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睜開眼, 人還躺在自己床上,手裏緊緊攥著那把紙剪刀。陶詠華隻覺口幹舌燥,坐起來想喝水, 這才想起她把茶潑掉了,起身下樓倒水,看見蘇茵這個時間還在廚房裏。蘇茵正在泡什麽東西,陶詠華寒毛倒豎,她穩住心神問:“茵茵, 你怎麽這麽晚還沒睡啊?”蘇茵嚇了一跳,手裏的碗碎了一地, 她回頭看見陶詠華, 扯扯嘴角:“表姐,你還沒睡?”“我睡了一覺,又醒了,覺得口渴下來倒水, 你怎麽不睡?”“我在給姨媽泡燕窩呢。”蘇茵偷看陶詠華的臉色,看她確實臉色不好, 渾身出汗的樣子, 既焦慮又放心,今天才第二天,她做了半個月夢, 才剛剛到喜堂,隻要耐心等待就好了。“這些事都有周媽在做,不用你忙,你趕緊去睡吧,明天還要上街做新衣服呢。”陶詠華緊緊握著杯子,如果蘇茵發現換親失敗了,她會怎麽樣?第二天一早陶詠華就起來了,陶太太預備帶外甥女去百貨公司買洋裝:“旗袍好看是看的,可現在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都時興穿洋裝,正好你也換幾件新的。”電影明星時時翻新花樣,畫報上麵各種新式漂亮的衣裳,陶太太隻有一個女兒,當然願意打扮她。“我衣服夠穿了,就帶茵茵去吧,我得找同學聊聊樣刊的事。”蘇茵直覺不對,表姐會不會去找霍震燁?她走到沙發邊坐下,挽住陶詠華的胳膊:“表姐,好不容易咱們三個去逛街,你走了多掃興啊,咱們一起去吧。”陶詠華假裝為難,她演過話劇,駕輕就熟:“那這樣吧,我先把稿子送去給我同學,讓她修改,再來找你們吃飯買衣服?”“行,百貨公司也沒有這麽早開門的。”蘇茵看她說的這麽真,鬆了口氣:“那表姐一定要來啊。”“你是不是怕媽給你挑過時的衣服,才找我當參謀?”陶詠華笑嘻嘻的,心口卻發涼,她確定了,如果換親不成,蘇茵一定還會有別的舉動。她匆匆出門趕去餘慶裏,把詹少堂的名字告訴白準,這一回輪到她把名字寫在紙上,遞出去。白準接過來掃了一眼。“陶小姐的表妹來了有半年多,這個詹少堂死的時間應當更久,那為什麽之前沒辦喜事,偏偏是最近要配陰婚呢?”霍震燁覺得很古怪。白準看他一眼:“是有人在他辦親事。”這個他指的是詹少堂,若無陽世親人請人替他操辦婚事,他一個死鬼,怎麽跟什麽活人結親。陶小姐一聽就明白了:“是詹家的人,在……在作法?”她想起問米婆孫仙娘,想起在那間小屋子裏的遭遇,還是指尖泛涼。除了詹家的人,別人也沒有蘇茵的生辰八字。白準撐著頭,他看著陶詠華:“除非打斷做法的人。”“難道要去找詹家?”作法的人遠在鄉下,就算現在起程去詹家,最快也得三四天才能到,還得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詹家對質。陶詠華再涉事不深,也知道鄉下宗族不可小覷,昨天夜裏那烏泱泱來吃喜酒的鬼,全是詹家人,那一片就是詹家的地盤。“倒也不用跑去詹家。”白準指尖敲敲扶手,作法的人必然離陰宅不遠,他瞥一眼陶詠華。陶詠華立時咬牙:“還要我再入夢嗎?”白準搖頭:“不行。”她眉間更黯淡了,那個什麽孫仙娘還在打她小人,昨天給她一把剪刀,是用剪刀的煞氣對衝,再來一天,她就支撐不住。若是生病,氣運更衰,對方就能趁機把她帶走了。“我來吧。”霍震燁說道,不是他來,就是白準來,這回又不是女鬼,總不會再想撕他背後的皮了。“你倒是會疼人。”陶詠華大眼一瞪,臉上紅暈還沒泛起,就見霍震燁把手搭在白準的輪椅上,斜著身子對白準說。“別胡說八道,我到底是在心疼誰,你不知道?”不是他去,難道白準去?陶詠華迷惑得眨眨眼,這聽上去不太對啊。可白準撇過臉:“名字有了,你的生辰八字也一起留下。”陶詠華掏出鋼筆寫下八字,捏著手包,還有些茫然,她站起來:“好的,那……謝謝大師了。”阿秀遞了個紙麵具給陶詠華,白準叮囑她:“晚上睡覺的時候戴著它。”陶詠華把麵具裝進包裏,直到出了門,直到走出餘慶裏,她才捂住了嘴。不會吧?他們不會是那個意思吧!霍震燁一句話說完,自己先耳根發燙,他原來也常說這種話,可認真說了,白準又沒反應,心事無處落點,有些悶氣。“過來,躺下。”白準竹輪椅滾到霍震燁的木床邊。“幹什麽?”“你不是心疼我嘛。”白準似笑非笑,一句話說得霍震燁透不過氣,這麽直接?但白準都這麽直接了,他怎麽能退縮。霍震燁徑直走到床邊,他有些猶豫,現在就躺下?總得脫衣服或者幹點別的吧。他留洋的時候,在宿舍裏聽那些同學們說過,有些少爺出國的時候什麽事也不懂,留洋半年什麽都學會了,不喜歡洋女人,也有東亞女孩。當時的英國同學,還曾經講過兩人男人是什麽滋味,可他沒仔細聽,是不是應該先接吻?“躺啊!”白準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