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林梓說, “我想先回道觀裏看看, 雖說道觀靠山, 地勢高,水暫時淹不到那裏去可是去那裏避水的人肯定也非常多,也不知道師傅和師兄弟們怎麽樣了。”何槐就知道他會這樣,“你說得不錯,你離開都城這麽長時間了, 你想,略一思索,也的確該回去看看了,但是正因為這個時候人多, 你才不能回去, 你自幼在這裏生活, 又跟你師父到處闖蕩,認識你的人應該不會少那小皇帝把你死訊昭告給了天下, 這時候你回去了, 若被有心之人認出來了怎麽辦?”林梓可憐巴巴地望著他。“......行吧行吧,”何槐妥協說,“你好不容易求我一次, 我怎麽能拒絕呢,晚上我帶你回去。”“好!”他們住的地方離都城還是有一定距離的,地勢也較,雖然暫時他們家沒什麽事, 但本來打算種地的那些地勢低窪的土地全被淹了,疫鬼出去溜了一圈後回來說,“這裏附近來了好多流民,你倆最近不要出去,萬一被發現了,有你們苦頭吃。”林梓低低地應了一聲,“嗯。”“還有,你絕對不能救濟他們,人心最為可怕,尤其是在危急時刻,他們絕對會以傷害你們的方式給予自己足夠的好處,”疫鬼又說,“你可別犯傻,知道麽?”“這裏是何槐的家,我有甚麽資格邀請別人過來?你放心,我不是什麽不是好歹之人。”到了下午,雨停了一會兒,但是天空中依舊是烏雲壓天,雷聲陣陣,林梓打了個哈欠,在臥榻上昏昏沉沉睡了過去,醒來時身上蓋了張很厚的毯子,但是他手腳依舊冰涼,冷到了骨子裏,像是在雪地裏躺了一下午,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疫鬼不知在他身邊呆了多久,見他醒了過來,看上去很是鬆了口氣,“方才見你麵色鐵青躺這裏,身上涼得厲害,就給你找個張毯子蓋著了。”“多謝。”林梓哆哆嗦嗦地說,他太冷了,仿佛赤身走在雪地中,凍得他牙齒打顫。疫鬼摸了摸他的手,皺著眉頭說,“你到底怎麽了?身上怎麽會這麽涼?”林梓苦笑,還能怎麽了,大概是快沒命了吧,除了前段時間有大太陽曬著外,其他的感覺隻有冷,寒意刺骨的那種冷。而這兩天愈加嚴重了。“我早說了,你跟著木中鬼是沒有好下場的......”“沒有的事,我隻是生病了,過段時間就會好起來。”疫鬼嗤笑,“你真是連自己都騙。”林梓往手心裏哈了口氣,“沒有的事,你看,我現在在所有人眼裏已經是個死人了——知道我沒死的人,在別人麵前還會說我已經死了。雖然我明明什麽錯事都沒做,卻遭此下場——當然,這樣總比一輩子待皇宮裏好得太多了……”“先前住道觀裏,如今已經不能回去了,哪裏都容不了我,這裏是我唯一的家,不是何槐留我,而是我離不開他。畢竟被人愛著過完最後的日子,可比孤獨終老好多了。”這種事他怎麽知道,疫鬼隻能說,“那你好自為之。”他忍著沒說,你讓最愛你的人眼睜睜看著你死去,未免太殘忍了。何槐也不知道跑去哪裏了,到了傍晚才回來,回來的時候手裏抓著好多條用楊柳枝條串的鯽魚。晚飯當然是燉鯽魚,濃白的魚湯上撒著翠綠的蔥花,看著都好吃,何槐坐他旁邊滔滔不絕,說這魚是他如何如何抓來的。他也知道這幾天附近有不少人躲過來,下午時便去這附近的樹林查看一番,特地弄了不少槐樹圍著此地。回來的時候他發現一個野池塘裏居然有好多魚,當然還有很多蛇……想來是漲水了把這些魚衝過來,何槐二話不說跳水裏捉幾條,隻是那魚跑得太快,他捉了好半天才捉到這幾條。他夾了一塊魚肉放林梓玩裏,林梓正喝湯,濃白的魚湯驅逐了他身上的寒意,胃都是暖洋洋的,何槐突然往他碗裏扔魚肉,愣是往他臉上濺了好幾滴湯。何槐趕緊抓起帕子在他臉上擦擦,“對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沒事,又沒燙傷。”任他把自己臉擦幹淨,林梓捧著碗繼續喝湯。手指觸及的臉頰涼的厲害,何槐皺起眉頭,“你臉怎麽這麽涼?衣服穿上少了麽?”在看他裏三層外三層的,都可以過冬了,何槐最後一句話說得頗為心虛。“來,手伸過來。”捧著魚湯的手暖烘烘的,林梓騰出一隻手放心交給他。何槐摸了摸手,挺暖和的,又往上摸了摸,手腕居然一片冰涼,林梓心裏一驚,猛得收回手,但是手腕被何槐緊緊捏住了,根本掙脫不了。“你身上怎麽這麽涼?”何槐一邊說,一邊解開他衣服,果然,身上也是這般,那麽多的衣服根本沒給他帶來一絲暖意。趁他愣神之際,林梓收回手穿好衣服,“我下午吹了冷風,有點冷,到現在都沒緩回來,要不然你升點火,我烤會兒火,搞不好就暖和了。”何槐不由低聲責備道,“你還吹冷風?是又想發熱麽?”“沒有的事,隻是看雨景太美了。”“是麽?”何槐信以為真,又想這幾天不都是灰蒙蒙的天麽?有什麽好看的?“既然如此,我去給你弄個暖爐烤烤吧,”他看了眼窗外,屋外又下起了雨,落地上霹靂嘩啦的,“今晚你就好好呆家裏吧,外麵太冷了,別出去了。”林梓連忙搖頭拒絕,語無倫次地說,“不行不行,說好的回去呢,你不能言而無信,我就想去看師父,今晚就要去,不能等,小才肯定也想我了,你不想小才了麽?”何槐心裏奇怪不已,“等過段時間雨水停了咱們不就能回去了嘛,非急著今晚做什麽?”“因為明天是七月半,鬼門大開,每年這個時候師父都忙不過來,我想去幫幫師父。”這個是借口,當初離開的時候,師父傳信給他,說為了他也為了整個道觀,他以後莫要來道觀了,今後也最好莫要見麵。除非確有要事。可是他現在除了等死也沒什麽要事了,隻是又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所以,得找個借口見上一麵,就當是告別了。“去吧去吧,我保證穿多一點。絕對不會凍到自己。”何槐猶豫一下,再次妥協,“行吧,不過你要跟我去看看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