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葉大學的校風一向是崇尚自由與浪漫的,所以各種八卦在楓葉暢通無阻。小道消息流通的一個很重要的渠道叫做網絡。楓葉的校園網根本就是八卦消息的大本營。每年的校花校草競選啦,各大風雲人物的緋聞啦,學校大小決策的揣測啦,各種各樣的消息層出不窮。但近兩年來,還從沒出現過那樣勁爆的貼子。


    那張名為“前任校花名花有主,有照片為證”的貼子貼出來不到一天時間,點擊率便已上千。


    當如風發現走到哪裏都被人以異樣的表情指指點點的時候,那張貼子早已被版主固頂。她在別人的指點下跑去機房,打開那張貼子,隻看了一眼,便先紅了臉。


    貼子的內容且不提,那張照片已足以令所有人臉紅心跳。


    照片上的人,正是她蕭如風,外衣隻掛了一半,襯衫解開了兩三個鈕扣,左肩整個露在外麵,這些還好說,更要命的是她就這樣伏在滿臉通紅的楊帆懷裏,星眸如絲,櫻唇微張,分明就是一副誘人犯罪的表情啊。


    如風怔了一兩秒鍾,然後便衝出去找楊帆。


    楊帆這個時候還在上課,如風衝到他們教室門口就大吼了一聲,“楊帆,你給我出來!”


    於是楊帆在同學們的一片噓聲裏慢慢踱出來,“怎麽了?”


    “怎麽了?你說怎麽了?那張照片——”如風的聲音大得令楊帆要將自己的耳朵堵起來。他一隻手捂著耳朵,一隻手將如風往人少的地方拖。以如風那個口沒遮攔的個性,如果在這裏叫出什麽來,明天的校園網上還不知道又會寫出些什麽來。


    一直走到楓林深處,楊帆的腳步才慢了下來。如風掙開他的手,“那張照片到底怎麽回事?”


    楊帆聳聳肩,“不就是被人偷拍囉。”


    如風挑起眉來盯著他,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領,眼睛裏幾乎要噴火,“什麽叫‘不就是被人偷拍囉’?你怎麽可以這麽悠閑這麽輕鬆地說話?這可是關係到你我清白的大事。難道看到人家在那裏編排我們你很高興?”


    沒錯,雖然小人了一點,但他就是很高興。


    聽到傳言跑去校園網看時,他有一種被雷劈到的感覺,興奮得全身都在不住戰栗,那篇貼子裏的事情根本就是他夢寐以求的。他幾乎就想去抱住那個作者行三跪九叩的大禮。但是這種情緒要是現在在如風麵前表現出來,他就死定了。所以楊帆很聰明地沒有笑出聲,“那人家拍也拍了,發也發了,你還想怎麽樣?”


    如風哼了一聲,鬆開他,“當然是要想辦法澄清啊。”


    “怎麽個澄清法啊?難道要拿個喇叭到處去叫,我們不是那種關係,那張照片是誤會,我隻是在幫你上藥?”


    那樣子想想都會覺得很蠢。如風皺起眉來,“沒有別的辦法了麽?”


    楊帆挑起眉,“那麽你立馬去找個男朋友或者我立馬去找個女朋友來辟謠?”


    似乎也不太可能的樣子。


    如風怔住,然後乏力地垂下肩,“那要怎麽辦?”


    楊帆拍拍她的肩,“過一陣就好了,你知道的,謠言總是敵不過時間。”


    他在說服如風什麽也不要做,而他會趕在人們遺忘之前,讓這個謠言成為事實。


    如風歎了口氣,然後又咬緊了牙,“那個偷拍的家夥,最好不要讓我抓到。”


    楊帆本來想為那個人辯解幾句的,可是看到如風身上不停往外冒的、根本已經可視化了的怒火還是很明智地閉了嘴。


    憑心而論,那張照片真是拍得不錯啊。


    韓磊根本無視講台上的教授,將雙腿架上麵前的桌子,望向窗外出神。這時,同桌的李瑞輕輕地將手提電腦轉向他,然後輕輕地敲了敲桌麵。


    韓磊被驚動,目光斜過來,落在電腦屏幕上。


    很醒目的標題,叫“前任校花名花有主”。下麵有張照片,是相擁在一起的一對男女。


    韓磊挑起眉來,看向李瑞,這種無聊的東西幹嘛要拿給他看?


    李瑞輕輕笑了笑,“是你之前吩咐要二十四小時盯著的那個女生啊。”


    吩咐人盯著她,是因為他想找那個和她長得很像的女孩子,而不是讓人去挖這種八卦。韓磊微微皺起眉來。李瑞顯然是誤會了他的意思,輕輕道:“男生是美術係的,大二,叫楊帆——”


    韓磊推開那台電腦,淡淡地打斷他,“我對他沒興趣。”


    李瑞怔了怔,看向韓磊,他看起來並沒有生氣。為什麽?之前明明不過念到李慕白的名字他便表現得像是想殺人的樣子,為什麽現在看到這樣的照片反而很平靜?以他的脾氣不是應該馬上衝去美術係宰了那小子嗎?


    韓磊斜了他一眼,站起來便往外走。講台上的老師怔了一下,張著嘴隻發了一個“韓”字的音,便被他一記必殺死光眼煞到,隻張大了嘴看著他走出去,半天才拍了拍胸口,裝作若無其事,繼續上課。


    有些人還是不要去招惹比較好,反正學校是他們韓家的,他韓大少爺一天不來也照樣畢業,他肯來上他的課已經算是給足他麵子了。


    遠處的球場上有人在打籃球,奔跑、跳躍、呐喊,氣氛熱烈得連初冬的寒意也為之消融。


    如風是其中最活躍的那個人,不時見她揚起手來,大聲地指揮自己的隊友攻防。


    韓磊斜斜地倚在一棵樹下,叼著一隻煙,淡淡地看著她。


    球進了,她回過頭來向隊友們比個勝利的手勢,嘴角上揚,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容清純得有如九月裏無雲的天空,幹淨,透明。


    韓磊眼前卻浮現出另一張極其相似的麵孔來,那樣安靜的女孩子的笑容,會是怎麽樣的呢?他突然很想看到她的笑容,不,哪怕隻看到她,有沒有笑容都無所謂。


    他在思念一個隻見過一麵的女孩子。


    這很不正常,但韓磊決定由它去,這世上不正常的事情本來就很多,不在乎多這一件。


    他想,如果這星期再沒有她的消息,是不是應該請專業人氏來調查呢?長得那麽像的話,不應該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吧?


    “很難受麽?”


    很動聽的女聲,在他左後響起來,韓磊沒有回頭,隻稍稍皺了皺眉。沒記錯的話,這聲音的主人似乎是叫楚依雲,他不喜歡那個女生。


    他記性一向不錯,楚依雲從樹後繞出來,站在他身邊,亦看向球場那邊,“他們說你最近頻頻在學校出現,是為了蕭如風,看來是真的?”


    韓磊並不答話。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的確是為了方便第一時間知道蕭如風有沒有和那個女孩子接觸才連續幾天都來上學的。


    楚依雲回過頭來看著他,企圖在他臉上找到一些情緒波動的痕跡,但很明顯她什麽也沒發現,於是不甘心地繼續說道,“既然這樣在乎她的話,不去搶她回來麽?那個叫楊帆的小子,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吧?”


    韓磊冷冷地掃了她一眼,“閉嘴。”


    “生氣麽?想報複麽?”楚依雲並沒有閉嘴,反而貼近韓磊,塗成淺玫瑰色的嬌美紅唇湊到他耳邊,輕聲低喃,吐氣如蘭。


    韓磊皺起眉,她已踮起腳,吻上了他的唇。


    韓磊的瞳孔忽地收縮,右手反射性已揚起來,一個耳光摑下去,一點情麵都沒留。楚依雲被打得整個人栽出去,踉蹌著退出幾步,跌坐在地上,捂著左臉,圓睜著眼,不敢置信地看向麵前的男生,連驚叫都卡在喉嚨裏發不出來。


    韓磊一雙眼如千年不化的玄冰,冷冷地睨著她,“想留著你的小命去勾搭其他男人的話,以後最好識相點。”


    楚依雲坐在地上,睜大眼看著他離開,剩她一個人坐在這團令人不寒而栗的空氣裏。撫著自己腫起來的左臉和已經滲出血來的嘴角,她反而笑了。


    輕輕地,淡淡地,同樣令人膽寒的笑容。


    她長這麽大,從來就隻有人家巴結她討好她,她隻要一個暗示,不論多出名的製作人也好,多有才氣的導演也好,無不伏在她裙下俯首貼耳。偏偏有一個韓磊,她自己送上門去,他居然敢打她。


    多響亮的一個耳光。


    楚依雲笑。


    這筆賬,她會討回來的。


    就像楊帆說的,照片風波很快便冷了下來,帶來的後遺症也隻有如風的幾個小fans眼淚汪汪地跑來問她是不是真的,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後,還是繼續每天屁癲屁癲地給她做便當。楊帆那邊也不過是被幾個要好的同學逼著要請客什麽的,他找借口一拖,也就什麽事都沒有了。畢竟戀愛是人家自己的事情,比起前任校花的戀情大公開,說不定現任校花連續幾天沒在學校出現的原因還要更值得討論一些。


    被八卦冷落下來的楊帆和如風也還是像以前一樣,一起吃飯一起打球一起對著來往的女生吹口哨。


    “如風,晚上一起去吃飯吧?”


    楊帆說這句話的時候,正是比賽的關鍵時刻。


    “嚇?”如風一回頭,就看到楊帆正帶著球趁她消化那句話的時候從她身邊掠過去,她先是一怔,然後就大叫起來,“楊帆你耍詐!”


    這個時候楊帆已一個躍身,將球投入籃框,回過頭來咧開嘴很無賴地笑,“我沒有啊,你又沒說打球的時候不能順便邀請你吃飯。”


    輸掉了,如風翻了個白眼,接住掉到地上又彈起來的球,一麵有一下沒一下的拍,一麵問,“怎麽突然想起來請我吃飯?”


    “今天我生日啊。”楊帆拿過自己的外套穿上,“給你一天時間準備禮物,下午下了課我打電話給你。”


    “啊,是嗎?之前都沒告訴我啊。”如風怔了一下,楊帆已開始往球場外走了,她連忙叫了聲,“喂,那個,你喜歡什麽啊?”


    楊帆揮揮手,“你自己猜啊。禮物這種東西要有驚喜的價值才行啊。”


    如風又怔了怔,看著他迎著初升的朝陽走向美術係的教學樓。不知道為什麽,她感覺他今天怪怪的,像是會發生什麽事情一樣。


    一般來說,她的第六感都會很準。


    這一天楊帆果然沒有再在如風麵前出現,一直到如風收拾好自己的包包,一麵揮手跟同學們告別,一麵往教室外走的時候,才接到了楊帆的電話,說他在校門口等,催她過去。


    如風跑過去的時候,先是看著站在校門口的楊帆怔了怔,然後就指著他,大笑起來。


    楊帆垂下肩來,歎了口氣,打量自己,不知道又是哪裏出了錯。


    他是刻意打扮過的,頭發是新剪的,光鮮時尚;身上鐵灰色的西裝是新買的,幹淨筆挺;腳下的皮鞋也是才擦的,一塵不染;手上那一支深紅色的玫瑰也是絕對新鮮的,嬌豔欲滴。他站在校門口等她的時候,也不知招攬了多少女生青睞的媚眼,為什麽到了如風眼裏,這些就變成了爆笑的理由?


    所以他皺起眉來,伸手抓住笑得彎下腰去的如風,“你笑什麽?”


    如風仍指著他,還是笑得合不上嘴,“你幹嘛穿得像隻要去結婚的沙豬?”


    楊帆額上一大把黑線掛下來,被噎得不知道要說什麽好,於是一言不發拽了她走出學校,招了輛出租車,將她塞進去。


    如風怔了一下,“咦,隻有我們麽?”


    楊帆白了她一眼,“你以為我請了多少人?”


    如風眨眨眼,還是沒搞清楚狀況,“我以為很多。”


    至少對她來說,生日要不和家人一起過,要不就是和一堆朋友在外麵瘋玩,兩個人算什麽?


    等一下,兩個人?


    如風又怔了一下,再次上下打量楊帆,臉上顯出迷茫的神色來。


    楊帆並沒有深究如風在想什麽,那大多不會是他想要的答案。他跟司機說了地址,轉過頭來,把手裏的花遞給如風。“送你。”


    本來是準備了更浪漫的台詞和場景的,可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笨女人鐵定不會配合他,自己說那些話,一定是自取其辱,還不如直接表白。


    如風接過去,將那支玫瑰在手指間旋轉,“這好像是一朵玫瑰?”


    “嗯,沒錯,你總算還有一點生物學常識。我應該鼓掌嗎?”楊帆一副被她打敗的樣子。這是正常的女生收到玫瑰應該有的反應嗎?


    如風伸過手來摸摸他的額頭,“你有沒有發燒?還是哪根神經搭錯了?”


    楊帆翻了個白眼給她看,“沒有。”


    “那為什麽莫明其妙地送朵花給我?今天又不是我生日。”


    楊帆忍不住要呻吟,他大概是真的搭錯了神經,不然怎麽會喜歡這樣一個女生?


    如風也覺察到楊帆的情緒不對,便識相地閉了嘴。畢竟今天是人家生日麽,惹人生氣終歸是不太好,雖然她並不知道楊帆為什麽會生氣。


    於是氣氛就在這小小的車廂裏變得尷尬起來,幸而不多時車便到了,楊帆付了車錢,拉如風下車。


    他們去的店不大,可是裝修別致,氣氛溫馨,想來也是楊帆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的。


    “這裏東西很好吃哦。”被侍者領到一個靠窗的桌子坐下後,楊帆把菜單先遞給如風。


    如風接過去翻翻,點了侍者推薦的套餐,然後就開始四下裏打量。


    她是這充斥著小資情調的餐廳裏唯一的一位穿休閑服的異類。


    如風略微皺起眉來,瞪向對麵的楊帆。他為什麽要選這樣的地方?重要的是,為什麽選這樣的地方也不事先告訴她一聲?


    楊帆臉上又綻出笑容來,伸出一隻手來攤在她麵前。“禮物呢?”


    如風愣了一下,低頭去翻自己的包包,“你以前好像不是這麽性急的。”


    “大概是覺得有些事情不性急一點不行吧。”楊帆說著話,眼睛盯著如風的手,她拿出來的是一副護腕,沒有包裝,也沒附卡片什麽的,就那樣直接交到他手裏。“呐,生日快樂。”


    楊帆張了張嘴,心情空前複雜。


    如風挑起眉來,“你對我的禮物有意見?”


    “沒有。”他的確是沒有,這是份很正常的禮物,他時常能用得到,選這個也不能說如風沒有用心。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覺得心裏像是空空的缺了什麽似的,是因為如風交給他時的態度麽?


    “唔,這種護腕又美觀又方便,透氣性又好,還能保暖呢。很好用的。”如風從包裏拿出另一副來,“看,我自己也買了一副哦。”


    楊帆一愣,然後就笑出聲來。


    想來他不管怎樣費盡心機營造出浪漫的氣氛來,都會被她一句話或者一個動作就砸得粉碎吧。有時候,真的不知道她是怎麽長到二十歲還可以這麽單純,或者說遲鈍的。不過,無所謂了,本來他就是因為她的單純才喜歡她的不是麽?


    以後他們可以戴同樣的護腕去打球,這樣也不錯。


    吃完飯從餐廳出來時還很早,這城市的霓虹剛剛次遞亮起,將鋼筋水泥的叢林裝點得絢麗多姿。


    如風和楊帆沿著人行道緩緩地走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楊帆看著身邊的女生。她顯然並沒有留意到別的事情,剛才的晚飯吃得很開心,現在臉上帶著笑,還帶著剛從有空調的房子裏走出來的那份涼意,一隻手掛在斜搭在肩上的背包的肩帶上,一隻手閑閑地垂在身側。


    楊帆深吸了一口氣,手輕輕地探過去,在快要牽住她的手時被她突然一句什麽話一問,嚇得縮了回來,反而沒聽見她那句話的內容,慌忙抬起眼來問:“什麽?”


    如風笑著,手抬起來,指向不遠處一塊閃爍的霓虹燈,“我說,我們去喝酒吧?”


    那是塊很張揚的招牌,鮮紅而醒目地寫著半中半洋的店名。


    夜色bar。


    很明顯那是家酒吧。


    楊帆怔了一下,“怎麽突然想去那種地方喝酒?”


    “因為沒去過啊。”如風咧開嘴來笑,一麵伸手來拉住了他的手,拖著他無視紅綠燈和斑馬線就橫穿馬路跑到對麵去。


    楊帆怔了一下,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隻覺得有一股熱流從兩人緊貼在一起的手心傳過來,令他整個人一陣酥麻。回過神來時,人已被好奇心旺盛的如風拖進了那家酒吧。


    酒吧裏的光線很暗,


    如風走得有些跌跌撞撞,楊帆伸過手來,輕輕扶住她,牽著她走到吧台邊坐下,跟調酒師點了兩杯啤酒。


    迷離的燈光,挑高的吧台,表情各異的男女,侍者手中流動的液體。


    在如風看來,都是很新鮮的東西,她絲毫不掩飾她的好奇,睜著一雙發亮的眼,四下裏亂轉。


    然後,她就看到了那個歌手。


    年輕而俊秀的男子,坐在酒吧的小舞台上,一手輕輕撥著懷裏的吉它,一手調整著麥克風的位置,眼微垂著,嘴一張一合,正唱著一首老情歌。


    很難描述那是怎樣的一種聲音,像絲綢,像天使翅膀的羽毛,像春天第一道拂過山穀清泉的風,像雲朵的蓬軟邊緣,就是那樣搔著人心裏最軟弱的部分,牽動著人心裏最深處的情感。


    如風怔在那裏,連被楊帆叫了好幾聲都渾然不覺。


    她已完全折服在那一把聲音裏。


    一首歌唱完,歌手抬起眼來,一雙漆黑而溫潤的眼睛帶著溫柔的笑意,掃過自己的聽眾們,然後就落在了如風的臉上。


    他跳下舞台,徑直走到她麵前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如風看著他,心跳如鼓,雖挑起眉來表示詢問,卻蓋不住眼睛裏那一絲希冀。


    楊帆也看著他,帶著點戒備的意味,估算著這個長相斯文的男子的意圖。


    走到近前,像是沒想好措詞一般,他自己反而先怔了一怔,隨後才漾開一抹微笑。和楊帆陽光的笑容、韓磊冰冷的笑容都不一樣,那隻是淡淡的溫和的一抹微笑,但卻叫人如沐春風般,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他笑著,向如風伸出手來,“你好,上次,真是謝謝你。”


    “好。”如風很大方地握了他的手,卻皺起眉來問,“上次?什麽上次?”


    “那天晚上我被人打的時候呀,多虧了你。”他繼續微笑,“你忘記了麽?”


    如風繼續皺著眉,她沒有忘記,如果她曾經見過這樣的男生,她一定不會忘記。但她不記得自己曾經在什麽時候見過他,而且還是打架的時候。


    “想不起來了麽?”男生也略略皺眉,但很快眉頭就鬆開,“或者在你來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你救了我的命呐,不介意的話,至少要讓我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吧?”


    吧台裏的調酒師都笑起來,“哎呀,你會從舞台上跑下來搭訕女孩子還真是少見呐,不過這方式也太老套了一點吧?”


    聽見這話的人都笑起來,楊帆也笑,很勉強地牽動了嘴角,輕輕地拍拍如風的肩,語氣裏的酸意多得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真沒想到,居然會有人用這種方式搭訕你呢。”


    “咦?這算搭訕麽?”如風偏了偏頭,問的是對麵臉上略微有些尷尬的男生。


    男生被她一問,反而放鬆了,輕輕聳聳肩,“就算是吧,我叫李慕白,小姐你貴姓?”


    李慕白?!


    如風怔住。


    這還真是個如雷貫耳的名字。


    是韓磊口裏的那個李慕白嗎?是那個若水為了救他不惜惹上韓磊的李慕白嗎?所以才會一開口就跟她道謝,稱她是救命恩人?


    她又一次被認錯了?


    如風看著李慕白漆黑的眼,放在吧台下麵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她從沒有這樣痛恨過雙胞胎這三個字,為什麽世上偏偏要有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李慕白並沒有覺察到如風有什麽不對,兀自微笑著接道:“我是師大微機係的學生,你呢?那麽晚會路過那裏應該也是師大的學生吧?”


    “不,我不是……”如風想開口告訴他,救他的那個人不是她,但不知道為什麽話說到一半便怎麽也說不出口。心跳快一陣慢一陣的,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明明隻有幾個字,壓在她胸口上,就如同千均大石,令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這樣的如風,很不對勁。


    楊帆看著她,皺著眉,輕輕喚了聲,“如風,你沒事吧?要不我們先回去?”


    如風搖搖頭,深吸了口氣,抬起眼來看著李慕白,聲音也恢複到平日的高度,“我叫蕭如風,是楓葉大學的學生,我以前沒有見過你,更別說救你什麽的——”


    李慕白微笑著,伸出一隻手來打斷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會再提這件事。”


    如風怔了怔,他真的明白嗎?他的樣子分明認定她就是他的恩人。


    他分明誤會了她的意思。


    但是,如風再一次悄悄地握緊了自己的手,決定就讓他這樣誤會下去。


    李慕白笑著,回到舞台上,抓起麥克風道:“抱歉,大家久等了,請允許我小小地任性一下,把下一首歌送給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女孩子。”


    燈光師是很機靈的人,探燈立刻就轉過來,淡紫色的光圈攏住了如風,酒吧裏的人跟著看過來,一片歡鬧和口哨聲。


    李慕白的聲音再次在酒吧裏回蕩,如風怔在那裏,微微張著嘴。李慕白唱了什麽她一個字也沒有聽到,隻覺得胸口擠滿了什麽東西,正要不停地溢出來。


    她像是喝醉了酒,心跳加快,臉色潮紅,頭卻昏沉沉的,不知今夕何夕。


    楊帆看著她,重重地歎了口氣。他想自己犯了個很嚴重的錯誤。


    他根本就不該同意跑到這該死的酒吧來喝酒的。


    看到如風臉上那種迷離的表情他就知道,自那歌手出現,他已被判了死刑。


    原來如風不是沒有女性的自覺,隻是一直沒有碰上那個能讓她煥發出這種純女性的光彩的人。


    他想在自己生日這天向如風告白的計劃徹底破產。


    那天如風喝了很多酒,醒來的時候覺得口幹舌燥頭痛欲裂,呻吟著睜開眼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裏。


    借著窗外的月光可以看得出來,這是個很男性化的房間,幹淨簡單,衣物書籍都收拾得整整齊齊。


    她這是在哪裏?如風低低地咒罵一聲,勉強撐起身子來想要起床,昨天發生了什麽?她隻記得她和楊帆去了一家酒吧喝酒,然後他們碰到了李慕白——


    是了,李慕白。


    如風穿衣的動作頓住,李慕白說她是他的救命恩人,還唱歌送給她,然後,她就喝醉了。


    喝醉了之後,發生了什麽?如風覺得頭又開始痛。就在這個時候門被打開來,輕微的一聲響,燈被打開了。如風微微眯起眼,看到一個身材修長的俊逸男生走進來,端著一杯水,臉上是春風般的微笑,“我聽到你好像是醒了,要喝水嗎?”


    “要。”如風重重點下頭,水杯就被遞到她唇邊。如風喝了口水,看向倒水給她的人,微微皺起眉,“你是李慕白……”


    他笑,點下頭,看出她的疑問般接下去,“對,我是李慕白,這裏是我家,你昨天晚上喝醉了,我不知道你家住哪兒,所以就帶你回來了。你的朋友也喝醉了,現在還睡在外麵的沙發上。”


    他在床沿上坐下,看著她,“你怎麽樣?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再睡一會兒吧?天還沒亮。而且今天是周末,你應該不用上課吧?”


    他現在看來和在舞台上完全不一樣,穿著件米白色的套頭毛衣,裏麵是襯衫,下麵是牛仔褲,衣服有些皺,像是合衣睡在哪裏才剛剛起身的樣子,但眼神很清醒,烏黑,明亮。


    如風被他那樣看著,不自覺就有些臉紅,她別開臉去,“謝謝你。”


    “比起你那天跑去救我來說,這能算得了什麽。”


    “那天……”如風的心又開始忐忑起來,遲疑了片刻才低低道,“我……”


    “啊,我答應過不再提的。想來麵對那樣的小混混對你來說也不是什麽值得珍藏的回憶。”李慕白微微皺起眉來,拍拍自己的嘴,“你睡吧,有什麽事再叫我,我就在外麵。”


    如風看著這個像鄰家大哥一樣親切的男生熄了燈走出去後,輕輕地歎了口氣,倒回床上,卻再睡不著。


    她突然想起小時候曾經看過的童話。


    小美人魚的童話。


    她曾經以為那個公主是整篇故事裏最卑劣的角色,因為王子不是她救的,她卻獨占了王子的愛情。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那個公主。


    救李慕白的人明明是若水,她卻沒有勇氣對他說明白。


    隻要那雙溫潤如玉的眼睛看過來,她就寧願他一直一直都誤會下去。


    如風將臉埋在枕頭裏,哀鳴。


    天,這樣子的她怎麽對得起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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