敲小憐潔白的額頭,“你這家夥。”


    他的手指停在半空,心中有著微微的疑惑。


    什麽時候,他對小憐也這麽敲過,也是這麽說著“你這家夥”這樣的話?


    記憶裏的迷霧仿佛消散了一些。


    蘇弦的眼睛深處有微光閃過。


    零碎的畫麵掠過腦海。他抓住了其中一張。那是一個小小的山村,村頭的石碑上長滿了青苔,上麵刻著“霧村”兩個字。字上的紅漆早已褪色。


    荷塘裏的水輕漾,仿佛在注視著岸邊的少年。


    蘇弦看著小憐那柔和的眼,唇邊的笑意更濃:“我會很快想起來的。”


    他含笑摸了摸小憐的頭,指尖小憐的發,光亮柔滑。


    小憐眯了眯眼,笑著抬頭看蘇弦。


    時光的洪流裏,在十年前,他和她也曾這麽對話,這麽微笑。


    她和他坐在荷塘邊的長椅上。


    蘇弦聽著小憐慢慢地講著她十年來的經曆,心上、眼底有著掩不住的心疼。


    2.妄想症


    聖心私立醫院,心理醫生王謙正等著預約好的病人。


    護士輕輕敲了敲門:“王醫生,張小姐來了。”


    王謙神情柔和安定,聲音平穩:“請她進來。”


    戴著眼鏡,相貌平凡的少女慢吞吞地走進房間,關上了門。


    這是一個光線柔和的大房間,擺設簡單而別致。


    王醫生的桌旁,一張軟榻是專供病人放鬆躺著的。


    在王醫生的桌上右角放著一個精巧的沙漏,張悅很喜歡看著那沙漏裏的細沙慢慢滑落。


    王謙醫生帶著金絲眼鏡。張悅知道,王謙醫生並不是近視,隻是為了遮住他那漂亮的眼睛裏的水光。就心理醫生而言,他英俊得過分。


    王謙看著眼前的少女。她叫張悅,患有混合型妄想症。從兩周前開始配合藥物進行心理治療。


    張悅在軟榻上半躺著,臉上帶著微笑。


    她說:“醫生,我又看到了他。”


    王謙平靜地問:“這一次是在哪裏看到了‘他’呢?”


    張悅說的“他”是她夢想裏的一個完美的男人。“他”仿佛鬼魅一樣出現和消失,卻成為了張悅生命裏最重要的存在。


    張悅帶著神秘的微笑,喃喃地說:“還是在舊琴樓。”


    遇到“他”應該是在軍訓開始後的那天下午。


    天氣悶熱。


    自由活動的張悅無意中走到了操場背後的舊琴樓。


    舊琴樓的木門鎖著,張悅站在木門前,竟能感覺到絲絲清涼——老房子就是這點好,總是冬暖夏涼。


    就在這個時候,張悅聽到了門鎖打開的“哢嚓”聲。


    她回過頭,卻沒看到有人出來,好奇地推了推木門,木門居然打開了。


    木門打開後是一個小廳,小廳兩側是長廊,長廊裏是二十四個琴房。


    在拐角處,張悅瞟到了一片衣角。一個穿著白襯衣牛仔褲的男生?


    空氣清涼,張悅覺得舒服,於是無聊地推開每隔琴房的門,就好像走進迷宮的少女,尋找著傳說中的寶藏。


    她喜歡這個學校,因為它能讓她擺脫她的家。她深信依靠自己的才華,一定能走上一條輝煌的人生之路。不再像以前那樣,寄人籬下。


    站在走廊裏,張悅身上的汗都已退去,舒爽的涼意令她心情很好。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了鋼琴聲。波濤一般洶湧,夜雨一樣纏綿的鋼琴聲。


    她推開最後一個琴房的門。窗戶關著,窗簾拉著,卻沒有拉嚴實,有陽光從縫隙裏照進來。


    午後的陽光仿佛舞台上的光柱。在這片陽光裏,一個男人正背對著她彈奏著鋼琴。他身材修長,頭發烏黑。


    張悅屏住呼吸。這首曲子這麽美。


    當男人停止了彈奏,回過頭來的時候,張悅發現自己的心髒狂跳了起來。


    那是一個眉眼帶著豔麗邪氣的英俊成熟的男人,他對她微笑,說著親切的話。令張悅受寵若驚。那就是他和她第一次見麵。


    王謙醫生問躺在軟榻上的張悅:“這一次見到‘他’,‘他’對你說了什麽?”


    張悅唇邊是幸福的微笑:“他說他找到了和我在一起的辦法。”


    “什麽方法?”王謙問。


    張悅笑而不答。


    3.桂花香


    暮色沉沉。


    校園的操場上,精力過剩的男生們正在踢球。


    小憐一個人走在校園裏,嘴角掛著不自覺的微笑。


    她和蘇弦之間有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雖然沒有在一起,卻有著彼此期待的心情。


    那種微酸的甜蜜滋味,令她的心情莫名其妙地飛揚。


    他和她一起聊天,度過了好幾個小時。下午的時候,蘇弦要去學生檔案管理處查點資料,他和她這才分開。


    “什麽事情這麽開心?”文墨白的聲音在小憐的身側響起。


    她回過頭,收斂了笑意:“找我有事?”


    文墨白看著小憐,眼中流露出的情緒晦澀難懂。小憐的世界離他似乎越來越遠。


    他心慌地想要抓住,卻害怕那是掌心的沙粒,握也握不住。


    他握住小憐的手腕,牽著她走向道路旁的桂花林。


    小憐無法掙脫,也不明白文墨白為什麽會令她覺得他在傷心。


    “你怎麽了?”小憐問。


    文墨白靠近小憐,俊美溫和的臉上是近乎悲傷的神情:“聽說,你整整一天都和蘇弦在一起。”


    小憐不知道為什麽,隱隱有些心虛。難道她被文墨白那些“未婚妻”的言論影響了?


    “和什麽人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她倔強地回答。


    文墨白心中一痛:“你是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裏了。”你也從未把我放在心上。


    金色的桂花仿佛星星的碎片,桂花的幽幽香氣,宛如遊絲,縷縷浸潤心田。


    慕容影看到桂花樹下隱約有人影,那男生的側麵那麽熟悉。


    她快步走了過去,發現桂花樹下站著的是文墨白和小憐!


    文墨白的存在令慕容影臉色緋紅,她的聲音柔軟,嬌嫩欲滴:“文墨白,你怎麽在這裏?”


    她的視線落在了文墨白和小憐牽在一起的手上,神色一變。那種感覺令她感到異樣——哥哥都是這麽牽著妹妹的手嗎?


    小憐掙了掙,卻無法掙脫文墨白的手。


    文墨白的微笑優雅清澈,眼中仿佛有漣漪在蕩漾,“慕容影,你找我有事?”


    慕容影略帶狐疑地打量著小憐:“我是找小憐有事。沒有……打擾到你們把?”


    文墨白握著小憐柔軟的小手,心中有被慕容影打擾的不悅。清楚了自己心意的他,對小憐有著勢在必得的企圖心。


    “的確打擾到了。”文墨白對於慕容影的客氣話這樣回答。他眉眼之間依然清澈柔和,言語卻帶著令慕容影難堪的淡然,“我和小憐還有事要談,如果方便的話,請給我們一個安靜的空間。”


    慕容影咬了咬嬌豔的唇,掩藏住眼底的不甘和疑惑,她微笑著,聲音依舊嬌嫩悅耳:“不好意思,再見哦。”


    她快步離開,指甲狠狠地掐著自己的手心。文墨白看著小憐的樣子,根本不是什麽哥哥看妹妹的眼神!


    濃重的危機感湧上慕容影的心頭。小憐不公開她和文墨白的關係會不會根本就是因為她和文墨白之間有著戀人的關係?


    慕容影憤怒地抓起身邊花圃裏的一朵花,狠狠地蹂躪。


    蘇弦那清澈中帶著淡然的聲音在慕容影的耳邊響起,“慕容影,你看到小憐了嗎?”


    慕容影側過頭:“你找小憐?小憐現在沒空,正和文墨白在那邊的桂花林裏卿卿我我。蘇弦,不要怪我沒提醒你,我姐姐可不喜歡你和小憐這樣的女生糾纏不清。”小憐還真是有本事,不動神色地就勾引了蘇弦。


    爐火中燒的慕容影昏頭昏腦,想到什麽說什麽,隻圖發泄得舒服。蘇弦皺眉:“慕容影同學,我的交友狀況不勞你費心。”


    慕容影冷笑:“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看他們在做什麽?”心仿佛被熱油烹炸,慕容影無法控製內心的嫉妒。


    蘇弦沒有回答,轉身要離開,卻被慕容影扯住了衣袖:“你不敢看?”


    不遠處的琴房,隱隱約約有鋼琴聲傳來。那琴聲仿佛一場無止境的夜雨,吞噬著慕容影和蘇弦的心。


    與此同時,小憐終於掙脫了文墨白的手,她氣得臉色發紅,眼底有著隱約的水光。“文墨白,你知不知道慕容影喜歡你?你在她麵前擺出和我曖昧的姿態,有沒有考慮過後果?”


    文墨白那優雅的麵具有了裂痕,他的聲音極輕卻帶著危險的意味:“我隻做我想做的事情。慕容影那種女孩,根本不值得我擺出什麽姿態。她不過是被寵壞的千金大小姐。慕容家的兩個女兒,慕容月算是真正的大家閨秀,表裏如一。你要擔心的應該是慕容月在蘇弦的心中到底有多重要。”


    小憐臉色一白。


    慕容月和蘇弦是真正的青梅竹馬。


    但是,蘇弦說過,他喜歡她。


    她不肯讓文墨白看到自己的心思,近乎反諷地抬眼笑了:“文墨白,不要告訴我,你真的喜歡上了我。你的話聽起來,很像在吃醋。”


    文墨白眼底幽暗的火焰在瞬間燒得熾烈,他伸手攬住小憐,猛地吻住了她的唇。


    這麽柔軟的唇居然吐出這麽冰冷諷刺的話語。而那言語間的無情與諷刺,將文墨白高傲的心狠狠踐踏。


    小憐被文墨白的氣息籠罩著,她能夠看到文墨白眼底瘋狂的怒意。


    所有的掙紮都被文墨白身上發出的威壓製住。文家的禦鬼者深深洞悉如何壓製魂魄。而文墨白是第一次對她動用這樣的精神壓製。


    她仿佛是布滿閃電的世界裏一株蔓藤,隻能依附住文墨白才能生存。文墨白就是她的世界裏唯一的神明。


    就在這個時候,小憐心口上的那粒檀香珠散發出奇異的暖流,令小憐動蕩的魂魄鎮定了下來。


    她睫毛輕顫,睜開了眼。文墨白的吻熾熱而纏綿。


    小憐眼角的餘光卻看到了右側樹下站著的蘇弦。


    蘇弦怔怔地看著她。在兩人視線交錯的刹那,他垂下眼簾,轉身離開。


    小憐心痛莫名,她推開文墨白,想要追上蘇弦,卻被文墨白拉住了手腕。


    “別走。”文墨白輕聲說。


    文墨白幽深的雙眼染上了薔薇般的夢幻色彩。微紅的唇帶著水光,仿佛一種不自覺的誘惑。


    他似乎也被自己嚇到。最開始的憤怒與獨占的吻,居然令他深深沉溺其中,忘記周遭的一切,直到被小憐推開,他才醒了過來。


    望著狼狽美麗的小憐,文墨白無法形容自己心底的激動。


    他不自在地垂下眼簾,旋即又抬起頭來,華麗低沉的聲線裏有著懊惱、掙紮、坦誠:“小憐,我的確喜歡上了你,我的確在吃醋。”


    第一次這麽坦白地告訴小憐,他喜歡她。


    就在她很多次告訴他,她不可能喜歡上曾經把她當做玩具的他之後。


    那樣的絕望,卻夾雜著酸楚的甜蜜。文墨白無法理清自己的心情。小憐緘默。就在這樣的時刻,她不忍心說出尖刻的話語。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文墨白羞澀忐忑的一麵。此刻的他,仿佛一個平凡的對喜歡的女孩子告白的少年。


    不是遊戲,不是為了文家的氣運,不是因為那個荒謬的婚約。


    隻是因為,他喜歡她。


    4.鬼水


    “對不起。我不喜歡你。”小憐的聲音很輕,卻令文墨白聽到了什麽東西的碎裂,一如琉璃墜地。


    文墨白深黑的眸子裏,忐忑化為痛苦與無措。


    他額前的碎發在微風中輕擺,眼底的夜色濃得化不開。他修長的手指動了動,卻沒有再次霸道地將小憐攬入懷中。他隻是靜靜地站著,任憑微風吹冷他的心。


    “我能夠感覺到這是你的真心話。我其實有一點點的開心。”小憐的聲音輕柔,仿佛在歎息一般,“你是一個非常高傲的人,能夠被你喜歡,是對一個女孩子很高的讚美。文墨白,謝謝你。”


    她說完話,轉身離開,桂花那馥鬱的香氣在一瞬間濃烈了起來,似乎要將文墨白整個人束縛住。


    文墨白靜默了很久,右手手指微動,指尖上有了一道符籙,黃色的光閃過,若有若無縈繞著他的微風突然變得凜冽起來。


    “終於,捉住你了!”文墨白輕聲說,眼底有厲光閃過。


    他徑直走向了舊琴樓。


    自軍訓開始,他就察覺到這附近潛伏著一隻強大的怨靈。也是文家人最愛的靈仆的原材料。


    他知道是那隻怨靈殺死了倒黴的胖子董元,他也知道那隻怨靈對慕容影有興趣。慕容家兩姐妹,姐姐擁有罕有的光明體質,而妹妹卻是罕見的殺破狼命格。


    那怨靈似乎不能離開校園,它曾以董元的魂魄為媒介,針對慕容影施展幻覺攻擊,引誘她自殺。


    慕容影運氣好,被文墨白救了一次。那張符籙令令那隻怨靈最擅長的幻覺攻擊受阻,這麽多天,它始終沒能找到好的時機再次下手。


    終於,它狡猾地利用了慕容影對文墨白的迷戀,對小憐的嫉恨,用琴聲將心神大亂的慕容影引誘進了琴房。


    在小憐推開文墨白的那個瞬間。


    文墨白也聽到了那夜雨一般永無止境的鋼琴聲——令人意誌脆弱,沉溺在自己情緒裏的魔音。


    他喜歡上了小憐,在最不可能成功的情況下,向小憐告白。


    那到底出自他的意誌,又或是魔音的誘惑?


    慕容影這個最大的誘餌已經送到了怨靈的嘴邊。文墨白知道,這也是他捉到“它”的最佳時機。


    舊琴樓外牆上那個補過的人臉痕跡越發清晰,像是一個女孩子哭泣的臉。


    靠走廊最裏麵的琴房的門似乎沒關好,傳來了隱隱約約的鋼琴聲。


    琴房裏。


    慕容影麵無表情地彈著鋼琴。


    波浪一般的鋼琴聲詭異而優美,綿延不絕。她的手指大力地按著琴鍵,鋼琴發出的聲音卻柔和動聽。


    慕容影的指尖已經血肉模糊!


    隻是,她的血液滴落在琴鍵上就仿佛被琴鍵吸掉一般,消失不見。


    慕容影的眼底是凝固著的恐懼。她的整個靈魂都在尖叫。她知道,自己之所以還沒有死是因為文墨白送給她的那道符。無止境的琴聲帶著無止境的寒冷裹著她,越來越緊,越來越緊,似乎要絞殺掉她的魂魄。那道符發出了微弱的暖光,將她的魂魄護住。


    她望著對麵的牆,眼睜睜地看著牆皮在剝落,然後一小股水流從牆皮剝落處湧了出來。


    它蜿蜒而下,流到地上。漸漸地,整個琴房的地板都浸泡在了水中。


    慕容影的鞋子已經進水。她無法挪動腳步,隻能如木偶一般彈奏著鋼琴。


    牆上的水開始違反物理定律,沿著牆麵向天花板攀爬。


    慕容影的眼底是無盡的絕望。


    她隱約知道,自己也將成為這可怕的水流的祭品。


    這些水會一直上升一直上升,淹沒她的腳踝,淹沒她的膝蓋,淹沒她的脖子,淹沒她的嘴。


    它們會緊緊地糾纏著她,直到她在水裏窒息。


    為什麽會是我?她在心底悲鳴著。


    腦海裏卻掠過了張悅的臉。


    是張悅告訴她,在桂花林這裏見到了文墨白和一個女生約會。


    慕容影想起了羅沫。在羅沫死之前的那個晚上,羅沫曾經告訴過她,張悅偷偷摸摸地去舊琴樓,似乎在和男生幽會。


    同一時間。


    蘇弦手腕上的手鏈顫抖了起來,仿佛活物。


    目睹文墨白和小憐親吻,失魂落魄的蘇弦被這手鏈的異象吸引,有些惘然地望向不遠處的舊琴樓。


    暮色裏,琴房發出無聲的轟鳴,晦澀而陰冷。


    蘇弦想起了雕塑係的師兄說過的一個校園傳言:一年前,有個鋼琴係的女孩子在舊琴樓自殺。


    她割開了雙手的腕動脈。


    在倒下之前,她一直反反複複彈奏著鋼琴曲。


    她的血沾染在鋼琴雪白的琴鍵上。她的手機就放在鋼琴上。手機裏是她喜歡的男生發來的短信:我喜歡你。


    她所有的朋友都不明白她為什麽會自殺。


    最奇怪的是,不知為什麽琴房裏到處是水漬。


    那之後,有偶爾經過的學生說,他們聽到自殺的女生在夜裏的琴房彈琴。


    這樣的傳說往往是杜撰的,就像是廁所隔壁遞手紙的人,或者浴室裏半夜的哭泣聲。


    蘇弦越靠近琴房,他的手鏈動得越厲害,仿佛帶著隱隱的興奮。


    有那麽一個瞬間,蘇弦覺得手鏈仿佛變成了一隻獸,渴望著它的食物。


    在琴房潛伏著一隻強大的怨靈。


    這樣的信息毫無理由地從蘇弦的心中浮現。


    就像是黑暗海洋裏,閃爍著亮光的指引塔。


    蘇弦感覺到有什麽封印一樣的東西鬆動了一下,他的眼底有幽光閃過。


    他喜歡獵殺怨靈的感覺,越強大越渴望。


    他的頭發宛如海水裏的植物一般輕柔浮動,一雙眸子隱隱含光。


    無形的氣流包裹住了蘇弦,他的氣息模糊了起來,仿佛不存在於這世間。


    此刻的蘇弦不再是那個冷漠俊美的少年,而是神秘強大的禦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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