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


    一輛馬車緩緩行駛在塵土飛揚的土地上。


    季凡在歐陽家附近租了一間房子,沒有跟來。


    天女蕊返回了美人莊,繼續為雪月城傳遞情報。


    無心和唐蓮駕著馬車,不時把耳朵貼近後麵。


    青龍端坐在馬車內,雷無桀和司空千落手足無措地坐在他前麵。


    司空千落忍不住開口:“前…前輩,要不,我出去駕車吧…?”


    她快受不了了,已經三個時辰了。


    一直不說話,實在太尷尬了!


    雷無桀後背已經被汗水打濕,繃直著身體,一動也不敢不動。


    他總感覺,隻要自己一動,腦袋就得搬家。


    青龍看著這兩個稚嫩的麵孔,心中不由得感慨。


    或許,真的是自己手段過於剛直殘忍了。


    高月兒懼我。


    青月兒惱我。


    江湖武林怖我。


    就連這兩個驕傲少年也恐我……


    “好,你去換無心小和尚進來。”


    青龍扶了扶麵具。


    隻是這微小的動作,卻讓雷無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無心掀開門簾,看著大汗僵直的雷無桀,疑惑道:“雷無桀,你中邪了?”


    雷無桀隻是眨了眨眼睛,沒有搭話,時刻注意著青龍的一舉一動,仿佛換了一個人。


    這要換做平時,他的嘴巴哪裏能停得下來。


    “無心,甭理他,過來幫我上藥。”


    啪嗒……


    青龍把長刀卸下,隨手放在僵硬的雷無桀腿上。


    聽聞佛門金瘡藥,是武林療傷聖品。


    他身上的傷口,是時候修補一下了。


    要不然,有時候疼起來,實在難受得打緊。


    無心掠過陷入呆滯狀態的雷無桀,不解地問道:“前輩,上什麽藥?”


    拂~


    青龍把蜀錦長袍一脫,赤裸著上身。


    指著腰間後背和胸前的幾處傷口:“這幾個地方,用你給季凡的那金瘡藥,塗勻了。”


    “……”


    “……”


    無心和雷無桀久久不能把嘴巴合攏,連呼吸都似乎忘記了。


    目光鎖定在那滿身傷痕上,精壯的身軀上猶如爬滿了紅色的蚯蚓,又猶如鑲嵌了某種紅色的寶石!


    這……這是……他還是人嗎?


    青龍低喝一聲:“愣著幹什麽,搞快些!”


    嚴厲的語氣,像是老父親在是教育溫室裏的孩童。


    無心回過神來,急忙從懷裏掏出一個精致小瓶,雙手微微有些顫抖。


    “前輩,後背的貫穿傷已經感染金瘍(發炎的意思)……”


    “無妨,幫我刮去就是了。”


    “刮?刮去?前輩,可小僧並不會醫啊。”無心愣了一下。


    他猜到了青龍是沙場武將。


    可卻根本無法想象,到底怎樣殘酷的戰場!


    才能在如此強大的人身上,留下這麽多刀傷劍痕兵戈破口的!


    “盡管刮便是,扭扭捏捏做甚。”


    青龍看著他們一身鮮衣,皮膚白嫩,不經風霜的樣子。


    心裏知道,他這身殘軀,興許是嚇到他們了。


    “可小僧無兵刃啊……”


    “我有!”雷無桀忽然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遞了過來。


    他從小在雷家堡長大,雖然養的性子頑皮,卻也大概能瞧得出這些傷口的由來。


    雷家堡有祖訓“子孫不可入行伍”。


    他父親雷夢殺,逍遙天境高手,還是違背了祖訓,戰死沙場!


    所以,他對戰場有過深入研究!


    看著這滿身的傷痕,除了洶如獸潮的戰場,恐怕普天之下,無人能刻得上去!


    或許天人也不行……


    青龍詫異地看著他:“怎麽,不懼我了?”


    雷無桀深吸了一口氣:“前輩,雷無桀敬你!”


    若這種萬戰老兵也是魔的話,那神州萬民,就是苟活在魔鬼身後的蛆蟲了!


    青龍似乎從他身上看到了一個人的影子:“哈哈哈哈……你喚什麽名字?”


    這少年桀驁不馴,心中有大無畏,胸懷也算坦蕩磊落。


    天真熱血,玲瓏之心!


    “雷無桀!前輩,我為您刮傷!”雷無桀收起了性子,目光堅定道。


    “雷無桀……雷無桀?”青龍突然仔細地打量著他。


    這模樣,越看越熟悉,越看越重合!


    而這名字……


    寓意天下有道,世上無刀,普天盛世,再無桀驁者!


    “你可知道雷夢殺?”


    雷無桀猛然抬頭!


    脫口而出:“前輩認得他?!”


    青龍忽然回憶起八年前,那道頂著萬箭齊射,橫推異族狂傲身影。


    長城曆十四年,北離負責的區域全線陣亡,且國無援兵!


    雷夢殺一人一劍,死守缺陷,劍氣縱橫,傲骨錚錚,硬是拖到了各國聯軍馳援!


    他身中百箭,戈矛穿胸,直至戰到最後一絲力氣,雙手捏著兩名異族將領的頭顱,一身紅袍碎甲被永遠冰封在冰原之上!


    他曾救過青龍一命,並且跟他暢聊了平生最為開心的事。


    他說他的兒子和婆娘,正等著他回去熱炕頭。


    還說等戰事沒那麽吃緊了,一定讓青龍回去吃酒!


    雷無桀這名字……


    “好小子,跟你父親很像,都喜歡紅衣。”


    雷無桀仿佛被點了定身法,直愣愣得看著青龍。


    他認識自己的父親!


    是一起並肩戰鬥過的戰友嗎?


    我竟然還在四處說他是神州大魔!


    真該死啊!


    “前輩…對不起!”


    雷無桀很想問,他父親是怎麽死的,死在哪兒。


    可話到嘴邊,也隻剩下深深地內疚。


    青龍似乎讀懂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


    “你應該驕傲,因為父親是當之無愧的英雄!”


    若不是因為雷夢殺,異族已經撕開了長城防線,兵鋒踏入北離,直插神州心髒!


    雷無桀聞言,有些哽咽,急忙上前。


    低著頭說:“前輩,我為您療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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