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說何槐越內疚,把自己下午上山采藥的事給交代了, 疫鬼表示他不信, “你的鋤頭呢?”何槐一拍腦門, 自己忘帶回來了!真是……抓羊挖菜不成倒賠鋤頭……桌上還擺著兩幅筷碗,幹幹淨淨的,看得何槐心裏有點難受,這家夥就不會自己先吃麽?他拍拍林梓後背,“醒醒, 先吃點東西再睡吧。”林梓一點反應都沒有,何槐湊近了些,卻發現他幾乎察覺不到林梓的呼吸!“林梓!”他拍拍林梓後背,“醒醒, 快醒醒!你別嚇我啊!”林梓雙眼緊閉, 臉色煞白, 像沒了生氣一樣,疫鬼見此也緊張地走過來, “怎麽了?”“他……”何槐渾身哆嗦, 心裏像被八爪魚狠狠捏住一樣,眼淚不住流出來,聲音都帶著哭腔, “他醒不過來,我喊他,他醒不過來!”怎麽會這樣?疫鬼冷靜地說,“別急, 你試試他脈搏。”“我不試!”生怕自己會得到最差的後果,何槐不敢動。“你怕什麽?”疫鬼瞪了他一眼,“有的人睡沉了很難醒過來,他晚上都有力氣給你做飯,怎麽會突然猝死呢?”雖然猝死這東西的確就是猝不及防。何槐信了他的話,先伸手探了探他的呼吸,還好,雖然微弱,但還有呼吸,摸上他脈搏,也在跳,胸口也略微有起伏,即使這樣,他看著依舊如死人一般。何槐心裏又痛苦又絕望,他到底是怎麽了?之前不還好好的麽?疫鬼眼神複雜地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模樣,但什麽都沒有說。把林梓安頓好了後,何槐連夜去附近城鎮找大夫。林梓是被痛醒的,指尖連心的痛楚讓他不由痛呼出聲,然後緩緩睜開眼睛。一個大夫打扮的老頭坐他床邊,他的手被老頭捉住了,中指上正插著銀針。“嘶……好疼。”站老頭後麵的何槐眼眶都是紅的,趴床邊可憐巴巴的樣子看著有點好笑。“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什麽醒不過來?我就是睡太沉了,不礙事。”老頭把他指尖的銀針取下來,坐旁邊桌子上寫藥房,聽林梓這樣說,他糾正道,“你可不是睡太沉了,而是睡昏迷過去了。”林梓心想這不就是傳說中的“睡昏了頭麽?”“你手腳冰涼,應該是受寒氣所致,”他看了眼林梓,“雖然這種情況通常出現在女人和老人身上,但不排除一些意外。”何槐問他,“這可怎麽辦?”“弄點驅寒的就行了,像羊肉,薑茶之類的都不錯,再去藥館抓點藥,用不了多久就沒事了。”“那他這睡昏了是指……”“體虛罷了,都瘦成一把骨頭了,看他口舌,胃脾有問題,肯定是以前餓著了,以後多弄點好東西補補就行了。”何槐在心裏默默給小皇帝記上一筆。大夫又給他把了下脈,“看脈相也沒什麽異相,多補補身子吧,這要慢慢調養。”送走了大夫,何槐當即下廚燉了一鍋雞湯送過來,林梓沒有動雞湯,而是偏著頭問何槐,“你昨晚去那裏了?怎麽半天都不回來?”何槐又老老實實把遇到無常鬼的事交代一遍,林梓摸著下巴略一思索,“甲戌月,乙未日是指九月二十六,這指什麽呢?”何槐一臉懵逼,他當然也是不知道的。“算了,畢竟是陰間的東西,凡人不要多加琢磨為好。”林梓說,“以後莫要再回來晚了,知道嗎?”“好。”喝著那些藥,再加上何槐弄的亂七八糟補品,林梓看著比之前好多了,臉上也多了點肉,身上也不是撩起衣服一排肋骨……他也無事可做,看看書,畫畫符,或在屋外乘涼,跟何槐一起爬樹上摘野果,好到疫鬼都以為這家夥真一點事都沒有。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林梓縮在屋後麵嘔出一口血,他用腳迅速把附近的泥土踢著覆蓋上去,抹掉嘴角的血痕又笑著跑到尋他的何槐身邊,接過他送來的西瓜咬了一口。林梓覺得自己這日子過得像沙漏,指不定哪天沙流完了,他就會消失,見了那麽多鬼,他其實很怕死,死後他就會變成那些鬼的樣子,或被帶到地獄,或在人世間漫無目的地蕩著,最後忘掉自己。可是如果說出來了,何槐就會遠離他……他要獨自一人隱姓埋名過一輩子,這與那些野鬼又有何區別呢?不能說,絕對不能說。秋天很快來了,但天氣還是很熱,這附近沒有人,林梓也沒什麽顧忌的,經常脫了上衣睡屋簷下的涼床上,何槐喜歡抱著他睡,他身上還是涼涼的,但沒之前那麽冰了,大熱天抱懷裏可舒服。然而變天也是猝不及防的事,仿佛是一夜之間,枯黃的樹葉如滿天大雪一般紛紛揚揚飄下來,踩上麵可以聽到樹葉“咯吱”碎裂的聲音。林梓靠著樹,胸口突然如針刺一般疼痛,口中一股子血腥味兒,他一張口,血從口中湧出吐到地上。那麽鮮豔的顏色,就像他年輕的生命一樣。他靠著樹,慢慢蹲下身子,像貓一樣蜷縮起來,愣了好半天,終於哭出聲來。怎麽辦,自己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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