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昊明白殷長座的意思,繼續道:“那人名叫陸望予,是大晟朝廷的少將軍,十五歲那年便拜入衛潛門下。如今在被全界通緝。”  殷遠山閉了閉眼,他沉思片刻,睜開眼,眸中精光乍現。  他道:“你且帶人去聯係各宗各派,全力追捕陸望予。記住,一定要活的。”  淩昊不明所以,他猶豫片刻,卻破天荒地沒有開口詢問,而是恭敬道:“是,長座大人。”  淩昊推門而出,正巧遇上寧枳抬手作敲門狀,他歡喜地喊出聲:“寧師姐!你回來啦!”  還不等寧枳回答,他又自顧自地說開了:“啊!長座大人讓我去通知各宗門,師姐我們稍後再聊……”  寧枳見他急匆匆地快步離開,連門都沒帶上。  這孩子真是毛毛躁躁的。  她心裏歎了口氣,然後篤篤地叩了叩門框。  殷長座的聲音從房內傳來:“寧枳,進來吧……”  寧枳正了正身子,她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弟子禮:“長座大人,容晟府前幾日送離的人皆已查明,此時都在凜玉城,弟子已派人嚴加看守。”  殷遠山轉頭看她,眼裏似有異色,他問道:“哦?嚴加看管……為何不直接帶回來審問?”  雖說好像隻是一句語調平常的問話,但身旁的侍者明顯知道殷長座心中不虞,更加戰戰兢兢地垂頭不語。  寧枳似乎並未感覺到麵前老者的不快一般,她神情未變地回複道:“弟子已查明,離開的皆為老弱婦孺,帶回審問,費時費力不說,隻怕依舊是一無所得。”  她躬身行禮,請罪道:“所以弟子擅自做主,留下一隊人馬在凜玉城暗中看守,若有異動,再行動也不遲。”  殷遠山定定地看著她,麵無表情,也不發一言。  寧枳也依舊保持著請罪的姿勢,恭恭敬敬地屈身行禮。  氣氛突然僵持住了。身旁的侍者更是大氣都不敢喘,兩位都是祖宗,都是開罪不起的存在,他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送了命。  好一會兒,滿屋的寂靜終於被兩聲悶笑打破了。  殷遠山像是變了個人一般,他和藹地笑眯了眼,托著寧枳的手臂,讓她起身。  他眼角刻著深深的笑紋,道:“寧枳啊,你還是心太軟了!不過年輕人嘛,天真又感性,我這個老人家還是可以理解的。”  他慢慢踱了兩步,敲打寧枳道:“本來按規矩,你這樣自作主張是要受罰的。不過,我這兒已有了線索,凜玉城那邊便不要緊了。這罰我也給你免了。  “不過,你要將功補過。”  聞言,寧枳飛快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垂下眼睫,恭敬地致謝道:“多謝殷長座,不知長座大人要寧枳做什麽?”  殷遠山眼中頗有自得之色,他捋著胡子,笑道:“容晟府算盤打得精巧,他們確實將藏書樓的典籍燒得一幹二淨。但我知道,最重要的那部分,一定還在。”  寧枳思量片刻,道:“所以,您讓我去追查前幾日離開容晟府的那些人……”  殷遠山搖了搖頭,他擺手解釋道:“東西不會在他們手中的。太明顯了,而且毫無用處。”  他突然提起了之前的事,道:“寧枳,你可記得在十九香內,我曾說過有人使用了陣法之術劫走妖族嗎?”  寧枳回憶道:“您還說過,此人陣法造詣在淩洲師兄之上。”  殷遠山眼中精光一閃,他緩緩道:“正是,這說明容晟府中有不知名的陣法高手。但付無戰向我稟告,南嶺戰場中,絕無一人使用過陣法之術……”  “容晟府一定還留了一手。這個陣法師沒有參戰,我們要的東西,一定就在他身上。”  寧枳皺眉,她問道:“可是人海茫茫,該如何找到此人?”  殷遠山仔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他給出了方法:“找到那個名叫陸望予的人。”  他抬起頭,注視著寧枳,道:“臨霧穀傳來消息,能切割十九香黑厥石的工具,除了他們以外,便隻有一個叫路祁倥的人擁有了。”  “路祁倥已經飛升,最有可能擁有匕首,或者知道它下落的,就隻有他的師弟陸望予。”  殷遠山一錘定音,道:“找到陸望予,就是找到那個陣法師的關鍵所在。”  寧枳單膝跪地,鏗鏘道:“弟子領命!”  南嶺的滂沱大雨還在下,一連半月,晝夜不歇。  寧枳到達那個依舊充斥著血氣的戰場上時,已是深夜。付無戰還在指揮屬下,做著最後的清掃工作。  見到這個瑤閣首席來到,付無戰心頭一慌。  難道是我提前報告任務完成的事,被殷長座發現了?寧枳該不會是長座派來檢查的吧!  他硬著頭皮上前,膽戰心驚地客套道:“不知寧首席深夜前來,有何貴幹?”  寧枳也客客氣氣地回了個禮,道:“無事,隻是在出發前過來看看罷了。”  “順便……”她看了看手中拎著的包袱,卻也沒再說什麽了。  付無戰跟在她身後,見她尋了一處空曠地,將包袱展開,取出了兩盞安魂燈。  “嘖……”付無戰憋不住了,他上前一步,小心勸道,“那個,寧首席可能有所不知,容晟府雖有三千人,可都是些凡人雜兵。我們瑤閣弟子以一當十,傷亡並不大……”  他瞅了一眼地上的兩盞燈,委婉道:“還用不上這安神燈吧……”  安神燈,又名長明盞。用以平血氣,祭往者,一盞千金不可得。  寧枳已經燃起了燈焰,她緩緩起身,道:“祭手足,也祭對手。”  付無戰呼吸一滯。  他似乎一下抓住了寧枳的小辮子,瞬間便有了底氣,義正辭嚴地指責道:“寧首席此番何意?是要祭容晟府?你這是在通敵!”  寧枳完全不理會付無戰的跳腳。  她注視著漆黑空的雨幕,字句鏗鏘。  “容晟府三千人,血戰南嶺,無一退,無一降。”  她回頭,黑黢黢的眼睛直視付無戰,反問道:“這樣的對手,如何不敬,又如何不祭?”  付無戰頓時啞然無言。第31章 雲劫(十一)  局勢仿佛一下就緊張起來了,各大宗門的傳信滿天飛,皆上書加急加緊。  修真界掀起了罕見的洶湧波濤。各大宗門還沒從瑤閣盡誅容晟府的驚天消息中回神,後腳就收到了那個傳說中的隱世組織的拜訪。  活捉陸望予!  如今,陸望予的名字已經不再是那個賞金榜上鑲金鑲玉的榜首了,他已經無法再用簡單的財富來衡量。  瑤閣下了血本放了話:誰活捉了陸望予,便是通過了瑤閣的考核,自己或直係親屬可直接加入瑤閣。  這話一出,閉關的大能們是真的出動了。他們可以不對世俗財物動心,也不願自降身份去與小輩計較,但他們卻不得不為自家的後輩考慮。  能拿到瑤閣的準入機會,無一不是人中龍鳳,家族也能水漲船高,一飛衝天!  要知道瑤閣組織紀律嚴明,其所有弟子皆為當年創建者家族後裔,屬隱世一派。隻有外界出現了什麽絕世天才,他才會拋出邀請的橄欖枝。  現在,這個大機遇便被擺在了眾人麵前陸望予。  修真界動了起來,不再是之前那般的小打小鬧,真正的追捕,終於開始了。  就連平時號稱“正邪不沾,門派中立”的卜算門派們,也紛紛撕破了臉。他們抄起了吃飯的家夥,一頭紮進觀星台便不再出來,開始分秒不歇地為天下修士提供陸望予的動態。  雖然不是隨便的人都能觀星占卜出什麽,但耗子多了,瞎貓還是能碰上倆的。  在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弟子通過吃飯時掉的那幾粒米,推測陸望予身處宣州後,陸望予恰好在城門封鎖的最後時刻,跑了出來。  他們購置了一輛馬車,如今形式嚴峻,城鎮一律戒嚴,免不了要露宿山野。  最難的不是闖過重重關卡,前往蒼山。而是在於,還要近一個月,所有圖紙才能臨摹完成。這就意味著他們必須在這種地毯式追捕中,躲藏一月,等所有任務完成後,再闖蒼山。  衛執約在外麵駕著車馬,陸望予則在車廂中一刻不停地研究圖紙。  車馬飛馳,與萬人爭時。  很不巧的是,冤家路窄的定律簡直是甩不開的夢魘。  當車馬疾馳在山道上時,旁邊枝葉微顫,禽鳥驚飛。一柄帶著寒光的飛劍直直地躥出,衝著衛執約的麵門而來。他當下一鞭抽了回去,那劍瞬間沒入前方地下三分。  衛執約緊扯一把韁繩,高呼“籲”,棗紅馬應聲而停,不住地喘著粗氣。  看起來,又得打一架才能走了。  他俊秀的臉上麵無表情,隻是低聲向馬車內交代了一句:“師兄你繼續,這幾個我能應付……”  “小公子莫要說大話,如此不將人放在眼裏,怕是等會兒你哭著求我們,奴家也沒法兒給你留個全屍了……”  嬌媚的聲音忽遠忽近地傳來,仿佛在天邊,又仿佛在耳際,竟讓人一時分不清方向。  一陣馥鬱的脂粉香撲麵而來,隨即,鈴音傳來,馬車一重,竟是一名紅紗黑披的女子,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落在了馬車頂部。她赤足輕點,腳上的金鈴便叮咚亂響,頗有一種異域風情。  女子捂唇輕笑道:“小公子,我們隻要這馬車裏的人。你若識相,乖乖離去便是,你這張臉奴家倒是喜歡的很,會完完整整地把它剝下來,好好收藏的。”  衛執約微微側頭,卻並未將那女子放在眼中,他回頭看向前方,果不其然,前方緩緩出現了一個壯碩的身影。左右兩側也傳來輕微的腳步。  他心中有了計較,怕是正後方也被攔住了……  應該是被完全包圍了。  衛執約慢慢摩挲著劍柄,最後,五指一根根地壓了上去。他絲毫不見慌亂,反而露出了一抹輕鬆的笑意。  “路師兄曾說過,隻有螻蟻才想抱團求生,我一人,便可阻你們萬人。”  衛執約端端正正地坐在車馬上,重複著路祁倥曾說過的話。  他勾起一抹不屑的笑,薄唇輕啟,吐出了最後兩字。  “來戰!”  話音剛落,紅紗女子便發出一聲慘叫。一枚銀針從馬車頂穿出,竟是直直穿透了她的腳心。  她疼得麵容扭曲,立刻翻身而下。但在在空中時,她恰好能從衛執約上方經過。想至此處,她眼露凶光,毫不猶豫地將一條色彩斑斕的小蛇從袖中拋出。  若是咬上一口,便是神仙來了也無用!  衛執約微微抬眸,銀劍出鞘,迎麵而來的毒蛇被直直劈成兩半。他劍勢未收,反而借力躍起,接著揮出下一劍。  女子與那蛇同時墜地,紅紗被鮮血又染了一層。  衛執約站在馬車邊緣,身姿挺拔,手中長劍還滴滴答答地淌著溫熱的血。  他垂眸,臉上依舊沒有過多的表情,隻是簡單地甩了甩劍上最後的血珠,緩緩道:“忘了告訴你,我師兄最不喜有人在他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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