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胞胎的好處就在於可以高興時互換身份。


    ——嶽雙


    熊貓眼王子


    被打腫的那隻熊貓眼配上一張噴火的臉,這就是她趕到十二中的模樣。


    羅吉見到嶽喜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聽說你被籃球砸昏了,怎麽是眼被砸腫了?”


    “你看化妝能掩飾這隻腫了的眼嗎?”嶽喜換上演出服。


    “我試試吧。”羅吉憋著笑拿起了化妝盒,“我從來沒有看見被打腫眼的王子。”


    帶著一身殺氣,嶽喜打開了姐妹倆共用臥室的門。


    嶽雙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


    一定是裝睡,嶽喜看到了姐姐露在被外的手指尖在發抖。


    “姐,陳月給你帶了一套清水玲子的《月光迷情》。”嶽喜的聲音溫柔無比。


    嶽雙從床上跳了起來:“快拿給我!”


    “可以。”嶽喜寒著臉,“把今天你在學校裏幹的糗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我怎麽知道你突然要排《海的女兒》嘛。”嶽雙抱著一隻毛毛熊分辨道:“你朋友叫我過去,我怎麽知道他會突然扔個球給我叫我遠投。”她越說越委屈,鎮定自若的風度不翼而飛。


    “這麽大個人了還會躲不開飛來的籃球,太丟人了。”說著說著嶽喜就怒火中燒,“你是在扮演我,一個女籃隊長啊!女籃隊長被球砸昏,我,我明天怎麽去上學?”


    “對不起。”嶽雙小心地瞄了瞄嶽喜,“你的眼睛是怎麽回事?”


    “打架。”嶽喜沒好氣地回答。


    “打架?你以我嶽雙的淑女身份打架?”嶽雙快瘋了,“嶽喜,上幼兒園的時候你愛打架,到了高中你還打架?”


    “我一個打三個,腫一隻眼睛很正常,她們比我還慘。”嶽喜說起來就眉飛色舞。


    “你以為你是誰啊,李連傑的師妹?一個女孩打架還打得那麽高興。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打架要用腦子,不要使用暴力,要有……”嶽雙充分發揮著作為姐姐該行使的權力。


    “停。媽媽開會去了,怎麽我們家又冒出個小媽媽。你煩不煩?”嶽喜道。她戲謔地打量嶽雙。


    “今天,我圓滿完成了你交給我的任務。”嶽喜不懷好意地說道:“你的籃球、平衡木都過了。滿分。”


    “滿分?”嶽雙抓住嶽喜的衣領,“我說過及格就行了。”


    沒辦法,你們的考試太簡單。“嶽喜已打定主意絕口不提育才中學發生的事,讓姐姐明天自己去感受水火同源的滋味。


    第二天的早晨下著細細密密的雨,空氣中有著雨天特有的青草味兒。嶽喜偷偷摸摸地潛入高一(四)班的教室。她看表——還有二十秒就上課了。


    “嶽喜。“嶽喜聽到班主任趙老師叫她。


    “趙老師早上好!“嶽喜可憐兮兮地打招呼。她已經猜到趙老師要說的下一句話。


    “嶽喜,聽說你昨天被籃球砸昏了,這不是真的吧?“趙老師親切地問。


    “是真的。“嶽喜心中想踹嶽雙兩腳。


    上課鈴響了。


    趙老師攤開課本:“今天,我們講《廉頗藺相如列傳》。廉頗是……“趙老師講起課來頗有些老先生的氣味。他長得像豪爽的東北漢子模樣,可心思細密。處得久了,大家都挺喜歡這班主任。


    下課時,趙老師叫住了嶽喜和魏佑生。


    這三個人漫步在桂花林裏,雨剛停,桂花另有一股子“山野酒旗風”的味兒。天空透著微薄的亮光。


    “學校下個月要派一批優秀學生到日本市川市的市川中學交流,為期十五天。我們年級經過討論決定推薦你們兩個,還有羅吉候選。你們覺得怎麽樣?”趙老師看著自己的學生。


    嶽喜問:“我們自己需要付什麽錢?”


    趙老師笑道:“學校負責來回機票,日本市川負責交流學生的食宿問題。”


    “有什麽條件?”嶽喜問。


    “品學兼優,有特長,會日語者優先考慮。”趙老師望著一直沉默不語的魏佑生:“佑生,你考慮得怎麽樣?”


    “我不去。”魏佑生看著趙老師。


    “為什麽?”趙老師很驚訝。


    “就是魏佑生,你可一定要去,機會難得。”嶽喜在一旁鼓動。


    魏佑生緩緩抬起頭來:“我……媽媽病了,我要照顧她。”


    趙老師關心地問:“什麽病?”


    “帕金森氏綜合症。”魏佑生答道。他低下頭緊抿著唇:“我走了,趙老師,嶽喜。”


    趙老師長歎。他問嶽喜:“你去嗎?”


    “不去。”嶽喜的回答簡明扼要。


    “為什麽?”趙老師受到了雙重打擊。


    “下下個月要舉行市中學女子籃球聯賽。”嶽喜微笑著說:“我們女子籃球隊一定要贏。”


    “不能少你一個嗎?”趙老師專注地看著嶽喜。這小丫頭和趙天一樣,思考方式異於常人。


    “如果隊長跑去日本看櫻花,隊員們的‘軍心’何在?”嶽喜俏皮一笑,閃了。


    她剛走出桂花林,就看到聶雲。


    聶雲愣愣地看著嶽喜的熊貓眼:“你眼睛怎麽回事?”


    “打架。”


    魏佑生回到教室,趙天把他拖了過去。趙天從書包裏拿出一本英文原著本小說《荒野》。他對魏佑生賣關子:“這是什麽?”


    “書。”


    “什麽書?”


    “英文書。”


    魏佑生惜學如金,趙天循循善誘。


    “你的任務呢就是翻譯這本小說,一千字四十塊,說,幹不幹?”趙天做威逼狀。


    魏佑生莫明其妙地看著趙天:“你怎麽找我?”


    “我是在找廉價腦力勞動者。”趙天親熱地握著魏佑生的手:“我要收你每千字兩元錢的中介費。”


    魏佑生像躲埃博拉病毒一般擋開趙天的手:“多少萬字?”


    “十五萬。”趙天道:“是我大學外文專業的朋友不願幹的工作。我知道你英文頂呱呱,什麽時候可以把稿子交給我?”


    “四十天以後。”魏佑生知道,趙天就是這種幫你忙而不求謝的人。而媽媽的病……自己的確需要一筆錢。他笑問:“趙天,還有沒有翻譯日文書的生意?”


    “你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小心期末考時,你的排名直線下降。”趙天賊笑:“那麽,我就可以雄霸天下了。”


    他倆相視一笑。


    趙氏父子正在享用他們簡單乏味的午餐。本來,趙天對老爸的廚藝評價不算太差,可是,自從他在魏佑生家裏吃了盤魏媽媽做的魚香茄子後,他發現爸爸的廚藝真是夠爛的。


    “好想念魏佑生家裏的魚香茄子。“趙天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說到魏佑生——”趙爸爸停下了筷子:“聽說他媽媽病了。”


    “什麽病?”趙天激動了起來。


    “帕金森氏綜合症。”趙爸爸道,“這魏佑生真的是很懂事,真難為他了。”


    “什麽懂事,他的媽媽病了都不對我說一聲。真是不夠朋友。”趙天有些不滿。


    “因為他媽的病,魏佑生放棄了到日本市川市中學交流的機會。”趙爸爸感歎道:“我的這個兒子就沒有別人家的兒子懂事。”


    “我的犧牲也不少,就因為你是我們班主任老師,我連參加對日交流優秀生的選拔都沒有資格。”趙天眼珠子一轉:“爸,我們今晚去看魏媽媽,你呢,負責說服魏媽媽收下營養品,我呢,負責說服魏佑生參加選拔。”


    魏佑生著手翻譯《荒野》的第一章。


    魏媽媽飛快地織著魏佑生冬天穿的線褲。


    有人敲門,魏媽媽打開門一看,是趙天和一個老師模樣的中年人。


    “魏媽媽,我和我爸爸聽說您病了特地來看您。”


    “是趙天啊,趙師傅您進來坐。”魏媽媽有些局促不安,當她看到趙爸爸手裏那一大袋堆積如山的水果之後,那不安的感覺就更強烈了。


    魏佑生忙收起紙筆把座位讓了出來:“趙老師,您坐。”他對媽媽介紹:“這是我們班主任趙老師。”


    “你們來得正好,就一起吃晚飯吧。”魏媽媽笑道去廚房。


    趙老師看著這獨特簡陋的小屋,心中感慨萬千。他的指尖撫過窗台上一盆水仙花的葉子,他的目光落在了屋中最新的書桌上。桌子一塵不染,玻璃下壓著這樣一張紙條:站直了,別趴下!我是最好的。


    在魏媽媽精細燒製的晚餐麵前,趙老師、趙天、魏佑生全是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


    “開動吧。”魏佑生說。


    三雙筷子夾著好菜遞到了魏媽媽的麵前。看來,這一大兩小三個男子漢都挺有紳士風度的。


    夜晚,魏媽媽將兒子叫到跟前。


    她安詳地看著兒子:“佑生,你都十六歲了,該出去見見世麵了。媽不要你守著,再說十五天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去吧。”


    燈光下的媽媽像一汪溫潤的水。魏佑生輕擁住媽媽:“我去。”


    誰輸了誰下跪


    這是一個自由的學校,嶽雙喜歡這種氛圍。她胸無大誌,也不因為自己沒有鴻鵠之誌而羞愧。平平淡淡的快樂是嶽雙所愛的。可惜,天地整個大翻轉了。因為自己那個好勝、愛玩酷的雙胞胎妹妹。


    育才中學正在進行秋季大掃除。整個校園裏飛沙走石,烏雲彌漫。塵埃落定之後,嶽雙還呆瓜似的坐在座位上。嶽喜給她惹的麻煩不是一般的大,怎麽她有一種身處漫畫世界的感覺?


    今天早上,她才進校,就有無數人對她打招呼。她什麽時候人緣這麽好,怎麽她都不知道?不用猜,八成是嶽喜幹了什麽驚世駭俗的事。這時,一個女孩冒了出來,滿懷感激地扯著她的袖子:“救命恩人,我終於等到你了。”


    救命恩人,開什麽玩笑?


    “我叫全麗,初三(二)班的。救命恩人,你叫什麽名字?”全麗殷切地望著嶽雙。


    “嶽雙,高一(一)班。”嶽雙皺眉答道。這時,不知從where又冒出來一個人。


    “嶽雙,你再考慮一下,我覺得你是個體操天才,加入體操社吧。”體育老師殷勤地幫她拿書包。


    嶽雙堅決地搖頭:“我拒絕。”她看到雙杠就頭昏,上了平衡木就犯恐高症。天才?


    好不容易擺脫體育老師和全麗後,嶽雙跨進教育。她還沒坐穩,陳月已用偶像的目光看定她:“嶽雙,你的熊貓眼怎麽一晚上就消失了。昨天下午你真酷,連育才中學的‘大姐大’你也敢打,而且身手還挺不錯的。”


    “是嗎?”嶽雙快哭出來了。多年以來,她抱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處世哲學態度生活。嶽喜隻用了一天就給她惹了那麽多麻煩。等等,根據邏輯推理,今天下午放學後鐵定有一群人等著揍她。嶽雙的頭痛了起來。她打開抽屜放書包,三封信掉了出來。三封都不是情書。嶽雙現在已是欲哭無淚,誰闖的爛攤子就讓誰收拾吧。


    中午,嶽雙到食堂打飯。按照以往的經驗,她不排半個小時是打不到飯的。


    “你想吃什麽?”有人問。


    嶽雙下意識地答道:“青椒肉絲。”回頭一看,旁邊沒人。


    不到一分鍾,熱騰騰的青椒肉絲就扣在了嶽雙的飯盒裏。請嶽雙吃飯的人對她說道:“體操社社長在那邊等你。”


    看吧,早就知道是鴻門宴了。


    體操社社長趙霞可是育中的知名人物。撇開她是省女子體操全能冠軍不說,單是她是成功企業家趙敬的獨生女兒這個身份就令人咋舌。育才中學的教學大樓就是以趙敬的名字命名的,簡稱“趙樓”。


    嶽雙捧著毒藥般的青椒肉絲走了過去。


    趙霞麵帶微笑:“挑戰書你看了嗎?”


    “看了。”嶽雙專心地數著趙霞的眼睫毛。


    “你同意嗎?”趙霞接著問。


    “我覺得沒必要。”嶽雙天真無邪地答道,“第一,我不想加入體操社;第二,我不喜歡和人爭強鬥勝。”


    “你知道嗎,周老師說你是天才?”趙霞握緊拳頭:“我不相信,我要和你比賽。如果你不想比賽我就要你好看。”她不相信嶽雙拒絕了她。


    陳月奔了過來:“嶽雙,你沒事吧?”她擔心地打量嶽雙。


    “我還完好無損。”嶽雙苦笑,考慮該怎麽安全地開溜。人群圍了過來,陳月抓起嶽雙的飯盒扔了過去拉著嶽雙就跑。嶽雙突然手中一輕,飯盒已不見蹤影。


    這時,陳月軟綿綿地倒了下來,嶽雙扶著陳月的頭,血滲了出來。陳月被趙霞扔過來的凳子砸破了頭。


    “陳月,你別嚇我……”嶽雙焦急地搖撼陳月。


    “快送醫務室。”嶽雙叫道:“誰來幫忙?”


    中午,傳達室廣播:“嶽喜,有急事,請到傳達室接電話。嶽喜,有急事,請到傳達室接電話……”


    嶽喜快步走進傳達室:“喂,誰找我?”


    話筒那邊:“嶽喜,是我……”


    “誰出了事?爸?媽?你?”嶽喜問。姐姐會哭,真稀奇,八成是鱷魚的眼淚。


    “爸、媽都沒事,我有事。”嶽雙停止了哭泣,“事情是這樣的……”


    “陳月是輕微腦震蕩。據說,校門口還有一群人等著我放學好揍我,趙霞這個瘋子硬要和我比試。嶽喜,我該怎麽辦?”嶽雙的聲音分外的可憐。


    “別慌,我叫瑞林叔叔下午來接你。你答應趙霞的挑戰,時間是明天中午一點,我代替你去上學。”嶽喜冷靜地安排好一切。就算嶽雙不哭,她也會這麽辦。


    “記住叫瑞林叔叔穿他那身帥氣的軍服。”嶽雙補充道,“嶽喜,一切就拜托你了。”


    掛上電話,嶽雙的臉是雨過天晴。她就知道心軟的嶽喜會被她的哭功折服。


    現在,萬事ok。


    嶽雙開始盤算怎樣把育中那群自詡混社會的家夥們弄得灰頭土臉。聽全麗說這一幫人還是偷自行車的慣偷。作為好市民,她有責任清除社會垃圾。


    “我現在開始說,別打斷我。”嶽喜抓住羅吉,表情嚴肅,“昨天來上學的其實不是我而是我姐姐嶽雙,我們是雙胞胎。她在育才中學讀高一。我昨天代替她參加了她的體育考試,還惹了其他一些麻煩。所以明天是她來立中上課,我到育中解決問題。”


    “你肯定打了架。”羅吉猜道。


    “對。”嶽喜崇拜地看著“神猜”羅吉。


    “你肯定炫耀自己的球技惹人家不高興。”羅吉再猜。


    “是炫耀體操。”嶽喜老實地回答。


    “我就是嶽喜怎麽可能被籃球砸暈。”羅吉微笑。


    “放心,明天我一定好好照顧你姐姐,讓她遠離球場。”羅吉頗有義氣地說道。


    “我就知道羅吉最好。”嶽喜粘染上拍馬屁的惡習。


    “光拍馬屁。對了,你去不去日本?”羅吉一本正經地問。去日本,是羅吉的一個心願。羅吉的奶奶是日本伊豆人。


    “不去,以後會有機會去的。”嶽喜說道。


    育中醫療室。


    嶽喜麵帶愧疚地對陳月說道:“我是嶽雙的妹妹。”陳月一愣,隨即爽朗一笑:“你們是雙胞胎?好像。你們兩個我都喜歡。”


    嶽喜細心地擦去陳月嘴角的飯粒:“等會兒,我要和那個什麽霞比試體操,大概是比平衡木。”


    “贏了她再來見我。“陳月笑道。


    “沒問題。”嶽喜做勝利手勢。


    “比什麽?“嶽喜問。


    “你會什麽?”趙霞靠著牆問。


    “差不多什麽都會。”嶽喜滿不在乎地答道。


    “先比雙杠。我先做。”趙霞往手中擦防滑粉。嶽喜百般無聊地打著哈欠。


    趙霞居然請來了評委。


    其實,輸了又怎麽樣呢?嶽喜想道。


    “嶽雙,你可千萬不能輸啊!”全麗說道:“說好你輸了就給她跪下。”


    不會吧,嶽喜嚇了一跳,嶽雙沒對自己說過有這等誇張的規則。


    “你說什麽?”嶽喜情緒激動地問。她要殺了嶽雙。


    “不是說好你輸了你下跪,她輸了她幫你擺平找你打架的人嗎?”全麗看了看場上。


    “我有個忠告。”全麗對嶽喜說道。


    “什麽忠告?”嶽喜問。


    “你練習一下怎麽下跪吧。”全麗說。


    嶽喜轉過頭剛好看到趙越劇以一個漂亮的落地動作結束表演。


    四個評委的分數都出來了:9.7分,9.7分,9.7分,9.7分。


    嶽喜倒抽了一口冷氣。


    她是認輸下跪,還是背水一戰?


    平衡木英豪


    嶽喜選擇了背水一戰。她站在了雙杠前。


    她深吸一口氣,上杠。


    世界上有一種蛇會飛,所以這種蛇就叫飛蛇。當嶽喜以大量的絞纏的方式在杠上優雅地轉換動作時,周老師脫口而出:“飛蛇,這不可能……”


    “沒想到育中的學生能做這種動作。”周老師的額頭上滲出汗珠。


    “什麽叫飛蛇?”趙霞不耐煩地問。


    “這是一個美國女選手發明的,它要求體操手有很好的平衡感、彈性以及爆發力。看,她要做落地動作了。”


    嶽喜把自己彈下杠。千萬,千萬要站穩啊!她在心底叫道。她還是前傾移了一步。當年集訓時,她就因為這套“飛蛇”傷了阿基裏斯腱,所以她才離開了自己以為不會離開的體操隊。


    評委們商量以後亮出了分數。


    9.7分,9.7分,9.7分,9.7分。


    嶽喜對趙霞笑道:“我們平分,打和吧。”


    趙霞搖頭,“還有第二場——平衡木。”她一定要和這個狂妄的嶽雙分出勝負來。


    “有沒有膽量在那上麵做動作?”趙霞指著平衡木旁供學生們休息坐的長凳。凳麵被人坐得很光滑,其寬度隻有平衡木的三分之二。


    嶽喜仿佛已經聽見自己骨頭折斷的聲音。


    這樣的“平衡木”,嶽喜還是第一次看到。趙霞挑釁地看著嶽喜:“不敢嗎?”


    嶽喜看看趙霞,再看看“平衡木”。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嶽喜第一個念頭就是:溜吧。


    “我先。”嶽喜走向平衡木。躲也躲不掉的,還是上吧。育才中學怎麽培養了這樣一群瘋子。全麗正和一群女孩在揮動彩綢:


    “嶽雙加油!嶽雙加油!”嶽喜無奈地三歎。


    調整呼吸,嶽喜對自己說。她想起前蘇聯體操選手烏迪諾娃的花舞,又想起’98世界花樣溜冰大賽的第二名獲得者的“西班牙鬥牛士之舞”。


    嶽喜輕盈地上平衡木。必須決勝負真讓人悲哀。


    全麗滿眼都是紅絲。“嶽雙好帥!”她喃喃自語,“我怎麽覺得她像飄浮在空中。”


    趙霞看著平衡木上煥發著異樣光彩的嶽雙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這個嶽雙是那樣自信,鋒芒畢露,沒理由不參加體操社。嶽雙真的如周老師所說,是個天才?趙霞突然喪失了站在平衡木上的勇氣。


    評委給了嶽喜四個九點八分。


    趙霞被自己的傲氣支撐著上了平衡木,在高空騰躍時,她突然發現落點偏了,她跌下平衡木!


    嶽喜接過全麗送過來的一枝鬱金香,她慢悠悠地走出大樓向醫療室走去。這朵鬱金香該送給陳月。


    十四歲時,嶽喜離開了體操世界而選擇了籃球,她不後悔。一群人快快樂樂地玩球彼此分享成功承擔失敗,才是嶽喜想要的生活。


    軍訓意味著“慘慘慘”


    一群自以為英姿颯爽的女生和自詡為“貝雷帽”戰士的男生們興高采烈地開赴八一三部隊。


    嶽喜的麻煩可就大了。穿上迷彩服的她活脫脫一個柏原崇,人人都把她當做新一代互動式波比娃娃。


    這次軍訓的地點是省著名水利樞鈕工程的所在地青山綠水再加上兵們,“綠”成了最搶眼的顏色。鋪大蓋地的綠壓了下來,卻讓人如浴春風。


    教官們其實挺年輕的,其中有幾個雖然板著臉故作威嚴狀,可他們臉上的稚氣是掩不住的。此次軍訓的立中新生被分為四個中隊,嶽喜、羅吉、吳越被分在二中隊、二中隊的楊教官帶領學牛們走進一幢三層樓結構的舊營房。


    就如同恐怖片中描寫的一樣:長長的走廊,大花板上還懸垂著蜘蛛網。推開一扇門,門內空空如也。床呢?家俱呢?


    沒有!二中隊沒有床。


    “教官,沒有床我們怎麽睡?”有人問。


    “打地鋪。”教官理所當然地吐出三個字。他轉身往外走了兩步,頓住,道:


    “要學折軍被的同學到操場來。這群做題高手被“折軍被”這道題難住了。從理論上講,布和棉花是軟的。這軟的東西怎麽才能變成豆腐幹一樣利落的軍被?四個排長也來了,可每個排長都隻會說兩個字:重疊。


    “這也太沒‘軍民本是一家人’的表現了。”吳越對著嶽喜嘀咕。她一邊說一邊拚命地理著棱角不太分明的軍被,“這簡直是酷刑”。


    羅吉拚命地踩著軍被:“師姐們傳下了秘方,這軍被得下大力氣踩平才好疊。”


    於是乎,三個女生全在被子上又蹦又跳。我踩,我踩,我踩踩踩!


    山區的氣候多變,總的特點是晝如盛夏夜如冬。


    十點鍾的太陽高懸在頭頂。地麵是亮晃晃的,似乎太陽的碎片都集中在地上。二中隊的女生就在這滾燙的地上練習列隊、立正和站軍姿。


    “頭要正,頸要直,下頷微收,兩肩要平。”小排喊著一千零一遍的站軍姿要領。他長著一張娃娃臉,不太愛理女生,和女生一說話要麽訓人要麽臉紅。據說,小排還是個偵察兵。


    這時,來了個鄉下老頭。這老頭彎著腰,駝著背,脖子下麵埋著腦袋外加一雙羅圈腿。小排喝道:


    “頭要正,頸要直,下頷微收,兩肩要平。”他其實是在說偷懶的吳越,不料,老頭聽了不高興了。他站在原地打量小排的站姿,那眼睛都快噴火了。


    訓練的女生們全大笑起來。


    “笑什麽笑!再笑就站在窗子上麵去。”小排漲紅著臉喝道:“站好了!頭要正,頸要直,下頷微收,兩肩要平。”老頭無可奈何地走了,嘴裏還嘟囔著:“唉,現在的年輕人……唉,現在的年輕人……”


    軍訓最令人魂斷神傷的是不能吃零食。訓練下來時,個個女生都可以吞下一頭豬。最為淒慘的是:吃飯前要唱歌。人都餓得胃下垂了,他還讓你唱歌。二排女生們在心裏竄改了歌詞:“這稀飯是鐵,這幹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軍訓的學生們全成了“地下黨”。軍裝寬大,袖子裏可以放兩袋餅幹,口袋裏可以塞五根火腿腸,帽子裏還可以藏兩袋話梅。軍訓團成立了軍訓廣播站,各中隊優選了五名通訊員負責采訪、組稿。而通訊員則往往利用工作之便到為軍隊家屬開設的副食店買東西,為本中隊所有成員“謀求福利”。一日。嶽喜身負重任,身藏大量“彈藥”回營,正逍遙自在得皮癢,她突然一驚,欲躲不能——原來是教官和軍訓團團長在四處巡察。


    嶽喜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隻覺餅幹袋隨著自己的步伐“哢嚓”作響,教官和團長越來越近了,狼來了。


    深呼吸,好,嶽喜,慢慢走,記住嘴角上翹,微笑,嶽喜對自己說。


    完了,要行軍禮,袖子裏的火腿腸可別飛出來。嶽喜站在了教官和團長麵前。她用心地數完了團長肩章上的星星,行了個不倫不類的軍禮:“教官好!團長好!”


    “嶽喜,幹什麽去了?”團長笑眯眯地問。昨天交稿到團部時,團長正在下象棋。嶽喜看到團長的“馬”就快變死“馬”了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飛‘象’。”團長看了嶽喜一眼。未了,嶽喜和團長殺了一盤。初生牛犢不怕虎。嶽喜氣定神閑地輕易勝了團長,這不,報應來了。


    “我交稿子去了。”嶽喜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糟了,左袖裏的火腿腸要滑出來了。


    “好好寫稿,有空過來下棋。”團長和教官繼續巡察。


    這兩人才走過,嶽喜的七根火腿腸下雨似地往地上落,另外一袋餅幹也開始做自由落體運動。


    嶽喜眼明手快地用左手搶救了四根火腿腸,用右手搶救了一袋餅幹,用左腳背接住了兩根火腿腸,用嘴叼住了第七根火腿腸。還好,還好。嶽喜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還沒站穩,藏在衣服下麵的三袋餅幹落了出來。嶽喜抬頭,副團長正以湯姆看見傑米的神情看著她。


    嶽喜垂下頭掩飾自己笑爛的臉。


    生平第一次,嶽喜在大會上做了一次深刻的檢討。她以現身說法講述了偷運零食的種種秘訣。


    整個大會充滿了歡樂的笑聲。嶽喜胸中是悲劇英雄的大無畏精神——犧牲我一個,幸福一群人。


    晚上,望著月亮,羅吉問嶽喜:“還偷運零食嗎?”


    “還要。”嶽喜答道。


    “什麽時候?”


    “教官睡覺的時候。”


    “踩扁”教官的男女混合籃球賽


    月是故鄉明,明天就是中秋節。中秋過後,學生們也將回學校了。


    教官們要和軍訓團裏的男生們來場籃球賽,這個消息撼動了男生們的神經。


    “踩扁他們!”趙天慷慨激昂地說道:“前天因為我們中隊和四中隊拉歌輸了,排長居然一晚上緊急集合了五次。這次籃球賽我們一定要報‘一箭之仇’。”


    “我參加。”丁強舉手報名。


    “還有我。”


    “還有我。”男生們紛紛響應。


    三中隊的胡教官不動聲色地站在門口將“民憤”聽了個一清二楚。


    你們要踩扁誰啊?”胡教官邁著方步走了進來。


    天朗氣清,正是混戰的好時候。比賽還未開始,女子啦啦隊已經占據了最佳位置準備喝彩助威。


    首先是教官隊入場。教官們一律是正規的球衣,氣勢上就勝過了學生隊。


    女子啦啦隊的界線一點都不分明。她們擊鼓高呼:“教官隊加油!教官隊加油!”


    接著,學生隊閃亮登場。趙天的紅球衣配著軍綠解放鞋,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女子啦啦隊很默契地齊聲叫道:“學生隊別丟臉!學生隊別丟臉!”


    氣勢洶洶的學生隊隊員們瞬間被這“助威詞”打趴下。現在的女生……他們不約而同地搖頭。


    七號趙天身高一米七八,他和身高一米八零的胡教官站在了球場中央。裁判將籃球扔向空中。


    球被學生隊廖康搶到手,他將球運至中場。


    “防守!”胡教官大喝,他截住廖康。廖康一翻手腕一記妙傳將球傳給了左側的趙天。


    趙天漫不經心地笑笑,突然繞過守他的4號楊教官、,廖康用身體抵住楊教官協助趙天突破。


    瞥了眼全場局勢,趙天躍起。12號趙教官揮動雙臂阻攔。趙天身形一沉從12號的左側突破上欄,球進了!


    這是開局後四十五秒,學生隊由趙天投進第一個兩分球。


    女生們的加油詞瞬間改變為:“趙天好棒!趙天好棒!”男生們更覺揚眉吐氣,總算掙回點兒麵子。


    嶽喜發現對麵末排,聶雲正一聲不響地看著比賽。他為什麽不上場?


    嶽喜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候補隊隊員戚揚。


    “那邊那個高個子男生,就是那個表情陰沉的男生沒報名嗎?”嶽喜指聶雲。


    “沒有。”戚揚笑了,“聶雲會打籃球嗎?”


    “當然。”嶽喜看著聶雲。


    “他這人是麵冷心熱。上次夜行軍,我摔傷了,還是他給我上的藥。這小子不錯。”戚揚眼中流露出深刻的感情。


    嶽喜摸鼻子:“居然有人會說你好話,看來你不錯嘛。”她喃喃自語。


    這時,女子啦啦隊已在大叫:“教官最帥!”原來,教官隊還以顏色以一個三分球反超前了。


    軍訓團團長正在軍營巡視軍訓生們的內務情況。聽到歡呼聲,他看著站崗的軍訓生那副猴急樣,笑了:“看來打得挺精彩的。”他穿過崗位。


    站崗的軍訓生立正行禮:“首長好!”


    團長笑道:“我是很好,不過,你好像不太好。眼球都瞪圓了,耳朵全豎起來了。你想看球賽?”


    “報告團長,我非常想看。”軍訓生挺直率。


    “這樣吧,我來站崗,你去看球賽,怎麽樣?”團長笑眯眯地說。


    “夠哥們兒!”軍訓生直奔球場。


    團長在崗上站好:“年輕真好。”


    現在是中場休息。


    上半場的比分為34比30,教官隊領先四分。


    學生、教官們坐在一處一邊喝水一邊對喘。


    胡教官調侃道:“平常看你們這幾個小子訓練時都軟綿綿的,沒想到你們打起籃球來還不算太差。”


    吳越馬上接口道:“平時看教官們威風凜凜,可千萬別在球賽上輸給了我們學生。”


    胡教官哈哈大笑:“好戲還在後頭。”


    嶽喜心中暗暗著急。上半場學生隊拚得很凶,體力都有些透支。反觀教官隊,全都是紅光滿麵,像赴喜宴一樣。如果教官隊對趙天采取封殺戰術,學生隊必敗。


    下半場比賽開始。


    果然,教官隊采取了派兩個人封殺趙天的措施。


    學生隊主要得分手被壓製,再加上學生們動作不如上半場敏捷,比分差距漸漸拉大。


    關鍵時刻,趙天的腳扭傷。


    學生隊叫暫停。


    趙天坐在凳上,魏佑生小心地用冷水敷他的腳。


    趙天的頭發全部被汗水打濕貼在額上。他笑問魏佑生:“我還能上場嗎?”


    魏佑生回答:“如果我腿上這隻腳是你的,你就可以上場。”


    嶽喜找到聶雲。


    她盯著聶雲問:“你能代替趙天上場嗎?”


    聶雲沉默。


    “他們需要你。”嶽喜說。


    聶雲開口:“隻是一場球賽,勝或負有什麽不同?”


    嶽喜冷笑:“你應該不是虛無主義者吧?”


    “去不去?”嶽喜揚眉問聶雲。


    “不。”聶雲平靜地回答。


    “好。”嶽喜說,“你不去,很好,我去。”


    嶽喜換上球衣走到趙天麵前:“放心,我替你。”


    趙天笑了:“交給你嘍。”他們擊掌。


    於是,學生隊全體決定讓嶽喜上場。


    “停。”胡教官好笑地間:“你們派女生上場,沒有其他男生會籃球嗎?”


    “胡教官,嶽喜比我強。”趙天說。


    胡教官盯了趙天半晌,趙天坦然與他對視,胡教官點頭:“好!讓她上場。”


    女子啦啦隊立刻花樣翻新:“嶽喜好樣兒的,嶽喜好樣兒的!”


    厚臉皮的嶽喜故作瀟灑地上場,沒有做熱身運動,希望不會有事。


    此時距下半場完結還有四十分鍾。比分是:48比36。教官隊領先12分。


    “才12分。”嶽喜笑了,“落後得不多”若把球賽比做打仗,那她就是異軍突起。現在,隻有發揮自己的優勢直擊對方弱點才能致勝。教官隊的弱點就就是他們沒有像門己這樣的三分球神投手。


    “打垮他們!”嶽喜喝道。


    廖康在教官的包圍中把球傳到嶽喜手中,嶽喜隨手將球傳給丁強。


    丁強組織快攻,可教官們回防太快了。


    “嗨!”嶽喜在空檔處低喝。她接球轉身射球,三個動作一氣嗬成、嶽喜性地對場外的聶雲比了個勝利姿勢。


    學生們在場外義叫又跳。趙天微笑著向嶽喜喊道:“嶽喜,‘踩扁’他們!”胡教官的利眼狠瞪了趙天一記。


    嶽喜暗忖,還差九分,我一定要把比分扳平。女子啦啦隊齊聲喊道:“同誌還需努力,學生隊一定成功!”


    教官隊對嶽喜實施封殺戰術。


    丁強左移右閃地想帶球進入教官們的勢力範圍。他看到嶽喜的臉,臉上分明寫著四個大字:反球給我。


    嶽喜瞄了瞄身後有些不好意思攔自己的莫教官。她向右邁了半步,莫教官急忙往右,她左旋,成功突破、這時,丁強的球傳到。


    在兩個對手的夾擊之下,嶽喜輕輕巧巧地把球投進籃框。


    “進了,進了!”場上的同伴們手舞足蹈。


    “你怎麽不撞她?”胡教官問莫教官。


    “她……她是個女的。”莫教官臉有些發紅。


    嶽喜詭異一笑,女生還是有優勢的,至少,不會被教官撞飛。還差七分就平了。


    截到球以後,嶽喜再次表演單人上籃。在空中被攔截的時候,她一記妙傳,出入意料地把球傳給了無人防守的廖康。廖康投球得分。


    “廖嶽”雙劍合璧,威力大增。


    快攻中,楊教官拍飛了傳球,廖康奮不顧身救球。在球擊中女子啦啦隊隊員們的鼻子之前,廖康將球扔回場內,自己卻義無反顧地拜倒在啦啦隊女士們的軍褲下。


    嶽喜接住了廖康扔回場的球,她上籃。情急之下,胡教官打手犯規,嶽喜被撞翻在地。


    球在籃框邊遛遛,還是進去了。


    可是,嶽喜爬不起來。


    左腳好像扭傷了。嶽喜皺眉,試著站起來。


    刺痛從腳踝處閃電一樣竄至心髒。嶽喜不得不半跪著減輕疼痛,汗珠一顆顆地從額頭上往下滴。嶽喜苦笑,不熱身就上賽果然要倒黴。


    陸教官、胡教官、楊教官都圍了過來。胡教官緊張得連話都說不連貫:“對……對不……不起……”整個人就像做錯事的小孩。


    “沒事。”嶽喜強笑。


    “罰球。”截判宣布。


    嶽喜被隊友扶至罰球線。如果這兩個罰球進了,比分就隻落後一分。汗水太多,眼睛痛,腳在痛,嶽喜沒有把握能進球。她望向場外,聶雲正看著她,出乎意料地,聶雲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若連罰球都進不了,也太遜了。嶽喜集中精神投球。兩球皆進,但是,她不得不退場。


    “趙天,對不起。”嶽喜對趙天說道。


    趙天說:“你已經盡力,剛才幾個球酷斃了。”


    問題是:誰能代替嶽喜上場?


    穿著球衣的聶雲陰著臉來到場邊:“我代替嶽喜上場。”


    嶽喜問:“為什麽?”


    “你勇氣可嘉,我也不能太遜。”聶雲說,“記好,我隻是因為嘉獎你才上場的,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他望向球場,眼神由冷轉熱。


    嶽喜怒火中燒:“你是聶雲就了不起?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會超過你。”


    聶雲和學生隊隊友們走向場中央,他不陰不陽地留了一句話:“我拭目以待。”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家中父母,今夕可平安?


    二十個通訊員被臨時抽調來抬月餅,可是,人卻隻去了十八個。趙天和嶽喜這對患難兄弟正悠閑地坐在涼亭裏玩十點半。教官們特批了他們半天假。


    “沒想到負點兒小傷,好處還挺多的。”趙天感慨地看著不遠處站軍姿的戰友們。


    “你看,昨天打球的教官全黑著臉。”嶽喜又回想起風雲突起的後半場。聶雲……


    “昨天比賽讓他們大喜大悲了一番。”趙天笑道:“今天,他們殺氣騰騰的,也可以理解。”


    “今天,是在軍營裏過的最後一天。”嶽喜長歎,“軍訓慘是慘,可是,真要走了還有點兒放不下。”遠處,在教官的口令下,軍訓生們表演著軍體拳。喊殺聲震天。


    “殺!”一群女生喝道,她們表情肅穆,殺氣正濃。這樣的表情、有力的出拳配上那身迷彩服,還真稱得上“英姿颯爽”。


    軍營中秋夜。


    營房的空地上點滿蠟燭。星星點點的火光中,教官們教大家唱起了一首軍中戰士自編自彈的歌。吉他聲中,一切都如夢幻泡影。


    “江河水,彎又長,逝去的愛情沒商量。男兒有淚不輕彈,哪怕含笑長眠九泉。身著迷彩戰鬥在硝煙,希望能夠回家看一看。愛我的姑娘你在哪兒啊?你可知道我在想念你。隻要家中一切都平安,再苦再累我也心甘……”


    回憶中,羅吉似乎看見胡教官正提著一隻死麻雀晃晃悠悠地在軍訓生中走來走去。


    “看,這是楊教官剛用手槍打下來的。你們誰要是訓練偷懶,我就把這隻死麻雀放到誰的碗裏。”胡教官嚴肅地說:“楊教官槍法很準,可就是打不著老婆,瞄準一個跑一個,到現在都是孤家寡人。”


    羅吉苦澀一笑。還記得才到軍營不久,女生們想家,有人想得大哭。小排摸耳抓腮,急得團團轉,他吼哭著的女生:“哭什麽哭,再哭就站軍姿。”那女生反而哭得越發大聲,真可謂哭聲震林越。


    “你哭什麽?我老家在陝西,幾年才回去一次。我才想哭呢。”小排眼睛也紅了。他隻有十七歲。


    趙天也陷入回憶當中。練匍伏前進那天,教官們很隨意地指了指半幹不濕的泥地:“在那兒練。”男生們紛紛抗議,要求人權保護。


    莫教官很隨意地趴下,動作敏捷地來了個三十米低姿匍伏前進。他站起來,衣褲上盡是泥,手掌意外地劃傷了。看看傷口,莫教官漫不經心地一擦:“小意思。”所有男生都心悅誠服地爬過了那段泥路。


    圓月之下,教官們彈著吉他,歌兒一支接一支地唱。


    最後的燭火中,男生們聽教官講他的愛情故事。女生們靜靜地坐著,希望天永遠不亮。


    臨行,大家都強顏歡笑。


    最害羞的小排被女生們圍起來。女生們開懷地唱著:“小排長,下山去訓練,老排長有交待。軍訓的女生是老虎,平時見了要走開。小排長……小排長嚇得趕緊跑,老排長,怪!怪!怪!女生她已經闖進我的心裏來,心裏來


    小排長的臉紅得像蕃茄。他低著頭,看著地麵任由女生們唱歌歡笑。


    最後,女生們唱著唱著就哭了出來。


    車來了,教官們敬禮,壓低帽簷遮住含淚的眼睛。車去了,學生們的軍歌聲遠遠傳來,是那首唱了九十九遍的《團結就是力量》。這是學生們在軍訓期間最討厭唱的,因為它是開飯前必唱的曲目。


    教官們轉身。又一批學生走了,就在這支歌中,年華似水東流去。


    空了的營房再度成了蜘蛛的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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