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拒絕資格的韓子揚麵色極其凝重,他還未吸收掉全部的妖丹之力,但眼前的情況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了。


    命運是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無時無刻都在逼迫著他們這群無家無國的苦命人。


    吳界也不開口催促,隻是眼中已經浮現出了蔑視的神色。


    韓子揚看的真切,那一縷蔑視如同刀子深深地紮進了自己貴族的自尊。


    他深深地呼吸了幾次,強行壓住體內為數不多的妖獸意誌後,爬起身來擺好架勢,沉聲道。


    “齊國韓子揚,請賜招!”


    他很清楚,今日若不闖出一條血路,自己的屍體就會被扔進旁邊的湖泊裏。


    運氣好的話,也許還能碰到個好心人給自己收個屍,運氣不好的話,就會被魚蝦啃食的都不剩。


    既然不願意選擇這兩條能看見的未來,韓子揚抬手緊握攝來的槍杆,槍尖帶著野獸的呼嘯劈開冬夜冷風,抖出丈許寒光。


    靜安郡主心頭震顫,上前試探性的問道:“吳居士,你能拿得下他嗎?”


    “這世上除了陳兄,就沒我拿不下的七境!”


    吳界咧嘴笑著,麵對此生第一個以妖丹破境還能留存神智的修士,他盯著對方視死如歸的眼眸,立即拔出夜行刀。


    長刀出鞘,惡鬼盈天。


    靜安郡主下意識的全力後退數十丈,應是覺得不妥,她再退數十丈。


    有著大好前途的郡主,實在不敢進入這種被禁軍統領澹台知文都稱為地獄的黑氣之中。


    “我吃過妖丹,知道血腥的刺激有多大。你的心性能抵禦住這種誘惑,很不錯。”


    吳界並未動手殺人,手中輕動元力噴湧而出,黑氣中留出一方隻能容納二人的空地。


    月光籠罩,韓子揚持槍的手停頓了下來,不解的問道:“你這是何意?”


    “無意,就當我是看到一個不願意吃人的人,動了惻隱之心。”


    吳界拖著刀平靜的說道:“但你要是想活著,就得騙過那個女人,我不擅權謀心計,你有想法盡管說來。”


    韓子揚心頭思緒萬千,但他很快就理清了兩條最有可能的線路。


    第一條是吳界真心歸順了大夏王朝,要以自身為餌,吊出身後的四國貴族。


    第二條,就是眼前這個毫無人性的刀客,真的起了愛才之心,想放自己一條生路。


    但能替三十二樓明麵上的樓主柯曉凡做事的人,能有愛才之心?


    “大恩不言謝,還請將我當著那女子的麵劈入湖泊,某自有脫身之法。如此一來,你也不會被懷疑。”


    韓子揚手腕發力抖槍施招,槍尖灑落七尺寒星護住周身。


    “好。”


    吳界略微點頭,掣刀收回黑氣隨後高高躍起舉刀劈下,這一刀看起來威勢十足相當唬人。


    實際隻有三成力道,但就是這三成力道的刀式也在破開槍鋒寒星的同時劈斷了槍杆,其式未絕,將韓子揚胸前割出一道兩尺多長的傷口後更是劈飛到湖中。


    隻有正麵接住這一刀的韓子揚才知道其中的可怕,他心頭驚懼萬分,剛剛是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


    冰涼的湖水拉回他的思緒,韓子揚屏氣凝神任由身軀下墜,胸前的傷口雖有兩尺長,但隻是皮外傷,沒有太大的影響。


    猩紅的血珠混著水底的泥沙漂浮上來,水麵渾濁了片刻又趨於平靜。


    轉身收刀的吳界掠出數十丈,抓著靜安郡主的肩頭邁上雲天,一言不發的趕回天陽城。


    王府小院中,靜安郡主眉眼隱有怒氣,剛一落地便開口問道:“你這是要做什麽?!”


    吳界平靜的與之對視,回道:“我看得出來你很想變強,那三個人的下場你都看到了,我在提醒你不要去吃妖丹。”


    靜安郡主為之一怔,心中怒火已是消了大半,但仍是不解的繼續問道:“你在借此事來告誡我?”


    “你這種看人飲血都會吐的廢物,扛不住妖丹的侵蝕,就算僥幸扛住了,也會留下不可逆的損傷。”


    吳界邊走邊說道:“倘若你真的想變強,就放下一切去廝殺吧。”


    “多謝勸告。”


    靜安郡主轉身離去,在書房中思忖好一會後提筆寫下幾行字,隨後喚來兩個黑衣人。


    她扔出紙張開口沉聲道:“吩咐下去,把屍體都處理幹淨,落入水中的那個撈出屍體,要按照紙上所寫比對長相衣物和傷口。”


    “得令。”


    兩個黑衣人應聲稱是,不多時便有兩隻傳信鷹隼飛出天陽城。


    三十二樓出動數十人馬,趁著夜色將所有的屍體搬出鎮外十餘裏,付之一炬。


    另外還將三家客棧要去報官的人盡皆殺在店內,掠走所有錢財,做成一副被洗劫一空的模樣。


    有幾個會水的好手撲通撲通的跳進水中撈屍,可結果隻尋到兩截斷開的長槍。


    頭領模樣的黑衣人皺了皺眉,吩咐手下人沿著岸邊去尋找韓子揚的蹤跡。


    清晨時分,京師九門剛開不久,定鼎王府就接到了兩份鷹隼傳書。


    第一份是韓子揚確定已經逃走,目前下落不明,三十二樓正在四處搜捕。


    靜安郡主五指一緊捏碎了書信,看向小院的方向盡是不滿。


    第二封信則是拂柳山莊的人快到京師的消息,這讓她寬心了不少,回想到今夜的威脅,靜安郡主冷冷一笑。


    “你當真以為,我拿捏不了你?”


    小院中的吳界並未進屋,仍是在樓頂看著滿街與自己無關的燈火。


    在紙醉金迷的歌舞喝彩背後,是諸多女子無助又淒厲的呼喊哀哭,小廝痛苦磕頭的求饒討命。


    城東的富貴區,隻是多數人的痛苦鑄就了少數人的觥籌交錯夜夜笙歌罷了。


    這世道從來都是誰的拳頭夠硬誰才能說話,吳界有些慶幸的按著手裏的刀柄,夜行刀掛在身側,萬事不愁。


    繁星閃爍,夜空由暗轉明。


    靜安郡主再次來到小院,揚聲道:“吳居士,可否陪我去接人?”


    吳界側目輕瞥,這位郡主可不像是會做這種小事的人。


    “何人?”


    “王府內要修築陣法,自然是請了拂柳山莊的大弟子。”


    “顏小心?”


    吳界皺著眉頭冷笑道:“你倒真是不怕死!”


    冬風吹過,靜安郡主攏了攏頭發,嗬嗬笑道:“吳居士此言何意?我定鼎王府與拂柳山莊做的可是你情我願明碼標價的生意。”


    吳界翻身躍下樓頂,按著刀走近柯曉凡,後者笑意盈盈巋然不動,一副有恃無恐的自信模樣。


    “帶路。”


    柯曉凡嗬嗬一笑:“且隨我來。”


    馬車上的吳界眉心亮光閃爍,氣息外放已有接近二十裏方圓,元氣所致,盡皆了如指掌。


    自身實力越強便對外界越發淡漠,所謂天地不仁仙路無情,吳界越發明白這句話的涵義了。


    顏小心帶著小師妹在春明門前遠遠遠眺望著。


    “大師姐,這裏就是天陽城啊?好壯觀!”


    拂柳山莊的小師妹盛雨晴滿臉好奇的打量城門樓附近,她是第一次出遠門,對這裏的一切都很感興趣。


    “我們就在這裏等候靜安郡主,你可不要走太遠。”


    顏小心對自己這個小師妹還是很寵溺的,眯著眼睛滿臉笑意的囑咐了幾句之後抱著劍老老實實的站在官道一旁。


    盛雨晴在賣龍須糖的小攤前躊躇許久,聞著香氣不停的吞咽著口水。


    “老板,一份龍須糖多少錢。”顏小心走了過來開口詢問。


    年紀不算大的攤主看著顏小心的美貌幾乎癡了,半晌才漲紅著臉結結巴巴的回應。


    “五…五文錢。”


    “要兩份。”


    顏小心幹脆的付了錢,盛雨晴抱著她的胳膊撒著嬌:“謝謝師姐!”


    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三個衣著華貴的公子哥策馬奔騰,揚起陣陣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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