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仗著腿長的優勢,倚坐在外側,所以無論怎樣,都要他讓開衛執約才能進去。  衛執約站定,他不動聲色,毫無反應。  “師兄?”衛執約試探著輕聲喚了一聲。  陸望予扭扭腰,裝沒聽見。  好嘛……衛執約算是看透他無聊的小動作了,偏偏不想隨了他的意。  於是他單膝搭在床沿邊,一隻手跨過陸望予的腰,撐在床的內側,然後一個巧勁,便從陸望予的腿上方翻過,躺了進去。  陸望予憋不住笑,一邊小心地護著衛執約不讓他摔到,一邊嘟囔著埋怨道:“你擋到我光了!”  衛執約懶得與這個幼稚鬼計較,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鬼畫符的圖紙,詢問道:“那你明日可有什麽打算?”  陸望予揚揚手中的圖紙,挑挑眉道:“沒什麽打算,見機行事唄。其實我早看完了,等你呢。”  衛執約徹底不理他了,扯過被子,規規矩矩地躺下。  陸望予見他乖乖地閉上了眼睛,為他掖好了被角。隨後指尖靈力一閃,一道勁風吹熄了蠟燭,屋內陷入了黑暗。  第二日,在天際泛起第一縷霞光時,陸望予便睜開了眼。  與此同時,他心念微動,一把小巧的匕首就被捏在了手上。他眸中一片清明,似乎沒有一絲剛醒的迷惘。  片刻,他輕舒了口氣,摩挲著匕首柄上的花紋,卸下了一身的警惕,緩緩地閉上了眼。  接著懶懶散散的一個哈欠,讓他一下子變回了那個紈絝的公子哥。  等衛執約起身時,身旁的被褥還留有一絲餘溫。  他下樓,卻看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坐在大堂前吃得正香。  陸望予晃了晃手中夾著的包子,頗為遺憾地感歎:“哎,我起得早,燒餅攤都還沒開,隻能買些包子將就將就了。”  江安咽下了口中的包子,視線在二人中間轉了一圈,也咽下了那句到嘴邊的“不對啊,燒餅攤開得比包子鋪早”。  明哲保身,不說為妙。  太陽很快就當空懸起,街上人影又漸漸地稀疏起來。  三人輾轉過了幾條小道,再次來到了詠月巷口。  陸望予架上了千機鏡,他走走停停,沿著牆根藏了好幾處符與陣盤。然後起身瀏覽一番,滿意地拍拍手上的灰:“好了。”  江安道:“那我們可以進去了?”  “可以”陸望予話鋒一轉,挑眉道,“不過,不是從這兒進。”  半個時辰後,幾人來到了宴都西南角的民居外。這裏已接近城牆,周圍較為荒涼,一副久無人居的模樣。  陸望予解釋道:“我昨夜看過宴都的地圖。花樓花坊在西南方位,而詠月巷在花樓花坊的東北角,也就是整個宴都偏中的位置。”  “幾乎整個宴都的街道、石牆排布,都暗含靈氣流通之道。但也部分地方的建築雖整齊,卻無法運送靈氣。把這些地方圈出來,應該就是秘境的範圍。”  “我們如今所在之處,就在這範圍的邊緣,且離詠月巷最遠。如果說詠月巷是秘境的入口,那麽這裏,就相當於秘境的後院。”  江安聽得雲裏霧裏,隻是領悟了“做賊不應走正門”這個想法,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陸望予也沒有多說,他其實在暗搓搓地邀功,證明自己昨晚真的有努力幹活!  陸望予在貼著牆根的地上隨意畫了個隱匿陣紋,留出了進出的陣門,然後架上千機鏡,從乾坤袋裏取出把小鑿子和幾根枯枝。  他找準了牆上的幾個位置,鑿出了幾個洞。每次取鑿子時,迅速地將一小根枯枝塞進洞坑中。  江安不解其意,衛執約小聲與他解釋道:“這是南陰木的枝葉。南陰木可毫無滯礙地傳導靈氣,是極佳的陣盤材料。”  陸望予揮著小鑿子的同時,還在豎著耳朵偷聽,他得意起來。  “那是!我以南陰木為媒介,將防禦層中的靈氣引流出來。幸虧這不是什麽正經秘境,靈氣來源放在外麵,我還能對它下手。但凡是個正兒八經的秘境,那防禦層就跟王八殼似的,軟硬不吃。”  說罷,最後一根小枝也放好了,絲絲縷縷的靈氣從枝梢逸散。陸望予用丹砂線將枝條與地上的陣紋相連,逸散的靈氣便順著流進了陣中。  陣紋逐漸亮起了微白的光,生效後又隱匿著暗了下去。  陸望予收起作案工具,欣賞了下自己的傑作。  “好了,我在他們的秘境上連了個自己的陣法。”  他摸著下巴思考片刻,換了種更加通俗的說法:“也就是在別人的牆上,開了扇自己的門。”  “現在,我們進去吧。”他從乾坤袋中翻出一張黃符,遞給江安,“這是出入這個陣法的信物,貼身保管,不要弄丟了。”  話音剛落,他便一腳踏入剛畫好的陣法中,衛執約隨即跟上。  江安咬咬牙,將符往胸襟裏一塞,也衝了進去。第11章 風起(十一)  一瞬間的眩暈後,三人站在了一堵純黑的石牆前。  陸望予四下看了看,這秘境裏的樣子,倒是與外麵的景色相似,隻是牆變了個色。  江安按捺住內心的狂跳,他咬緊牙關,眼眶微紅。  終於,進來了!  陸望予倒是沒感應到少年激烈的情緒翻湧,他謹慎地用匕首剮了剮黑牆,落下了一些牆灰。  沒陣法,沒毒藥……  除了黑了些,硬了些。這牆有什麽用嗎?  陸望予真心實意地迷惑了。難道對方那麽自信,建了一個秘境就自認天下無敵?什麽防禦措施都不要了?  一炷香後,三人從一個約莫一人寬半人高的牆洞裏鑽了進來。  與之前的猜測一致,這好像是一個偏僻的後院,旁邊種著幾叢翠竹,還有一間簡樸的屋舍。  院子的三麵都被圍了起來,隻有北麵有一圓拱門,不知通向何處。  江安不解,他低聲問道:“陸先生,為什麽我們不直接從牆頭翻進來,而是要在牆上開個洞?”  他回頭看了看那個偌大的窟窿,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指了指道:“這樣……會不會太明顯了一點?”  陸望予回頭看眼江安,欲言又止。他從乾坤袋裏翻出一塊巴掌大小的圓盤,對著旁邊的牆照了照,然後將一塊靈石嵌入圓盤中心。  當他將圓盤放在那個窟窿前時,一道光幕打開,裏麵是剛剛照的牆的樣子。光幕逐漸與周邊環境融合,那個窟窿被遮得嚴嚴實實,一堵完整的牆又重現在三人眼前。  江安表情未變,但微微放大的瞳孔顯示出他內心的驚愕。陸望予看了看他的表情,挑挑眉示意他上前觸碰。  江安謹慎地探出手,輕而易舉地穿透了光幕。  空的!他回頭,滿臉寫著震驚。  陸望予招招手示意他回來,交代道:“你記牢這個位置。這裏情況未明,若是我們走散了,或是出現了什麽異動,你便直接從此處脫身。”  他抬手指了指空無一物的天空:“這上麵是一個警示大陣,相當精密。想在毫不驚動的情況下進來,比我們進秘境還要難上幾分。”  “再說了,從上麵進來你想怎麽出去?”他上下掃視了一眼少年,咂咂嘴道,“我和執約倒是沒問題,你又該如何?”  江安羞得耳根通紅一片,他保證道:“先生放心,我一定不會給二位拖後腿!”  衛執約蹙眉,用眼神暗示陸望予,讓他嚴肅點,別老打擊後輩。  陸望予接受到了暗示,挑挑眉表示:偏要為所欲為,為非作歹。  衛執約無奈,隻得隨他去。他拍拍少年的肩寬慰道:“沒事的,我們既然能進來,自然也能回去。等會兒你隻需跟緊我們,不要說話。還有無論你遇到什麽,千萬要保持冷靜。”  江安堅定地點點頭:“嗯!我明白!”  三人在稍作停留,陸望予又在地上多布了幾個法陣。然後一行人便向著拱門那側走去。  穿過拱門,頭頂便直直落下一片陰影,三人舉頭望去,是巨傘一般的樹冠,遮天蔽日。  拱門的這一邊,倒像是達官顯貴府邸裏的後花園。  荷塘涼亭,奇花異木。除了花草材料皆為修真界的,布局擺設倒是處處透著凡俗界的氣息。  庸俗。陸望予在心裏默默嫌棄了一句,臉上卻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神色。  蓮塘涼亭處有三三兩兩的人小憩,臉上皆覆上了各式各樣的麵具。衛執約眼神微動,從自己腰間的乾坤袋了掏出了幾個麵具,分發給兩人。  陸望予步履未停,從善如流地接過衛執約遞來的白麵具。江安也非常沉穩地不發一言,徑直將半麵狐麵具扣在了自己臉上。  衛執約也隨意扣了個月紋麵具在臉上。  陸望予平日最喜歡買些小玩意,卻又不願意自己裝著,總是一股腦地往他的乾坤袋裏塞。現在倒是派上了用場。  三人尋了樹蔭下一處偏地,圍桌坐下,隻聽見周遭人低聲地議論著什麽。  “十九香怎麽現在就發了召集令,也沒到夏陽節啊。”鴉青色麵具下傳來了好奇的聲音。  “不知道,看起來參與的人也不多。興許是得了什麽寶貝,所以提前分享?”  “何必多猜呢?”旁邊的墨色麵具不急不緩地用扇子叩了叩手心,“都賣了那麽多天關子,也不急於這一時。到晚上不就什麽都知道了?”  鴉青色麵具似乎有些愁悶:“若是能提前知曉,我也多做些準備。現在夏陽節未到,我身上的東西都還沒準備齊。若真是有什麽寶貝,怕也隻能拱手相讓嘍!”  墨色麵具似乎輕笑一聲,卻也沒再說話。  陸望予聽了片刻,便起身朝涼亭方向走去。衛執約與江安也立馬跟上。  穿過曲折的回廊,又過了一扇拱門,又是清潭上架著九曲橋,通向一座五層的閣樓。  閣樓四方造型,碧瓦飛簷,簷角還掛著不少白玉的鈴鐺。頂樓恰巧有一扇窗子打開,窗沿處的帷幔飛揚。正巧前麵有一群人向著閣樓去,陸望予便從善如流地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了上去。  走近才發現,整棟閣樓用的也是砌牆那種的黑石。一二樓完全密封,一扇窗子也沒有。  不過上層倒是有了花樓的味道,懸彩燈,係帷幔,就差幾位搖手招客的姑娘。  閣樓的側麵有一扇厚重的石門,一位身著黑衣的侍者守在此處。見到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過來,便十分恭敬地垂首,一手背於身後,單手將門推開。  大部隊進去了,陸望予一行人也慢慢悠悠地過來。侍者也一言不發,十分恭敬地開了門。  門後是一個狹長昏暗的通道。但前麵出口處隱約有暖色的光,耳畔還有靡靡絲竹之音。  以及有一絲,極淡的血腥味。  陸望予心裏計算著,約莫走了十步,眼前突然豁然開朗。  麵前的是一個巨大的圓台,約莫半人高,紅絨緞鋪地,四周佇立著八樁矮柱,柱頂鑲嵌著拳頭大小的夜螢石。  血腥味好像正是從圓台上散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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