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南和言行宴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沾光插隊到了最前排,一直到梧桐樹跟前才停下,就連最前麵那隻半隻爪子都踏進樹蔭中的狐鬼都猛地收足,乖乖排到了黑無常的身後。大片的鬼魂眼巴巴地盯著他們,耳朵就差支棱到天上去,試圖窺探出黑無常要問的問題的冰山一角。但現實注定要讓它們失望,黑無常不僅什麽都沒做,就圓滿甚至超額地幫助了厲南和言行宴,而且他還準備一直這樣無所事事下去。在所有鬼炙熱的關注中,黑無常目送厲南和言行宴踏入梧桐樹蔭下,自己則走到一邊將鐮刀化為原型,倚靠著閉目養神起來。“……”“???”“你們要問什麽?”就在厲南和言行宴全身都被籠罩在樹蔭下之時,一隻羽毛金紅相間的鳥從茂密的樹枝中鑽出,落在了距離二人最近的枝頭上,厲南下意識認為它就是他們要找的迎鳳君,但還沒開口就被言行宴打斷:“這是隻重明鳥,應該不是迎鳳君。”“……”見厲南費解,言行宴解釋道:“重明是一種長得像雞的神獸,你仔細看它的眼睛,裏麵有兩顆眼珠。”厲南還不至於失禮地立刻瞪大眼睛去打量重明鳥到底幾隻眼珠,而重明鳥也高傲地揚起脖頸,趾高氣昂道:“我當然不會是我的主人,你們這些……人類。”“……”厲南確信重明鳥話語的停頓中肯定有什麽貶義的形容詞,但既然它沒有說出來,自己也就懶得計較,“不好意思,我們有問題要問你家主人,請問應該怎麽做?”“哼,連這個都不知道嗎,真是……人類。”“……”厲南挑起眉稍,退後半步把不好招惹的言行宴讓了出來,後者挑起另外一邊的眉尾,寒著聲音道:“第一次來,不知道,你主人在哪?”“我主人在哪這種問題都能問得出口?你這無知的……”一把竹劍比在了重明鳥的喉頭,言行宴威脅道:“你敢說完?”重明鳥大概是從未遇見敢拿劍比劃它的人,它激動地發出無意味的尖鳴聲並瘋狂地拍打起翅膀,這讓厲南輕而易舉就看見了它每一隻獸瞳中的兩個瞳孔。它的羽毛很快從金色轉為火紅,像一團燃燒的火焰,整隻鳥周身都散發出炙熱的溫度,好似下一秒就會噴火或者爆炸。言行宴護著厲南微微向後兩步,呼喊起自己敢於這麽張揚跋扈的原因:“黑無”常字還未成型,樹上忽然掉下來一坨晶瑩剔透的樹脂,猝不及防地將易燃易爆的重明鳥裹住,厲南甚至還隱約聽到了火苗瞬間熄滅的呲聲。與此同時,樹上晃晃悠悠飄下來一張顏色嫩黃的梧桐葉,分毫不差地落到了厲南肩頭,他奇怪地撿起,就見葉子上竟然有一排工整的蠅頭小楷:‘首先,請原諒一隻不足半歲幼禽的無禮。其次,滕根後人,是我不打招呼便將你和你的朋友請上岸,因為我實在太過激動,我已經將近三百年未曾見到那位先生的後人了!無論如何,我在這裏向你道歉。你既然來到這裏想必也有想知道的事,盡管問吧,將問題寫在我的葉子上,待它枯黃掉落時,答案便會出現在問題的背麵。迎鳳君’因為他們先遇見的鬆君本體是鬆樹,對外卻是人形,就讓厲南和言行宴都先入為主,以為迎鳳君也是本體為梧桐,其實卻是人類的形態。“寫的什麽?”言行宴嫌盯那小字眼睛痛,等了一會後直接要厲南轉述。厲南看著悄然垂落至眼前的枝椏,解釋道:“第一,地上這個被樹脂包裹著的重明隻有六個月大……怪不得我在它身上看到了風狸的影子。”言行宴思維習慣性跑偏:“……梧桐樹有樹脂嗎?”“不清楚……可能鬆君送他的?”“……第二呢?”“第二,我們來到鬼市就是迎鳳君一手造成的,原因我從他的隻言片語中猜測是他與一隻真正的滕根交好,愛屋及烏對我也有好感。”“……”言行宴把竹笛塞回腰間,“我感覺我們有點冤,至少我很冤。”“第三,”厲南從口袋裏取出簽字筆,目光落在樹枝尖端那片幾乎已與手掌無異的梧桐葉片上,“我知道了問他問題的方法。”言行宴幾乎在厲南眼神落下的瞬間就也知曉了詢問的辦法,他劈手奪過厲南手中的筆,再輕輕用肩膀把人撞開,“既然是我的魄還是我來問吧,你趕緊想想屬於你的那個問題要問什麽。”說完,言行宴立刻在葉片上落筆,不給厲南爭搶的機會。厲南無奈地看著言行宴一筆一畫地寫下:鬆君要的梳子在哪裏?笑道:“我沒什麽想問的啊……”“那是你想問的太多,一時想不到該問什麽而已。”言行宴一副很懂的樣子,他蓋回筆帽,五指靈活地轉了一圈筆,“我提點提點你,就比如問你能活到幾歲,最適合你的工作,怎麽能身價過億,會和你結婚的人叫什麽名字……”這是言行宴最想知道也最怕知道的問題,所以甫一說出口他就趕緊加快語速給了另外的建議:“最近有沒有血光之災,最近有沒有小人作祟,如何一夜升官,如何成為人大代表……”“停,再說下去要被查水表了。”厲南還沒想好問什麽,迎鳳君就極為主動地遞來了枝葉,一隻碧綠手掌唰地擺在了厲南的眼前。“哈哈哈。”言行宴笑了起來,他輕輕摘下手邊已經枯黃的葉片,而後故意靠近厲南,將半邊身體都倚在了他的肩頭,“你要問什麽?”“我真沒什麽想問的……要不這樣……”“我去你大爺的鬆君!!!”厲南的話被一聲歇斯底裏的咆哮打斷,他呆了一下,側臉就看見言行宴咬牙切齒地看著梧桐葉背麵,滿臉的恨不得將人挫骨揚灰。他這一吼不但驚著了厲南,還把一旁小憩的黑無常喚了過來,黑無常憑空現身在二人的背後,一抬眸目光便準確無誤地落在了葉片上,他低聲念道:“梳子就在鬆君本人手裏。”厲南:“……”厲南:“去你大爺的吧。”罵完,厲南發現自己竟然隻感覺到被戲耍的憤怒,卻沒有絲毫的意外,好像鬆君不這樣玩弄他們才奇怪一樣。黑無常沒什麽感情地看他們兩個年輕人宣泄,過了幾秒問:“既然得到答案了,不走麽?”“厲南還有個問題沒問呢,”言行宴看向他,“對了,黑無常大人有什麽想問的嗎?難得來一次鬼市,這次不問怕是很難再有機會了。”“沒什麽好問的。”黑無常不管說什麽,語調似乎都隻在同一個層麵上,很難想象他若是情緒激動或者驚慌失措的模樣,言行宴又開始發揮他的聰明才智,給予建設性意見,“你就不想知道怎麽和白無常見一麵?”“見到了。”黑無常居然給出了這樣的答案,他在厲南和言行宴驚訝的眼神中從懷裏掏出一張相片,上麵映著一個身穿白色毛衣和白麻褲,麵容溫柔如水的男人,他臉上恬淡的笑容比雲還要輕盈純淨,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視前方,似乎在傾訴著一些深埋心底的話語。厲南驚了,“這是白無常大人?”那個長舌死人臉,動不動就嚇唬人的黑心男?黑無常堪稱溫和地點點頭,隨即飛快地把照片藏了回去,“小白叫我不要給你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