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糾結的餘溫


    9月9日。


    又是一個月圓的日子。


    清晨的陽光明亮而透徹。


    歐式書桌前,小棲看著自己的錄取通知書:9月10日到11日報到。


    就讓一切回到正軌吧,拋棄掉那些記憶。小棲對自己說。


    她看了看窗外。窗外的花園裏,花木扶疏。


    爸爸奇跡般地好轉後,已經出院。媽媽正陪著他在花園裏曬太陽。


    爸爸和媽媽已經談好了離婚的事情。


    不久之後,律師就會整理出協議,讓雙方簽字。


    媽媽會和家庭醫生在一起。


    而爸爸的愛人和那個小孩也將住進來。


    小棲閉了閉眼。雖然她考取的是本城的大學,但她不打算在家裏住,她會住校。


    這棟房子裏承載著她的太多的記憶,她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地繼續呆在這裏。


    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你被美好的記憶包圍,卻深知,那幸福的一切已經徹底失去。


    小棲的手指觸摸紫玉手鐲。溫潤的手感那麽舒服。


    她無法取下這手鐲,隻能將它裹在長袖子裏。


    遺憾的是,她沒能像月紫希要回爺爺送給她的手表。


    討厭的月紫希!小棲狠狠地想。她的月鐲上有一線流光閃動。


    她“看”到了月紫希。


    月紫希冷漠而優雅地走進秀麗西苑,穿過層層沙幔,看到了豔麗無雙的無憂姬。


    無憂姬看著眼前令她心動的男人,巧笑嫣然,“紫希,我知道小棲的下落了。”


    月紫希的紫眸一凝,刹那間的驚喜之後是冷冽與平靜,“小棲活著還是死了?”


    無憂姬柔媚地笑著,貼向月紫希,眼底有幽光閃過,“我本以為你愛上了小棲,所以我吃醋了。沒想到,小棲這個我本以為的流民居然是天命之人!”


    月紫希輕攬住無憂姬,仿佛世間最溫柔的情人,他嘴角微勾,“無憂,你又是怎麽發現這個秘密的呢?”


    無憂姬深情地回望著月紫希,“那也是我的秘密。小棲她應該還活著。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小棲的下落呢?”


    月紫希紫色的眸子裏有瀲灩波光,眼神因為想到什麽變得溫柔,“我真的有些想她了。這是我第一次對女人有這樣的感覺。”


    無憂姬咬了咬牙,輕笑著說,“你是故意氣我的媽?你就不怕我一狠心將小棲給殺了?”


    月紫希的手指輕柔地掠過無憂姬的長發,“你怎麽會舍得殺掉一個天命之人。”他的手指落在了無憂姬白皙細長的脖子上,“就算你不顧全大局,你遠在皇城的姐姐也不會允許你這麽做。”


    無憂姬能夠感覺到月紫希手指下自己有多麽脆弱,她勉強笑著握住月紫希的手,“隻要你封我做你的正妃,我就幫你把小棲帶回來。”


    月紫希的手指一緊,他的笑容越發迷人,“正妃?”月紫希想起了自己那個短命的娘。她斷氣前還在心心念念讓自己一定要找一個喜歡的女人做正妃。沒想到,無憂姬的目的也是這個。


    無憂姬癡迷地仰望著月紫希俊美的容顏,“我來流雲城一年了,你都不肯給我一個名分。”


    月紫希的手指鬆開了無憂姬的脖子,他將無憂姬擁入懷中,唇角的微笑動人心魄,“沒想到你這麽在意名分。”


    無憂姬在月紫希的懷中輕笑,“那是因為我愛你呀。”


    月紫希的紫眸深處波瀾不驚,他柔聲回答,“等你把小棲完好無存地帶到我身邊,我就會封你做我的正妃。”


    這一切都被小棲“看”在眼底,她微微有些惆悵,突然有些想看到那個性格惡劣卻真實的月紫希。


    月紫希仿佛感覺到了小棲的視線,他的紫眸裏有些迷惑,看著空無一人處,他的聲音呢喃,“小棲?”


    為什麽他依稀看到小棲站在一棟古怪漂亮的房子的二樓窗前看著自己?


    月鐲在發熱,小棲覺得自己仿佛真的被月紫希看到!


    她有些惶恐地環顧四周。這裏還是自己的家。


    月紫希推開無憂姬,跑向不遠處的小棲,小棲驚訝地後退,流雲城的景物漸漸模糊,化為虛無。


    摸著發熱的月鐲,小棲隱約覺得,月紫希能看到自己一定和他送給自己的月鐲有關!


    她和陰月王朝的羈絆,並沒有因為她會到現實世界就被割斷!


    小棲環抱住自己,身體在顫抖。


    她不想回去。


    月紫希和無憂姬說的天命之人和阿守的申述一樣。月紫希將她帶回流雲城的時候就已經發現她不是流民了嗎?


    難道她也無法逃脫陰月王朝的命運?


    冰冷的氣息包裹住了小棲的心髒,她心神不寧地拿著包下樓,用可愛的微笑和爸爸媽媽打了招呼,就離開了家。


    望著女兒離去的身影,小棲媽媽有些憂慮,“小棲離家出走回來後,變得懂事了很多,但是,她似乎多了很多心事。”


    小棲爸爸歎息,“是我對不起她,小棲一定是傷心了。”


    “她和那個凶殺案的事情,律師怎麽說?”小棲媽媽問。


    小棲爸爸笑了笑,“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小棲不會有事。”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絕對的黑與白。


    整整一個白天,小棲都在這個城市裏流浪。


    失神地坐在地鐵裏,小棲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


    她和其他人穿梭在這城市的地下,寂寞得仿佛心髒出能長出豔麗絕望的花,卻終於隻能一日比一日孤單。


    離開地鐵,回到地麵,小棲發現自己居然走到了阿守家門口。這破舊而高大的瓦房仿佛在下一個瞬間就會坍塌。


    她愣了愣,包卻被身後跑過的人忽然搶走!


    小棲還沒來得及叫出聲來,就看鬼影般出現的阿守輕輕巧巧抓住了搶包的男人,將包哪了回來。


    他略顯單薄,卻有著常人難及的力量,始終冷漠沉靜的美麗眸子似乎在提醒著小棲,阿守隻能活到二十歲。


    眼前冷漠而俊美的少年。羅睺族人,背著守墓使命,卻隻能擁有這麽短暫的人生。死在最絢爛的二十歲。


    阿守把包還給小棲,冷漠淡然的臉上一個極淺的微笑,“小棲,你不生我氣了嗎?”


    小棲咬了咬雪白的牙齒,有些苦惱,“我當然還在生氣。隻是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來找你。大概是因為,這個世界隻有你知道我的秘密。”


    阿守轉過身,推開刷著綠漆的斑駁門,“要進來坐嗎?”


    小棲沒有動,聲音裏有一絲緊張,“我會不會就這麽回陰月王朝?”


    阿守的臉上閃過愧疚的神色,他柔聲回答,“不會的,你要從這裏去那邊必須站在月影鏡的麵前。”


    小棲看著阿守的眼睛,他的眼睛清澈如夏日午後微風蕩漾的池塘。


    她知道他沒有騙她,“我走得也有些累了,我還口渴。”


    阿守微微笑了笑,轉身走進木門裏。


    接近傍晚,門外依然熱氣蒸騰,夏末的陽光灼熱。可是門裏卻陰涼中帶著古老的氣息。老房子的氣息還是陰月王朝的氣息?


    大堂一角一台電視在無聲地播放著畫麵,幽幽的光線是這大屋裏唯一的光源。


    阿守打開燈,慘白的光線充溢整個空間。


    他打開小小的冰箱,拿出一罐可樂,“零卡路裏的。”


    阿守的短發漆黑而奇異,姿態平和,與這老房子的背景仿佛融合在了一起。


    小棲穩定住了心神,接過可樂,“阿守,你從出生就在這裏生活嗎?”


    阿守垂下眼簾,聲音低低的,“是啊,我和媽媽一起在這裏生活,後來,我媽也離開了我。”


    “阿守,你讀書嗎?”小棲轉移話題。


    阿守淡淡一笑,“小棲,難道你認為我是怪物,就一直生活在這棟屋子裏?我都讀大二了。”


    小棲的心跳停跳了一拍。大二?那不是說阿守已經十九歲了?他隻有不到一年時間的壽命了?


    阿守仿佛看出了小棲心中所想,淡淡安慰小棲,“別為我難過。”要解除這個命運的詛咒,眼前這個小棲也許就是關鍵所在。這個帶著月鐲歸來的少女真的能令羅睺一族不再短命地死在二十歲嗎?隻是,麵對蒼白彷徨的小棲,阿守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每個羅睺守墓人都會在二十歲前遇到他的真愛。阿守的微笑極淡。他不願意和爸爸一樣,和媽媽相愛,卻在死的時候連親生兒子的麵也見不到。所以的悲哀和痛苦都被媽媽獨自一人承受。


    阿守很小的時候就決定,不會這麽對待自己喜歡的女人。如果不能相守,就讓愛意永遠沉淪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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