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跟著跑進來,白霍兩人並肩躺在床上,呼吸急促,麵色潮紅, 額角沁汗,他們會不會是在夢裏遇到了危險?禇芸扭過臉:“你去找床被子, 替他們蓋嚴實點。”她在白家閣樓呆久了, 知道阿秀是紙人,阿秀又天真稚氣,禇芸看她像看小妹妹, 怎麽會教她這種事,隻好含糊掩蓋過去。說著看了霍白一眼,這兩人棺材裏麵能親熱,夢裏還能親熱。阿秀更懵懂了,臉紅不是因為熱嗎?都很熱了,為什麽還要蓋被子?她有些不信,但還是聽話抱了一床被子來,替主人跟霍先生蓋上,托著下巴坐在床邊,守著香爐中的線香。一邊盯著火星,一邊聽見屋頂“啪啪”聲響。紅陽的剪紙人一個接一個想從各種地方鑽進白家,禇芸把白家小樓守得鐵桶一般,來一個打一個。水袖連擊,像拍蒼蠅似的,把剪紙人拍了個稀巴爛。白準不醒,阿秀就是老大,她指揮屋裏的紙人紙鳥一齊出動,守在窗邊牆邊,一見到紅陽的剪紙,就戳破撕碎。天井裏下雪似的,散落了一層白色紙屑。禇芸從長袖中伸出細白腕子,掌心一攏,一團鬼火打出去,紙屑燃燒照得滿屋瑩綠。紅陽倒也沒指望這些紙人真能探聽到什麽消息,他不過為了絆住白準。紅陽怎麽也想不到,白準竟肯為了霍震燁入夢,由旁人主導的夢,將自己的性命交到另一個人手裏。銅鏡裏的兩人還在演戲,白準當著紅陽的麵做紙紮。紅陽吩咐二弟子:“找間紙紮店,買些劈好的紙竹來。”二弟子陸鴻不知師父為何突然要紙竹,還點名要紙紮店的,但他很快買來,送到屋內,還稟報大師兄的高遠的近況。“師兄體虛氣弱,我給他喂了些粥,師父要不要去看看他?”“看他幹什麽?”紅陽皺眉不悅,揮揮手,“讓他活著就行。”對這個跟了他兩三年的大徒弟,竟然一點也顧惜了。陸鴻跟伺候親爹似的伺候著高遠,就是以為紅陽還看重高遠。高遠原來可沒少仗著大師兄的名頭排擠他,如今一看,師父根本也沒把高遠放在心上。隻要不死就行。陸鴻退出屋子,小弟子向他匯報:“已經給大師兄送去肉粥了。”大家都在議論究竟是什麽功法,這麽厲害,讓大師兄連牙都掉光了,活像九十歲的老頭子。“什麽大師兄,他現在就是一個廢人罷了,以後他的事不用特意來問我,不死就行。”陸鴻輕蔑說完,甩手走了。這些小弟子看二師兄都這麽說,個個偷懶,誰願意給大師兄喂飯端水倒尿盆呢。紅陽學白準的樣子磨劈剪,在火上烘彎竹骨架,架勢學得有模有樣。白準心知紅陽正在看著,動作不緊不慢,把細致功夫做到十分,一根竹骨磨了半個小時。霍震燁就在他身邊,看他看了半個小時。“把你的眼睛挪遠點。”白準不耐煩了,演戲呢,認真點。霍震燁就真的隻挪遠了一點。紅陽手上那根細竹條“啪”一聲被他捏斷了,他深吸口氣平複心緒,忍不住心生疑惑,難道白準也並沒有教過這個徒弟更深的功夫?這個霍震燁除了磨竹劈竹,打打下手之外,七門調的隱秘他根本就不知道。昨天看兩人在床上糊天糊地,還以為白準把這徒弟當寶貝心肝兒了,原來竟也不過教點皮毛。紅陽想到什麽,冷哼出聲:“七門的人,果然都是一個樣。”床上哄人的手段一流,下了床還是什麽也不肯教!白準不知紅陽這樣腹誹他,他懶洋洋耷著眼:“去給我買點汽水來。”這是他們商量好的。夢魘無形無聲,在夢中來去自如,暗中推動這個夢,霍震燁隻有離開屋子,伯奇鳥才能發現它的蹤跡。“除了汽水要不要點心?”霍震燁一本正經演戲給紅陽看,“你夜裏要餓的,我多買幾樣,你挑著吃。”白準懶聲應他。等他一出門,白準就坐直了身子,開始替神像穿法衣。他指尖動的飛快,沒一會兒神像有初具雛形,法衣全由紙裁出來,整件衣裳就像是錦帛針線做的一樣。紅陽刹時精神大振,他分不出神來去看霍震燁在幹什麽,隻是盯住鏡麵細看,心裏想這姓白的果然藏私了。而姓霍的也知道白準藏私,他必定偷看過白準做紙紮,才能在夢裏也這樣排演。這對師徒,倒跟他與白陽差不多。白準有心炫技,兩手作畫,看得紅陽眼花繚亂,這些事他就從未見白陽做過。七門後人會的,白陽肯定也會,委身伺候他這麽多年,他竟吝嗇如此,紅陽一麵咬牙一邊記住這些步驟。神像有一人高,法衣斑斕,神色肅穆,若非親眼所見,誰也不會信這全是紙竹紮出來的。最後一步是點佛眼。白準細磨朱砂,一邊碾磨一邊口中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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