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天明即位二十年,也聽了二十年的萬歲,長命百歲,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卻也是從未有過的真心實意。


    即便褚天明知道,褚時鈺為的是他自己能一直逍遙快活…


    但一向喜怒難辨的臉上,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表情…


    神色變幻了好一會兒,褚天明才找出一個嫌棄的表情,不耐煩的罵道:“滾滾滾!滾回端王府!浪費朕的口舌!”


    褚時鈺總算得以站起身,一邊活動著有些酸麻的腳,一邊用詢問的眼神看著皇帝。


    皇帝沒好氣的嗬斥:“回去整頓,準備去西北邊關!”


    “兒臣領命!”


    拿下重任,褚時鈺總算鬆了一口氣,他還真有點擔心,畢竟父皇不一定會把這事交給他…那到柳如思麵前,可就有點丟臉了…


    褚時鈺告退正要轉身…


    “等等。”


    喊住褚時鈺,皇帝神色已恢複如常,平淡道:“你想去緬籲,無非就是不想被管束。等北方戰役了卻,朕可以許你一塊封地,讓你自在幾年。”


    “期望朕百歲就罷了,再坐十年江山當是無虞,而之後…”


    “不爭則死。”皇帝直言冷酷。


    方才皇帝雖然隻羅列了他人對褚時鈺如何,未解析褚時鈺自身,但父子都心知肚明。


    皇帝擔憂將來其他人坐上皇位,褚時鈺會成為隱患,若是褚時鈺執意不要江山,那就隻能防患未然。


    到時他要想活著,就必須反抗,但要反抗皇帝,就需得有勝過皇帝的實力,若真能反抗成功,不是他也是他了…


    因為知道彼此心知肚明,所以也不需要掩飾。


    “兒臣明白。”


    禦書房中,短暫隻剩下皇帝一人。


    “長命百歲…竟學了些花言巧語。”皇帝輕笑著。


    外邊。


    見到端王出來,徐進躬身行禮,雖然他注意到端王的神色有些莫名,似乎是想提醒他什麽,但此時不便交談。


    徐進隻能滿頭霧水的,又領著下人們,進去伺候皇帝。


    皇帝神色靠坐在椅子上,聽到動靜,淡聲吩咐:“徐進你進來,其他人出去。”


    徐進心頭咯噔一下,應道:“是。”


    禦書房剩下主仆。


    皇帝幽幽道:“朕聽聞,端王平素對你很是大方?”


    徐進想到端王方才的神色,當即跪下,語氣惶恐:“端王宅心仁厚,對奴才們都很是大方,奴才是得了不少賞錢…”


    伺候皇帝這麽多年,徐進最清楚不該在皇帝麵前說謊,隻是他的話並不完全。他不僅是每次在頒旨、傳口諭時得了賞,還與端王的鏢局有合作,做貨運買賣,從中賺到的,是源源不斷的財富!


    然而避重就輕已然無用,皇帝也沒閑心跟一奴才拐彎抹角。


    “你與時鈺的鏢局私合數年,一直瞞著朕?”皇帝直接道破真相。


    奴才瞞著皇帝可是欺君!徐進當即一臉煞白,跪在地上的身體抖如篩糠,卻連求饒都不敢!


    “時鈺雖是朕的兒子,但機要秘聞也該守密!”皇帝冷冷責問:“韃靼軍情你可曾透露?”


    皇帝問話,徐進得以解釋:“陛下,奴才該死!但奴才知道孰輕孰重!關鍵消息從未告知端王!那韃靼的情況,是端王那邊先發現的!”


    “草原資源稀缺,所以常常會暗地通過民間商行,向中原購買所需。而鏢局有參與北方草原的買賣,發現韃靼突然大批購買物資,端王認為情況有異,所以才打探了具體…”


    皇帝微頓,這倒是常理,間諜有五間,他的耳目主要致力於內間、反間,一般會打入敵人深處,隻是敵國自然也會嚴加防範,很是艱難。


    像褚時鈺的鏢局,屬於鄉間,販夫走卒隻能打探到外圍的消息,可若是有見微知著的能力,也能從中得出關鍵訊息。


    分析了利弊,皇帝便做出決斷:“與褚時鈺鏢局的合作可以繼續,這事依舊要當作絕密,一旦被外人知道,朕就隻能將你治罪了!”


    徐進鬆了口氣,皇帝這是不打算重懲了…


    “不過往後你與時鈺的來往,需得由朕把控,你清楚該怎麽做吧?”


    徐進當即又有些菜色,皇帝把控,那他的買賣也自然要到皇帝眼皮子底下,就不得那般自在了…


    不過隻在小命和錢之間斟酌了一瞬,徐進就滿臉高興道:“勞煩陛下費心了!”


    皇帝不置可否,還是靠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一副放鬆閑適的樣子,淡聲吩咐道:“將暗殺柳氏的行動撤了。”


    徐進一愣,有些遲疑道:“這…柳氏讓端王玩物喪誌,撤去豈不是…”


    瑞鳳眼微抬,皇帝玩味問:“你很希望柳氏死?”


    徐進當即又誠惶誠恐道:“奴才不敢!”


    在皇帝眼中,奴才就是工具,工具隻需按照主人要求的做,不該有自己的想法。


    皇帝心歎,褚時鈺到底還是年輕氣盛,許多人甘願站在他那條船上,不僅是有利可圖,更是因為看中其前途無量,若是他自毀前程,原本追隨他的人,恐怕都會成為他的阻力…


    倒是那柳氏,穩重而謹慎,並能促使褚時鈺放低姿態來服軟,以一場談話化解了可能的危機。


    褚時鈺這番來,除了明麵上西北掌兵的目的,還是在告訴皇帝,柳氏就是能拴住他的韁繩,若是韁繩沒了,他會變成更不可控的脫韁野馬。


    “嗬嗬,能自主懸崖勒馬的韁繩…”


    ……


    夜深人靜,雲萱殿偏殿。


    其實一處偏殿裏也有好幾個房間,一人一間是沒問題的,但長寧對於夜聊格外熱衷,硬是要拉著柳如思和方秋一起聊天。


    “這麽算來,大夏門當戶對的適齡男子,不是我親哥就是我表哥,多少都跟我沾親帶故的…但要嫁到別國去,又說不定會過得很慘。”


    被迫躺在中間,昏昏欲睡的柳如思,在一陣搖晃中,被從周公麵前拉了回來,長寧煩惱問:“難道我要嫁給普通的男子?想著就很不甘心…”


    柳如思強行調動起一點腦細胞,隨意的回答:“很多人說,嫁人是第二次出生,是改變命運的機會…但你生而高貴,還有什麽要改的呢?”


    長寧略微坐起,準備要睡的方秋也轉過來問道:“什麽意思?”


    見她們認真,柳如思也隻好打起些精神。


    “女子向上擇偶是天性,但選擇比自己強大的人,很容易失去自我,比如後宮裏這些…雖然風光無限,可連出門都難。”


    “若要問我,我覺得你們已經是這世上最幸運的女子了,有寵愛你的父母還有哥哥…”柳如思的話裏,滿是羨慕。


    “所以嫁給誰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嫁了人,如何保持住獨立的自己,不要丟了生來的高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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