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若水!”


    聽到蕭如風那穿過幾重牆壁,帶動周圍空氣的震動,直衝她的耳膜,堪比佛門獅子吼的叫聲,若水連忙一麵答應著一麵從浴室裏跑出來。


    她轉身的時候,衣袖不小心掃到架子上的肥皂盒,肥皂盒摔到地上的聲音令她回過頭去,扶著四百度的近視眼鏡好不容易找到已摔成兩半躺在某個角落裏的肥皂盒的同時,她的腳踩上從盒子裏摔出來的肥皂,整個人都向後滑去。


    “啊啊——”


    如風聽到姐姐的慘叫跑到浴室門口的時候,看到的是姐姐頂著一頭梳到一半的頭發,以一種極不雅觀的姿勢仰天摔倒在地上,左手扶著自己的眼鏡,右手抓著一個摔破的肥皂盒,腳下還粘著一塊被她踩得變形的肥皂。


    如風哀怨地悲鳴一聲,幾乎就想一頭撞死在浴室的門上。她不過就是叫了若水一聲,結果若水又給她搞出什麽狀況來了,天生麗質聰明活潑運動萬能的她怎麽會有這種姐姐?而且還是雙胞胎姐姐?


    而這個做姐姐的居然還好意思就這樣躺在地上,可憐兮兮地看著她,一副好像要哭出來的樣子,顫顫地叫她的名字,“如風……”


    那是假象。如風提醒自己,這女生根本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柔弱無助。她隻是在博取同情。但是——


    重重地歎了口氣,如風伸出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她就是該死地對姐姐從小用到大的這一招沒轍。


    “謝謝。”若水好不容易站穩了,向如風道了謝便想去收拾被她弄得亂七八糟的浴室,被如風伸手攔住。她抬起頭,看到妹妹擰到一起去的兩條眉,怯怯地又叫了聲,“如風?”


    如風再次乏力地歎出聲,“算了,我來。你先去換衣服。”


    “哦。”若水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弄濕的衣服,答應了聲,回房間去了。等她換好了衣服梳好了頭發出來之後,發現如風已收拾好所有的東西,還順帶泡了兩杯茶,坐在沙發上等著她。


    雖然她的臉色讓那杯茶看起來有幾分鴻門宴的氣氛,但若水歪著頭想了兩秒鍾,決定還是忽略不見好了。於是她走過去,捧起那杯茶喝了一口,擺出天使般可愛的笑臉來:“啊,如風你茶泡得真好。”


    如風鐵著一張臉。“可是我的人現在很不好。”


    “咦?為什麽?”若水偏了偏頭,擺明了在裝傻。


    “你,你,你還有膽問為什麽?”如風站起來,伸手指著對麵那張摘了眼鏡就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你拖地刮花家具的漆,擦桌子打破我最愛的馬克杯,在浴室梳個頭能梳出大鬧天宮的布景來也就算了,居然還在澆花的時候把花盆摔到樓下去了,會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


    “啊,我隻是運動細胞少了點,平衡能力差了點麽。”若水微微低了頭,小小聲地辯解。


    “外加精神不集中是吧?”如風哼了一聲,挑起一條眉來,“呐,姐姐,告訴我你剛剛在浴室裏摔倒的時候,想的是微積分還是新學的德語單詞啊?”


    “沒那麽深奧,隻是在想燕七怎麽會看上郭大路而已。”被挑明了她常常出意外的根本原因,若水反而笑起來,坦誠布公地宣布她今天走神的內容是因為昨夜看的古龍小說。


    如風重重地歎息,伸手拍在自己的腦門上,“天呐,既生瑜何生亮,老媽她在生了我這麽個優秀可愛的女兒之後,為什麽還要生出你來折騰我?”


    “那個,提醒你一下——”若水淡淡微笑著,舉起一隻手來,“我才是先出生的那一個。”


    於是如風很乏力地坐回沙發裏,一腔怒火都化成無奈的歎息。


    想她蕭如風叱吒風雲二十年,從校內到校外,簡直就是打遍天下無敵手,擁有fans無數,為什麽每次麵對這個女生就隻會無可奈何地歎息?若水是專門用來克她的麽?


    看到妹妹的表情,若水笑出聲來,“你特意叫我回來是為了指責我一心兩用以至於刮花了家具打破了杯子麽?”


    她一提醒,如風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差點要把正事忘記了!”


    她抓住姐姐的手,以一萬分勤懇的聲音說,“姐姐,請你替我去參加英語四級的考試吧!”


    若水睜大眼,“什麽?”


    如風閃動著一雙如星星般的眼睛,“我要是過不了四級,就拿不到學位證啊,拿不到學位證就畢不了業,畢不了業自然也就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工作也就是說……”


    若水伸出一隻手來,打斷她,“四級又不難。你加把勁就過了。”


    “嚇?”如風叫出聲來,“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iq有150啊?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輕輕鬆鬆就能過六級,還有空去學第二第三第四外語啊?什麽叫四級又不難?我可是一看到英文單詞就頭痛呢……”


    “是嗎?你玩英文遊戲的時候明明沒有半點頭痛的樣子啊。”依然是不慍不火的聲音,若水再一次打斷她。


    這次輪到如風一副想要哭出來的樣子,“姐姐,你不能見死不救吧,我這樣活潑可愛的妹妹,你一定不忍心看我因為用腦過度而提前進更年期吧?”


    若水一口茶噴出來,笑,“拜托,用腦過度和更年期完全搭不上邊好不好?何況你這種永遠是拳頭走在大腦前麵的人,怎麽會有用腦過度的危險?”


    如風收回她的手,板起臉來,看也不再看她,隻望著窗外一氣說下去。“不幫拉倒,要是爸媽回來看到我因為腦細胞死亡過量而變成植物人的話,也一定不會怪姐姐你照顧不周的。反正你一向都沒有照顧別人的能力,從小到大也隻是我跟在你後麵幫你善後而已,幼稚園的時候保護你不受鄰班的小胖子欺負,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從學長那裏搶回你的書包,初中三年級的時候痛打想非禮你的色狼……”


    若水頭上掛下來一大滴汗,連連擺手打斷如風的話,以免從兩歲到二十歲諸如此類的事情被她說上好幾個小時。


    “是是,你對我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隻要你有差遣我自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這樣可以了吧。”


    如風回過頭來,露齒微笑,伸出右手來,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耶!”


    基於如風那個勝利的“耶”,若水在三天後,頂著一頭新剪的俏麗短發,換了副隱形眼鏡,穿了如風的衣服走進了楓葉大學的校園。作為交換,如風則戴著副平光鏡代替若水去師大上課。


    和她念的事事中規中矩的師大不一樣,楓葉大學顯然要開放和灑脫得多,從那扇校門就可以看得出來。校門仿照了悉尼歌劇院的立體造型,無論從正麵側麵或是高空俯瞰,都有如一片烈烈燃燒的楓葉。


    據說這所一流私立大學的名字紀念了它創始人的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順帶地這種浪漫便被延伸到學校的每一處:造型奇特的校門,風格各異的教學樓和宿舍樓,美麗的金急雨林,以及隨處可見的有著燦若雲霞的紅葉的楓樹。


    若水在學校裏的某個廣場站了半晌,勉強學著如風的樣子,不停地回應來來往往的男生女生甚至老師的笑臉和招呼。如風這丫頭,似乎遍地都是熟人啊。


    從如風的角度來想,向一個熟人問自己念了一年的學校的某個教室在哪裏,是不是太奇怪了一點呢?所以若水放棄了隨便抓一個人來問英語四級的考場在哪裏的念頭,繼續站在那個廣場中央,以發呆的姿態努力回想如風跟她講過的路線。


    效果甚微。


    就在這時候,一隻手重重地搭上了她的肩膀,若水壓抑著不快轉過頭去。一張男生的臉,濃眉大眼,充滿了朝氣蓬勃的活力,這時正無比燦爛地向她微笑,“你怎麽還站在這裏發呆啊?就快開考了呀。”


    她想如風提到過這個人,她也在如風的影集裏看過到他的照片,每一張都笑得像在拍牙膏廣告,無一例外。所以她記得他的名字,一個陽光而健康的名字,叫做楊帆。


    若水斜眼瞟到他手中半透明文件袋裏的準考證,於是大力地拍著他的肩,大聲地笑,“可不就是在等你嘛,走吧。”


    楊帆揚起眉來,喜形於色,一麵帶著若水往考場走,一麵已順手將她手裏的東西接了過去。


    男生的氣息和體味壓過來,若水微微皺了眉。


    她想她永遠都不可能像如風那樣可以完全忽略性別的和男生們打成一片。她對於男生的碰觸,有一種下意識的抵觸情緒。即使是笑容如此溫暖的男生,她也完全不喜歡。


    這時候的如風,正坐在若水的位置上打盹兒。講台上的白胡子老頭講什麽,她一句也沒聽見,反正聽了也聽不懂,不如不聽。


    沒過多久,在老教授說了一句什麽之後,教室裏安靜下來,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看向特意坐到角落裏的如風。


    同桌的女孩輕輕推了她一下,如風揉著惺忪的睡眼,“怎麽了?”


    “叫你答問題呢。”


    “嚇?”如風一驚,睡意全消,反射性地站起來,卻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她連老師在問什麽都不知道,於是斜斜地低下眼,向同桌送去求助的秋波。


    那個女孩子怔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講台上的老教授已經很好脾氣地重複了他的問題。


    如風沒聽懂。


    那是當然的,她在心裏悄悄說,如果她能隨隨便便聽到這種程度的口語的話,她的英文過級考試哪裏還用得著若水出馬?


    所以,她厚著臉皮,大咧咧地說,“sorry,idon’tknow.”


    教室裏先是靜了片刻,然後便哄堂大笑。


    如風怔在那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她說錯了嗎?沒有吧,這句是她說得最溜的英文耶,從初中到大學,幾乎每次上英文課她都要說一次的,怎麽會說錯?


    她偏起頭來,看著旁邊那個用課本掩了嘴極力想忍住笑的女孩子。


    她的課本上寫了好大的德語兩個字。


    如風腦袋裏轟的一聲。


    她想,這下玩完了,她,以蕭若水的身份,在若水最得意的德語課上,很得意地用英語大聲說了句“對不起,我不知道”。


    若是別的人說不定還沒什麽,可她現在是師大外語係年級第一的蕭若水啊。


    於是就在這一刻成了笑柄。


    若水將答好的試卷從頭到尾再看了一遍,又改了幾道題的答案,估計著大概是七八十分的樣子,正符合如風“馬馬虎虎能過就行了”的要求,便站起來,交了卷。


    時間還很早,考場外沒什麽人,依稀能聽到遠處操場上的歡呼聲,大概是在進行什麽比賽。


    若水禁不住又皺了皺眉。若是如風,一定歡呼著飛也似地跑去了吧。


    她和如風是雙胞胎姐妹,長得雖然相似,性情和愛好卻大相徑庭。她喜靜,如風好動。她習慣動腦,如風則習慣動手。她不擅長同人交際,如風則天南地北什麽人都可以扯到一塊兒去。她平時喜歡看書聽音樂,如風則喜歡打球運動和一幫朋友到處瘋。這樣迥異的姐妹居然相親相愛地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生活真是很奇妙的東西啊。


    “如風。”


    有人在後麵叫,若水回過頭,看到楊帆正匆匆跑來。於是她停下腳步,等那個男生跑到自己麵前,先喘了口氣,然後才笑著開了口,“你還真快。”


    “那個又不……”若水本來反射性地就想說“那個又不難”,但想到她現在是以如風的身份在說話,於是話說到一半便咽下去,輕輕笑了笑,“那個又不是一直坐在裏麵就可以做得出來的。”


    “說得也是。”揚帆笑著,很自然地又將手搭上若水的肩,“反正也不會做,我看到你出來就跟著交了卷。”


    若水皺了眉,下意識地往旁邊避了一下,但卻忍不住多看了這男生兩眼。“就這樣跑出來,萬一沒過怎麽辦?”


    “沒關係啊,反正我們藝術類的學生在這個上麵放得很鬆,過不過也無所謂啦。”


    “嚇?那你還報?”若水眨了眨眼,錢和時間多得沒地方放麽?


    “那不是因為你報了嘛,我們說好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嘛。”楊帆拉起若水往操場那邊走,“不說這些了,我們去看球。”


    若水不由自主地被他拖著走,落後他半個身子。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楊帆的耳朵是一個充血的紅色。


    以這個秋末冬初的天氣來說,那顯然不是正常的顏色。


    那個男生在臉紅。


    那個因為如風而報名參加考試,又因為如風提前出場放棄考試的男生喜歡上如風了。做姐姐的女孩子嘴角撇過一抹笑意,這次來楓葉大學還真是發現了很有趣的事情呢。


    “喂,你沒事吧?”


    已經下課了,倪虹輕輕推了推仍然趴在桌上的同桌,輕輕地喚了聲,“若水,有沒有不舒服?你今天的狀態很不對啊。”


    “若水”搖搖頭。她總不能告訴這個女生,她狀態不對的原因,是因為她根本不是若水,而是她的雙胞胎妹妹如風吧。


    “是不是連續幾天都跑回家弄得太累了?家裏沒什麽事吧?你父母回家來了嗎?還是你妹妹病了什麽的?”


    大概是早就習慣了若水的沉默,倪虹自顧自往下說,自己推測著若水失常的理由,不用如風開口已為她找足借口。


    如風看著她,不知道應該擺什麽表情好。


    想來姐姐在別人麵前也就是那種安靜得一句話都懶得說的人吧,早知道聽不懂那個問題隻須輕輕搖頭就是了,那樣的話一準會沒事,肯定會有這樣的人站出來為她找借口開脫的,若水那家夥一向都很會博取人家的同情。


    “沒關係沒關係,不過就是一次沒有答對問題嘛,史教授也不是那麽小心眼的人,不要放在心上啦。”倪虹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拉了她一把,“我們去吃飯吧,晚了怕就沒菜了。”


    吃食堂。


    如風眼前一亮,這在她來說,是個從來沒有過的體驗。


    小學初中高中都離家近,她們一直沒有寄宿的機會,好不容易到了大學也隻有若水因為考到在郊區的師大而搬到學校宿舍住,如風依然住在家裏,每天踩自行車上學。而因為她不輸給男生的帥氣魅力,每天都能收到三個以上的愛心便當,被一群fans拖去這裏那裏吃飯,根本連食堂都沒進去過。沒想到居然會有機會去吃若水常常會跟她抱怨的食堂飯菜,如風幾乎是立刻就跳起來,“走吧。”


    倪虹被她嚇了一跳,剛剛若水是用跳的嗎?她是不是眼花了?


    如風也覺得自己動作大了一點,連忙扮回淑女的樣子,向倪虹微笑,心裏已將若水罵上一百遍,為什麽好死不死地要在別人麵前裝出一副小女人德性來?


    一定是眼花了,那個像她的名字一樣溫吞的女孩子怎麽會用跳的?況且就她那種運動神經,跳起來的話,一定會碰到膝蓋之類的。所以,肯定是自己眼花了。倪虹這樣想著,伸手挽起如風的手臂,向食堂走去。


    球賽進行到一半。


    若水和楊帆遠遠地坐在看台上,望著足球場上不停奔跑的球員。


    若水輕輕歎了口氣。不論如風跟她灌輸過多少次,她就是不明白,二十幾個人圍著一顆球跑來跑去有什麽好看的。雖然偶爾半夜被如風挖起來跟她一起看什麽英超意甲她也會強打精神陪她看到最後,但還是沒什麽興趣就是了,不用等到第二天,關了電視不須兩分鍾,她就會連比賽的隊名都忘記得一幹二淨。別的運動也一樣。總而言之,她蕭若水,是和體育運動完全無緣的人。


    所以即便是被楊帆拖來看球,她也隻是遠遠坐在這裏,眼睛雖望向前方的球場,心思早已不知飛向何處。


    她在發呆。楊帆看著身邊的女孩子,輕輕地皺了下眉。他第一次看到如風在看球賽的時候發呆,這可真少見。


    雖然覺得身邊的如風有一點不正常,楊帆卻忍不住呆呆看向她,慢慢地自己便先紅了臉。


    如風是美麗的,這一點他早知道,但一直以來如風所展現的美麗都是中性的,帥氣的,甚至更偏向男性一點。她爽朗的笑容,神采飛揚的眉眼,修長而矯健的身姿無不表明了這一點,但是今天不一樣。


    她靜靜地坐在那裏,並不像平日那樣蹺著二郎腿或者劈開腿大大咧咧的樣子,而是以一種很女生的姿態坐在那裏,上身稍稍向前傾,左手搭在膝上,右手撐著自己的下巴,淡淡地望向球場那邊。但她並沒有在看比賽,她的目光迷茫,心思顯然已不知神遊去了哪裏,而她那一聲輕輕的歎息,就像風中的鳴琴,令他整個人都像是癡了一般。


    楊帆覺得有淡淡的女性幽香自身邊的人身上傳來,令他忍不住臉紅心跳。平常勾肩搭背的親密動作,他現在一點也不敢做,似乎他跟她坐得這麽近都是一種褻瀆。


    他第一次覺得那個平常和自己一起打架踢球向來往的女生吹口哨的蕭如風不知什麽時候已是一個連歎息都會美得令人癡迷的女子了。


    球場上一個中鋒起腳射門,偏了,打在門柱上,足球彈起來,又打在若水身邊的看台上,發出很響的一聲,然後滾動幾下,停在若水腳邊。而她已被那顆球嚇得驚叫一聲,整個人都縮起來。楊帆站起來,腳一勾一抬,已將那顆球踢上來,再伸手接住,向若水大笑,“怎麽了?一顆足球而已,又不是炮彈。”


    “我……那個……”若水期期艾艾地想找理由來解釋。她又不是如風,看到那顆球以那種速度向自己飛過來,怎麽會不怕?


    那邊踢球的人已在揚手大叫,“如風,把球踢過來。”


    楊帆聳聳肩,把球扔到若水腳邊,若水咽了口口水,站起來,隻是把球踢回去而已,應該不會太困難吧。


    於是她蓄勁,起腳,踢。


    踢空了。


    她的腳就沿著足球球麵的切線斜斜滑過去,球被輕輕掃了一下,滾出去不過十幾厘米,反而若水自己因為失去平衡的關係,重重地摔了下去。


    這件事發生得太突然,突然到就在她身邊的楊帆都沒能扶住她,因為沒有人會想到,運動萬能的蕭如風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於是若水就重重地摔在看台的水泥地板上,她能夠很清醒地感覺到自己的後腦和地板撞擊的聲音。在眼前變成一片黑暗之前,她想,原來在這種情況下昏倒的話,眼前果然是能看到星星的。


    “這叫青椒肉絲啊?這居然可以叫做青椒肉絲?肉呢?肉呢??”如風一麵哇哇叫著,一麵不停地翻動筷子在麵前的碗裏尋找可以稱之為“肉”的東西。還好,一找居然找出根老長的頭發來,還是帶卷的。


    她瞪大了眼,用筷子將那根頭發挑起來,“哇,這是肉絲嗎?”


    倪虹跟著瞪大眼,她吃驚的不是菜裏有頭發,哪天吃出手指來估計她都不會太吃驚,令她覺得奇怪的是麵前的蕭若水。這的確是蕭若水吧,這樣的麵貌,這樣的身材,的確是和她同寢室一年多的若水沒錯呀,可是蕭若水怎麽會對自己天天吃的食堂飯菜有這樣的反應?


    如風顯然並沒有感覺她正在破壞若水形象,隻是盯著那根頭發,不敢相信地眨著眼:沒有肉就算了,居然還有這種東西,若水在學校裏每天就吃這個?


    就在這個時候,有個人重重地撞到她背上,如風受力不住整個人被壓得伏在桌上,一張臉正栽在原本她根本不想吃的那碗倒盡胃口的青椒肉絲裏。


    倪虹驚叫了一聲,連忙放了碗過來扶她,一邊掏出紙巾來,“若水,你沒事吧?”


    如風抬起頭來,吐出口裏的菜,接過倪虹遞來的紙巾擦了把臉,盯著那個好不容易在她身邊站穩的男生。


    “對,對不起,我,我隻是……我……”那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生被她一盯,原本就嚇得蒼白的臉上更是一點血色也無,連說話都打著哆嗦。


    “我知道,不關你事。”如風拍拍他的肩,嘴角咧出一抹笑容來,“我隻想知道推你的那個人是誰?”


    本來扶著她的倪虹怔了一下,下意識地鬆了手,退了一步。這女人根本不需要人家擔心她,看到那個笑容沒有?根本就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獸!


    她忍不住要為那個被她“擇”的人擔心。


    那個斯文的男生牙齒打著顫,半天沒說出來是誰推他,反倒是那個推他的人自動走了出來。其它的學生也自動讓出路來,遠遠地指指點點,卻沒有一個敢大聲說話。看來推人的家夥像是一向橫行慣了,以至於大家都有些怕他。


    哪個學校都有些這樣自以為是山大王的家夥呢。如風看向那個人,也好,那就沒必要手下留情了。


    那是個高大的男生,一臉橫肉,斜斜地挑起眉來,看向如風,先用鼻子哼了一聲才咧開嘴來笑,“是我推的,這小子擋了我的路,怎麽了?你要幫他出頭?看不出來嘛,這小子居然會有個這樣嬌滴滴的美女保鏢。”


    “跟他沒關係。”強橫的人她見得多了,如風輕輕地笑,“你打擾到我吃飯了,而且還讓我吃到了那麽難吃的東西。”


    “哦?那可要怎麽辦呢?”那男生湊近她,臉上的肌肉抖動,笑得不懷好意,“不如我請你吃飯好了。”


    “抱歉,”如風輕輕地活動自己的手指,“這種時候,我一般隻喜歡用拳頭來說話。”


    男生看了看她一雙修長白淨的手,大笑起來,將自己蒲扇一般的大手伸過去做個對比,“小妹妹,你的拳頭顯然不夠看。”


    如風回答他的是又快又恨的一拳,正中他的小腹,男生痛得悶哼一聲,彎下腰去。如風笑了笑,“我的拳頭,向來不是用來看的。”


    “可惡,不要以為你是漂亮的女生老子我就不敢打。”那男生怒吼一聲,向如風撲過來,如風手一撐身後的桌子,人已借力躍起,落在桌子的另一邊,大個子男生撲了個空,正栽在如風打的那個青椒肉絲裏,抬起臉來時臉上沾了不少青椒絲,配上他凶惡的表情分外滑稽。倪虹忍不住笑出聲來,那男生瞪過去,她連忙捂住自己的嘴,但他瞪得了這邊瞪不了那邊,稀稀落落的笑聲此起彼伏地在食堂裏回蕩。


    看來修理這小子是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如風越發得意起來,摘下自己的眼鏡遞給一邊的倪虹,“先幫我拿一下。”


    那男生哪裏受得了這種奚落,身子剛一站穩,又向如風撲過來。如風冷笑,隻靠蠻力想贏她,做夢。她輕輕閃身,便已避開男生的攻勢,隨便還了他一記掃堂腿。男生被踢中脛骨,痛得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不知誰叫了一聲,“有老師來了。”於是一堆人呼啦全散了,各自吃自己的飯,聊自己的天,就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般。


    那男生從地上爬起來,看著如風,摞下一句“等著瞧”灰溜溜地跑了。


    如風聳聳肩,還沒說話,已有一隻手伸過來捏住她的臉,還使勁往兩邊拉。如風皺起眉看,看向麵前那個叫做倪虹的女生。“你做什麽?”


    “啊,居然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如風打開她的手,就算是姐姐的室友也不能把她的臉當橡皮泥玩吧?


    倪虹鬆了手,盯著她前前後後地看,“你確定你不是什麽武林高手易容的?”


    如風翻了個白眼,“你以為拍電視啊,易容?”


    “啊啊,居然還會翻白眼。”倪虹驚叫起來,“你根本不是若水,一定回家的時候被外星人寄生了啊,要不然就是被什麽鬼給附體了,哎呀,這可了不得了,得趕快想辦法驅鬼避邪才行……”


    如風繼續乏力地翻白眼,她說為什麽若水上大學之後會比以前更叫她沒撤,原來是被這樣的室友影響到了,她要不要提醒姐姐最好換一間寢室,要不幹脆搬回家好了?


    倪虹自己也好像意識到自己說得太扯了一點,嘿嘿笑了兩聲,“不過吧,我真的被嚇到了呀,我都不知道若水你打架這麽厲害呢。那個張碩在你手裏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嘛,你早就應該出手教訓他的,幹嘛還要讓他橫行這麽久?”


    “那是因為早沒碰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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