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刷牙的時候他會從牙膏底端開始擠,穿衣服的時候會傻傻地解開襯衫所有的紐扣,再一一係回去,大部分的情況下還會係岔,需要再扣一遍。不喜歡吃蔥,但菜裏麵一定要放蔥,他再不厭其煩地挑出來,泡麵會放在固定的地方。午飯後一定要吃水果,還會削好切好給厲南一份。坐沒坐相,屁股一接觸沙發,不到三秒鍾腳一定會跟著翹上去,會躺倒玩手機,還會用腳去敲厲南的背,騷擾他。但厲南不明白,為什麽他嚐試了那麽多次,完全模仿了他心目中的言行晏,卻依然沒有能夠與他有一點點的重合。他到底在做什麽?他到底在哪裏?從早到晚,鬆君怕是施了不下百次法術,但他卻沒有絲毫的不耐煩,甚至始終飽含樂趣,厲南明白這個惡趣味的鬼仙,就是喜歡看他一次次抱著希望,又一次次失望的樣子。“鬼仙大人,你這個樣子,或許真的隻有言鬼師能受得了。”第二日的中午,厲南實在撐不住眯了半個小時,又被噩夢驚醒,起身到陽台上曬太陽,與他亦步亦趨的鬆君嗯了一聲,語氣不明地問:“我什麽樣子?我已經好幾百年沒這麽有耐心了,幫你這麽大的忙,我還不好?”“……”厲南虛弱地笑了笑,他的眼底是濃濃的青黑色,言行善回家之後不放心,此時又帶著陶泉過來陪他,與他們一起的還有周遠閣,以及飄在他身後,至今未曾離去的周樂妍。兄妹倆一個看不到,一個沒有神誌,卻也從未分開。周遠閣已經得知了情況,他知道這種痛苦,並且是剛剛經曆過,他帶來了雞湯和準備好的手刀,準備等厲南喝了湯,直接把他劈到,就算是暈過去,也要讓他多睡一會。厲南沒什麽胃口,也知道自己不能餓出病來,他強逼著自己喝了一碗,又隨便吃了幾塊肉,剩下的鬆君不屑於嚐,風狸也不肯吃,厲南幹脆放到冰箱裏,笑著說等言行晏回來吃。等陶泉幫忙洗了碗,出來看到周遠閣竟然真的毫不留情地敲暈了厲南,此時正和言行善埋屍一樣拖著厲南的身體往床上放。這一覺厲南睡得極不安穩,夢裏都是言行晏在質問:為什麽喜歡他又不肯說,為什麽不願意告訴他,他是那麽喜歡著你,你怎麽忍心看著他什麽都不知道地離開……厲南一身冷汗地從夢中驚醒,他從床上彈坐起來,喘息著盯著漆黑的牆麵,耳邊有呼嚕聲,他這才發現言行善和陶泉竟然在他房間裏打了地鋪,手段殘忍的周遠閣似乎也請了假,此時睡在了客廳的沙發上,周樂妍幽幽地飄在他的頭頂,像一個無言的保護神。風狸在枕頭上翻了個身,隨著它的動作,不遠處,一道輕笑隨風而來,鬆君的一頭白發徐徐地飄動,月花傾瀉在他的身上,而他的眼睛像兩盞幽暗的燈,就這麽定定地看著厲南,好像已然將一切盡收眼底。秒針越過0點,在第三天來臨的第一秒,厲南聲音輕得就似是一道歎息,歎出了他這兩日心中的濁氣。“我知道了。”※※※※※※※※※※※※※※※※※※※※明天啊,不,下一章完結,是不是明天得看鴿子精是否附體,不虐不虐第87章 完結“哦?知道了……”鬆君從窗框上跳下來,衣衫掀動卻無聲無息, 他手中的折扇上墨繪的鬆伸展開枝葉, 舒適地徜徉在月輝之下,還似乎因為鬆君的這番動作搖了搖枝椏。厲南疲憊地點了點頭, 他捏了捏鼻梁, 輕手輕腳地赤足踏上地板。那種恨不得握住每一項物體的衝勁已在這兩天內散去,即便他現在有八成的把握這次會是對的, 但殘存的希望已經無法再接受消磨,還不如最開始就帶著最壞的打算去嚐試。霜降的天氣, 地麵上已經非常冰冷,但厲南就似絲毫也感受不到寒意那樣緩步開門,闔上門前,昏暗的屋內風狸囈語一句, 在枕頭上翻了個身, 地上的兩個人呼吸規律平穩,厲南將門帶上, 隔絕了一室的溫暖留在了裏麵。周樂妍的臉隨著厲南的腳步而移動, 但厲南知道這完全是無意義的動作, 周遠閣蜷縮在被子裏,就算是在夢裏, 他也是滿臉的嚴肅, 眉頭皺成了結。鬆君無聲無息地飄在他身後, 因為厲南的神情太過平淡, 在驟然亮起的燈光照耀下, 他臉上的肌膚白到幾近透明。夜晚噩夢之後的厲南獨有一種往日沒有的脆弱感,這令鬆君饒有興趣湊到他臉邊,惡意地吹了一口氣。這口氣幾乎凍硬了厲南的血管,他全身一個激靈,以前所未有的清醒睜大了眼睛,下一秒,厲南無奈地看著身邊雙手抄在腰前的鬆君。“您幾歲了?”“這不是看你精神萎靡?本君也是好意……”厲南懶得再去搭理他,自顧自地走近書房最靠裏那麵牆,壁櫥內整齊地排列著一本又一本的書籍,厲南的專業書一排,言行晏的職業書又是一排。撇開表層的書,厲南拿出了被擋在最底下的一本筆記本,鬆君飄得高些,看他鄭重其事地取出了這個本子。“什麽東西啊,藏得這麽隱秘?”“……”厲南仍舊保持沉默,但開始加速跳動的心髒仍舊暴露了他的緊張,鬆君自然不會錯過這點變化,他哼地笑一聲,毫無瑕疵的右手抬起時,指腹上就已沾染上深綠色的汁液。筆記本從中央被緩緩攤開,厲南如對待上好蠶絲帛錦那般指腹輕柔地撚過,往後翻了兩頁,一片枯黃的葉片就這樣呈現在他眼前。熟悉的字跡沒有半星半點褪色,正帶著急促的連筆草字,問的是一個情竇初開的男生懵懂而真誠的困惑。‘他是不是喜歡我?’背麵是一行工整的小楷,是來自一名智者的敏銳。‘你的心中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厲南垂下眼眸,非常懷念地看著這片葉子,少頃,他微微一笑:“鬆君大人,我準備好了。”鬆君也跟著笑起來,他隔空催動自然垂落的紅繩,讓它自己主動遞到他掌心裏,接著捏住徐徐一抹,厲南忽然感覺尾指上有了另一股的重量。心髒跳動的聲音已經令鼓膜都難以承受,厲南手指上的脈搏都已快躍出了皮膚,他在那份能感知到的重力終於落到實處時,用手狠狠往自己懷裏一拉。一個人就這樣輕而易舉,而又跨越了千山萬水地撞進他的懷裏。言行晏手裏也死死捏著那片葉子,他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但厲南卻猛地閉上了眼睛,他將臉埋進言行晏的頸窩裏,深深地呼吸著對方的溫暖的氣味。愣怔了三秒,言行晏忽然激動地戰栗起來,他鬆開枯葉,與厲南狠狠地十指交錯。“你個蠢貨!”“這種問題,為什麽要去問一棵樹!”“難道……難道不應該來問我嗎?”鬆君嫌棄地迅速消失在空氣中,順便將聞聲醒來,跑過來查看情況的三人一鬼都擋在門外。“嗯,我錯了。”厲南認錯態度極為爽快,他抬起頭吻了吻言行晏蒼白的嘴唇,兩個人都是如出一轍的黑眼圈和頹敗臉色,但望向對方的眼眸裏,又是一樣的神采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