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月劍算是一劍製敵的不二法器,但瑤閣卻是想活捉陸望予的,所以他們隻是單純想借劍威懾一番。  不到萬不得已,倒是不會輕易動用它。  江安卻不知其中內情。  他與無雙顧念著陸先生他們的安危,在商討一番後,他們決定留在青涯劍閣,先看看能不能混入運送斬月劍的隊伍,如果不行,在斬月劍出青涯時,他們便收拾好行李偷偷跟隨出去。  不過是個普通的雜役弟子,叛便叛了,若是要麵對追責他們也認了,但陸先生他們的恩情,是絕對不能不報的。  江安與無雙都下了這樣的決心。  他們甚至準備好了包袱,以便隨時出發。為此,江安咬咬牙,他狠心用了大部分容霽給的銀子,置備好了長途奔襲的物資。  怕是容先生那邊的工期又要延上幾年了……江安苦中作樂地想著。  如今,南嶺的消息還未曾傳入他們的耳中。  容晟府的慘案隻在當時盛傳了一段時間。凡界八卦好事者,還能絮絮叨叨地將舊事翻出來唾罵兩句。  但畢竟他們也是一個修真大派,在修真界,滿門盡滅這樣慘烈的結局,無論對錯,都不免讓正邪兩派有一種兔死狐悲之感。  漸漸的,南嶺容晟府成為了他們心照不宣,卻避而不談的話題。  當時,江安正好被發配到了無人峰。所以他們至今未知,南嶺的故人盡數已歿。  在江安努力地借著掩護,探聽有關斬月劍情況的同時,陸望予他們倒是路過了一處小城。  他們四處躲藏、一路繞開了守衛森嚴的城池,直往深山老林處去。  認識陸望予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但是如果用麵具遮臉,或是直接用易容術修改容貌,未免太過顯眼。  要知道易容術並不是萬能的。  在曾經有人使用易容之術惹是生非後,為保證修真界的秩序與公平,感應易容術的小法器便應運而生,甚至成為了修士居家外出的必備之品。  雖然這種小物件不能直接破壞易容術,露出背後人的真麵目,但隻要用了易容術,它便會發出預示。  而使用者自然會被打上“做賊心虛”的標簽,更加引人注目。  陸望予隻能寄希望於自己這張臉辨識度不高,不要輕易遇上熟悉的人便好。  他帶著衛執約入了那個偏僻的小城,購置了些許筆墨宣紙等東西後,便低調地要離去。  不料,不遠處的一位身著樸素袈裟的年輕和尚,碰巧抬頭看了他們一眼。  和尚麵容清雋,身姿挺拔,眉目間無悲無喜,即使身上的袈裟質樸,卻掩蓋不了那種出塵的氣息。  他見陸望予兩人離去,默默地收回了目光,手中的念珠被輕輕地撥動了一顆,發出了“嗒噠”一聲的清脆撞擊音。  似乎心中塵埃落定,他垂眸,微不可查地歎了一聲。  “阿彌陀佛。”  陸望予出了城鎮,便一路往東南而行。那邊是一片青翠的密林,占地遼闊,罕有人煙。往裏麵一藏,想必也沒有那麽容易就能尋到。  他們路過一處狹隘的山穀小徑時,周圍本來喧鬧不已的鳥叫蟲鳴,竟然漸漸地靜了下來。  除去輕風的穿林聲,身旁靜到隻能聽到自己淺淺的呼吸。  氣氛像是被凝固住了一般。在未知的角落,似乎有無數雙眼睛猩紅著,虎視眈眈著。  仿佛獵手已經架上了暗箭,繃緊了弓弦,他們掌心微微滲著汗,隻屏息等獵物無知無覺地踏入。  一種緊張而詭譎的氣息充斥著整個峽穀。  陸望予的腳步落下,他眸中一暗,似有所感,前進的步伐戛然而止。  他微微調整腳位,將足下的石子輕輕碾入土中,身體在第一時間便做好了蓄勢待發的準備。  衛執約落後了他一個身位,也警惕地將手壓上了劍柄。  不遠處,一個身影緩緩而來。  正是那個和尚。他依舊是一副無悲無喜的模樣,質樸的素色袈裟,但手中,卻拿著一根極盡莊嚴的九環半月禪杖。  禪杖長約五尺,通體金亮,頭處是新月形,每月下墜一金環,共九數,奢華而莊重。  金環的撞擊音激蕩心脾,使人神魂微顫那正是佛心寺聖物,九環禪杖。  來人也是老熟人了,佛心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行者無恕。  無恕緩步上前,帶著一種普度眾生的悲憫,他發出了近乎勸導般的宣判:“陸施主,回頭是岸。”  陸望予心頭無名火頓起。  無恕也算是老熟人了。師父唯一的好友塗凡真人,一直在佛心寺悟道修行,所以,陸望予與自幼在佛心寺長大的無恕也算是相識相交。  無恕一直看不慣他,他心裏跟明鏡似的,卻礙著師父的顏麵,不想讓人太過難堪。  但他認為,無恕好歹算是個真性情,如今看來,不過也是個落井下石的偽君子罷了。  陸望予咬牙冷笑道:“無恕大師,好久不見。你勸人向善不錯,可勸人去死,就不太有理了吧。”  無恕隻是默默地單手合十,他垂眸,道:“陸施主,你連殺修士數十人,殺伐之氣過盛,也印證了當年的卦象。所以,無論是非對錯,你都應當隨我回佛心寺接受教化。”  陸望予聽他說完,就是聽了什麽笑話。  他笑著搖了搖頭,隨即斂了笑意,臉色也冷了下來,道:“什麽時候,修真界的生死決鬥還要經過你佛心寺的同意了?讓我去接受教化?若是你一人來,我還能敬你幾分,可你又為何勾搭上了瑤閣?這有點說不過去吧……”  不知不覺,峽穀兩側的陡坡上,悄悄圍集了不少白衣修士。  統一的弟子服,繡九瓣蓮紋,佩長劍。  正是瑤閣的隊伍。  無恕倒是沒有任何被發現或是被質疑的尷尬,他依舊神色淡漠,解釋道:“畢竟陸施主實力超群,小僧沒有十足的把握請施主隨我回去,隻能出此下策。”  陸望予厲聲詰問道:“兼聽則明,偏信則暗的道理,無恕大師不會不懂吧。那為何不先聽聽瑤閣之惡,以及南嶺三千將士的冤屈,再決定是否阻我?好一個偏聽偏信,不分黑白!”  不知那句話戳到了年輕僧人的點,他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他沉聲道:“若是不分黑白,陸施主早在十年前就沒了性命。不是出自對衛潛真人的信任,陸施主還想這些年能在修真界活得自在?如今衛潛真人早已飛升,而你嗜血禍世的卦象也初現端倪。”  “我正你邪,我白你黑,如何叫不分黑白?我必須秉承師父的遺誌,斬奸除惡,還這天下一個太平!”  陸望予倒是沒想到,這些年他隻以為自己在這個和尚麵前委曲求全,不料對方的怨氣竟是比他還要大上幾分。  一筆爛賬,便在刀劍下見分曉!  他緩緩抽出暗沉無光、卻煞氣縈繞的止戈。也不再廢話了,他冷笑道:“那你便試試。”  一時間,禪杖微動,金環碰撞聲竟揚起沙暴般的飛沙走石,山上的瑤閣弟子也借機禦劍俯衝下來!  陸望予自然也不再耽擱,他足尖一蹬,便如離弦之箭般猛衝向前。  哐當一聲似金玉相撞,止戈與禪杖在空中相抗,濺起火星點點。  與此同時,衛執約守衛著師兄的身後。他衝入瑤閣弟子中間,劍弧如銀月,一時血光四濺。  但他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瑤閣弟子與曾經交過手的修士都不屬於一個層次的。  他們劍法純熟,身法矯健,且相互之間有著極強的配合。衛執約隻能逐個擊退,一時間竟也占不到什麽便宜。  還有幾名白衫弟子站在遠離戰場的一端,他們似乎不善打鬥,但看著同門在那人手下竟走不過幾回合,急得跳腳。  終於,有一人按捺不住了,他急得滿頭是汗,最後還是咬咬牙,著急忙慌地取出腰間的白玉鈴鐺,一手持著劍,大喊一聲:“我來助你們!”  他笨手笨腳地就往裏麵衝,原本想要揮劍,但長期以來,周而複始的訓練讓他下意識地晃了晃手中的鈴鐺。  叮鈴鈴清脆的鈴音響起,聲音細微卻又異常清楚地傳到了每一人的耳中。  “牧原!你在幹什麽?放好瑤鈴!”身旁有人見他衝來,急衝衝地斥責道。  “哦!好的好的……”牧原又慌慌忙忙地要將瑤鈴塞回腰間。  但是,與此同時,戰場中隱約傳來了一聲咆哮。  “快!用瑤鈴!這個人,是妖!”  聞言,陸望予用止戈抗住了那個以千斤之力劈頭砸來的禪杖。  他愕然回頭,隻見衛執約已是渾身浴血了。  話音剛落,不遠處的鈴聲便再次響起,就像無數細細密密的針一時間在血脈中遊走,衛執約腳下一個踉蹌,便單膝跪倒在地,一時間竟有些站不起來。  他的臉上蒼白無血色,霎時背上汗濕一片。  陸望予眼中猩紅一片,他毫不猶豫便撲了過去,替衛執約攔住了周圍即將落下的劍刃。  場麵的形勢竟是陡然反轉。  而見到瑤玲生效,周圍弟子的招式也越發淩厲。他們伴著此起彼伏的鈴音,趁機不斷上前偷襲。  陸望予已經殺紅了眼,手中的止戈一連劃過了幾人脆弱的脖頸。瞬間,鮮血迸濺。  而那柄金色的禪杖也破空而來,他卻是看也不看,反手便擋了回去,順著劍勢,又帶走了幾條性命。  衛執約艱難地抑製住喉頭翻滾的血氣,他顫抖著靠劍撐起身來。  再這樣下去,師兄撐不住的!  他滿嘴全是血腥氣,眼中閃過孤注一擲的暗芒。  擒賊先擒王!  他拚著最後一絲力氣,出人意料地向著那幾名拿著鈴鐺的弟子衝了過去。  由於戰鬥重心都被拉到了陸望予身上,在場的瑤閣弟子一時竟沒有意識到。  他手起劍落,劍法帶著一絲拚死的決絕。  頓時,鈴聲靜了下來,幾具軀體重重地砸在地上。  衛執約持劍,將那幾枚落在地上的白玉鈴鐺,一一斬碎。  然後,他終於堅持不住了,劍也再拿不住了。他虛脫般地跪倒於地,唇邊不斷地溢出鮮血。  而此時,無恕似乎發現了他對陸望予的製約,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手下不停。  “執約”陸望予卻是眼睜睜地看著那柄九環禪杖攜著滿滿的惡意,以雷霆萬鈞之力,直衝地上那人的後心而去!第38章 雲劫(十八)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眾人似乎已經能看到跪著的那人被一杖穿心,血濺三尺的場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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