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仁心不在焉,邢瑜則是一臉淡然,端得一派穩當,任由他看。 “你們……”簫丹想說什麽,樓裏卻有人出來催促道,“阿瑜,林先生,師父還等著呢。” 林皓仁拍了下簫丹肩膀:“去睡覺,有話明天再說,晚安。” 簫丹:“……哦。” 書房裏,顏禎的魂魄被放了出來,正讓他辨認錄像裏的莫子唯。 顏禎陰陽怪氣道:“這不就是隻厲鬼嗎,厲鬼多了去了,我還能都認識?” “這位小姐的屍體應該是被厲鬼侵占了。”邢天虎道,“這厲鬼和你不是一個等級的,比你強悍很多,可以直接食人魂魄,聚集能量,這樣的厲鬼沒有去往地府,而是留在世上,可之前從未出現過類似事件,這沒有道理。” “所以呢?”顏禎道,“你懷疑它跟我一樣?都是剛從君子墓裏被挖出來的?”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邢天虎沉聲道,“你老實交代,到底認不認識它?” 顏禎在固魂陣裏上下翻飛,陰惻惻笑道:“我們那個時代,厲鬼冤魂多不勝數,我這樣的確實沒法和它比。但是……我為何要認識它呢?就因為它是厲鬼?就算它之前也君子墓裏,我早被封印了,如何知道?” “那為何你剛才看見它時,露出了意外的表情?”邢天鹿並不相信顏禎的說辭,“你分明就認識它。” “我隻是意外現在還有這麽厲害的厲鬼而已。”顏禎懶洋洋道。 “是與不是,查查就知道了。”邢瑜和林皓仁在門外聽了個大概,見顏禎不配合,推門而入道,“莫子唯的魂魄是被吞噬了還是已經被帶走,問問牛頭馬麵就能查到。” 聯係牛頭馬麵需要耗費大量精力,初入門的弟子能招來附近的鬼差已是不易,想見到牛頭馬麵那是難上加難。若放在平日,以邢瑜的天賦輕易就能做到,可如今他魂魄受損,精力不濟,此事隻能由邢天虎來做。 白日邢天虎已經找過一次牛頭馬麵,但因為地府工作太忙,他的申請一直顯示還在排號等待中。 這一等就等到了現在,好在牛頭馬麵也不需要睡覺休息,邢天虎再次擺台召喚,申請終於顯示通過,正在對接。 林皓仁看見符籙上閃過紅光,顯出一排字符:23301號正在為您服務,請稍等。 他整個人都被震撼住了。 這是什麽現代科技化地府? 很快臨時搭起的道場裏,旗幟無風自動,符籙折疊的小人齊齊站起,仿佛有千萬陰兵駕到,家裏的家具震動起來,玻璃發出哢哢聲,香爐裏的灰燼凝成十枚黑色小球,各自翻滾起來,從香爐裏跳出,一路滾到了台沿。 眼看要掉下地去,不等林皓仁下意識去接,一個人影突然憑空出現,伸手接住了滾下來的小球,吃巧克力球一樣丟進了嘴裏。 而那張嘴……是貨真價實的牛嘴。 那牛頭人身的家夥,穿了一身製式服裝,腰側別了鞭子,另一邊則掛著法器,腳上蹬著刷得鋥亮的皮鞋,牛嘴慢吞吞地咀嚼著香灰球,一雙銅鈴大的眼睛咕嚕嚕轉了個圈,看向了邢天虎。 “邢家的小子,上回見你你才這麽大。”它比了個手勢,又衝屋裏其他人打招呼,“邢家太太,好久不見啦,身體可還安好?” “23301大人。”邢天虎和李雙月向它禮貌道,“好久不見,這一帶還是您管?” “千百年挪不了一次窩。”牛頭戴著黑手套,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牛腦袋,擼了擼頭上幾根牛毛,“找我來作甚?下麵還忙著呐。” “抱歉,耽誤您一點時間。”邢天虎拿出手機,點開截圖,“這名女子我們懷疑是被厲鬼附身詐屍了,想問問能查到附身的厲鬼姓甚名誰嗎?” 牛頭湊近看了眼,銅鈴般的牛眼咕嚕一轉,內裏流竄過一串暗藍色的數據,很快答道:“莫子唯,27歲,女主播,死於半月前車禍,生死簿上有命,她確實應該那天死。她的魂魄應該已經送入地府了。這的確是一具空殼。” 林皓仁有些好奇:“您不是隻管這一片嗎?這事也能知道?” “牛頭馬麵一直隻有兩個人。”邢瑜小聲給他解釋,“這些都是它們的**,核對生死簿是它們的職責,所以無論管理哪片區域,隻要是生死簿上有的名字,它們都會知道。” 林皓仁:“……”好嘛,居然還帶克隆功能。 牛頭轉頭看著林皓仁,摸了摸粗糙的下巴:“這誰?” “新來的實習生。”邢瑜笑笑。 牛頭咦了一聲,湊近過去,圍著林皓仁轉了一圈:“奇怪,奇怪奇怪。” 邢瑜心裏一驚,下意識將林皓仁往身後護了護:“怎麽了?” “你們倆……”牛頭眼裏再次泛起暗藍色的光,像是電腦數據飛快閃過,疑惑道,“你倆有點奇怪啊。邢家小子魂魄不全,這小子……魂魄有誤。” “什麽意思?”邢瑜早從老爸那兒知道了自己魂魄不全的事情,倒是不意外,但沒想到林皓仁魂魄也有問題,他立刻警惕起來,“他魂魄怎麽了?您看到了什麽?” ※※※※※※※※※※※※※※※※※※※※ 周一好,海星玉佩來一發!w第51章 牛頭唔了一聲,閉起眼來手指憑空翻動,仿佛是在翻一本人肉眼看不見的書。 片刻後他道:“林皓仁,三世混沌,前路坎坷,命途多舛,身上擁有一件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因逆天改命,所求之事皆不可得,鬱鬱而終……” 他這話越說越可怕,林皓仁腦袋一片空白,邢瑜臉色也黑沉起來,竟是控製不住地厲聲打斷:“夠了!” 牛頭閉嘴了,聳聳肩:“這是他的命,我實話實說。” 邢天虎立刻拉開兒子,道:“大人別跟小孩子計較。咱們還是先說說莫子唯的事吧,她這事有點棘手,人間特能處已經給我發了協助辦案的公函來,我得先擬一份報告,還請大人幫忙。” 因是厲鬼附身,借屍還魂,哪怕是邢瑜和林皓仁的陰陽眼也看不破對方真實模樣,因此這事還是得交給“術業有專攻”的牛頭來解決。 牛頭脾氣不錯,倒也沒追究邢瑜失禮的事,轉開視線道:“我盡力吧。這厲鬼早該在千年前就被帶走,當年它用了點小聰明躲過了地府追查,彼時鬼王出世,地府分不出人手找它,沒想到今日倒是自己現身了。” “它躲藏這麽久,不應該現在才出現。”邢天虎道,“它一出現就害死了人命,此事緊急,不容耽擱,需得向地府備個案。” “當然。”牛頭道,“至於抓捕問題,等我打完報告提交申請後會派人來幫你們的,但眼下你們隻能自己先想辦法。” “有您這句話就行了。”邢天虎點頭,“可否告知它屬於哪一類厲鬼?有何弱點?” “厲鬼全名廖小小,來自千年前,收服它的人為禦鬼宗弟子,應該是……華晚成。” 聽到這個名字,林皓仁和邢瑜驚訝地對視了一眼。 “它屬於情殺一類,恨意深重,極難消解。其弱點……恐怕隻有她的愛人。” “她愛人是誰?大人能否給點線索?” “這我得再去查查。”牛頭歎氣道,“千年前的信息沒有錄入新係統,都在檔案室裏堆著呢。” 待牛頭離開,邢天虎要連夜趕往案發地,同他一道去的還有邢天鹿和邢瑜的幾個師兄。 李雙月利落地幫丈夫收拾好行李,怕他太過勞累會犯低血糖,還往他荷包裏塞了許多花生糖。 “家裏有我和阿瑜。”李雙月送人到門口,伸手理了理丈夫的衣領,“注意安全。” 邢天虎在媳婦兒麵前很是溫馴,像頭被馴服的大虎似的,抓過媳婦兒的手親了親,道:“放心。快去睡吧,別熬壞了身子。” 老爸老媽秀恩愛已是常事,邢瑜倒是習慣了,拄著手杖帶著林皓仁先回了臥室。 林皓仁心事重重,扶著邢瑜的胳膊讓他在床沿邊坐了,又去浴室洗了熱毛巾出來給他擦臉,動作十分自然:“趕緊睡吧,看你臉色不大好。” “我看是你臉色不好吧?”邢瑜將手杖靠在床頭一側,雙手放在膝蓋上打量他,“有事別憋在心裏,說出來會好點。” 林皓仁陷入沉默,他心裏亂成一團,不知該從何說起。 此時已是夜裏快三點了,四下萬籟俱靜。 院外有車輛啟動離開的聲音,車燈在玻璃窗上一晃而過,該是邢天虎一行人離開了。 林皓仁深吸口氣,道:“……算了,明天再說吧。” 邢瑜有時會覺得很無奈,林皓仁的體貼溫柔總是藏在重重麵具之下,光看他的麵容神情,永遠隻有不耐煩。若不是自己了解他為人,怕隻會當他是沒心沒肺之人,居然事關自己的魂魄之事都毫無興趣。 “學長……”邢瑜不知自己該提醒他,還是縱容他,抬起一手揉了揉太陽穴,欲言又止。 “我們不去可以嗎?”林皓仁轉移話題,問起邢天虎的事來,“萬一真的和君子墓有關……” “我現在沒法出遠門,你又是個新人,帶你去做什麽?”邢瑜道,“你也聽牛頭說了,那是千年厲鬼,你我就算有天賦,道行也還不夠。放心吧,聽說喜神宗也會派人去,有他們在,出行前隻要算一卦便能知吉凶,算是開了個外掛。” 林皓仁點了下頭,邢瑜無奈地朝他伸手道:“過來。” 男人的桃花眼裏帶著點點溫情,令林皓仁不自覺就走了過去,將手放進了對方手心裏。 邢瑜一把抓緊了他的手,拇指在林皓仁手背上摩挲,溫言細語道:“他們都是老江湖了,比我們有經驗。再說人多力量大啊,特能處也會派人協助的。我爸和我媽還在處裏掛著首席執行官的頭銜呢。” 特能處,林皓仁來之前已在車上了解過了。 雖說是由軍部直接管理,但真正的管理人卻是地府判官,也是閻王的左膀右臂,直接接管人間靈異類大案要案。這其中諸多曆史遺留問題撇開不提,起碼各大門派能時常互通有無,消息來源要比早些年靠譜許多。 這次既然特能處插手,也就不會隻是血魂堂一家的責任。 邢瑜伸手揉開了林皓仁習慣皺起的眉頭,道:“如今人間天師人才凋零,地府也不願意血魂堂這樣的大家族繼續衰敗,一定會出手幫忙的。” 林皓仁點點頭,雖心裏還有許多疑問,可這會兒時間太晚了卻是不便再多提。 他抽回手來,將手揣進褲兜裏蹭了蹭,佯作無事道:“那我先回房間了……” 邢瑜開玩笑道:“要跟我一起睡嗎?” 林皓仁打了個哈欠,翻了個帶著淚花的白眼,眼尾泛起一點紅暈,顯得十分無辜,嘴裏的話卻硬邦邦的:“想得美。” 待門關上,邢瑜轉頭看向黑漆漆的窗外,想到牛頭的那些話,眼底閃過一片寒光。 無論以前如何,這一世他定要護他周全,絕不會重蹈覆轍。 可這念頭剛一閃過,邢瑜擱在膝蓋上的手指神經質地**了一下:重蹈覆轍?他為何會這麽想? * 這一晚林皓仁沒睡好。他和簫丹住一個房間,簫丹歡快地打著小呼嚕,睡得睡衣下擺翻起,露出平坦白皙的小肚子,一條腿大喇喇地掛在外頭,睡相實在不怎麽樣。 也許是記掛著牛頭那意味不明的話,林皓仁做了一晚的惡夢。 他夢到牛頭對他念叨:你魂魄有誤,他魂魄不全,你倆很奇怪啊。 他想問這到底是什麽意思,畫麵就變成了白茫茫的荒野,四周似乎剛下過大雪,連枯枝上都蒙了一層雪白,而在這片雪白裏,以自己為中心圈出的一道赤紅的圓就顯得格外刺目。 那是鮮血,大片大片地浸染進了雪地裏,在澄澈的白淨上描出了駭人的圖案,但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 他低頭想看看自己,卻看不清晰,眼前仿佛隔著一片雪霧,迷迷蒙蒙的,讓眼睛也直發酸。 他費力地想睜大眼睛,又聽到背後有人在哭叫,他想回頭,卻動彈不得。 他仿佛是沉進了這雪的泥沼中,雪越來越多,漫過了他的腳脖子、膝蓋、腰身直到他的胸前。他憋得喘不上氣來,兩隻手使不上力,在雪地上徒勞地扒拉著。 “師兄!” “師兄是我對不起你!” “師兄——!” 那呼喊的聲音時遠時近,他感到滿臉冰涼,不知是落滿了淚還是血。在他即將被淹沒的最後一刻,一隻手扳著他的肩膀,將他晃醒了。 “阿仁?阿仁?你沒事吧?”簫丹的臉湊到近前,伸手抹掉了林皓仁滿臉的冷汗,“做惡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