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靈也頗為難受,他是靈體,最受不了這種汙穢之地:“我看前頭也都是籠子,要不先走吧。”“等等。”溫行將火光懸於頭頂:“前頭好像有個人。”葉酌定睛去看,果然麵前一團模模糊糊的影子,他一時冷汗都下來了,此人離他不過數尺,但溫行這等高修此時才能發現他,塔靈更是一無所覺,足見修為可怖。溫行將他推到身後,握上長歲劍柄,葉酌厲聲道:“誰?”“我沒有惡意。”來人是個著墨色衣衫的年輕男子,容貌清俊,瞳孔黝黑,幾乎看不清虹膜的邊界,儒冠高立,衣擺繡有山水紋飾,腳步落地無聲,他飄也似的從黑暗裏走出來,笑道“元君應允,說護您安然無恙,我是來接應您的。”葉酌笑道:“這話幾分真,幾分假?”“自然句句屬實。”“我卻是不信的。”葉酌上前一步:“我同姬廣玉非友非敵,您若要取信於我,不如先通傳名姓。”“這是自然。”男子也不惱,施施然作了一揖:“回稟仙君,在下,聞道台。”他用一種文士見禮一般的聲音緩緩道:“‘昔有元君初聞道,抱墨直上聞道台’的,聞道台。 ”※※※※※※※※※※※※※※※※※※※※敵軍還有五秒到達戰場。第95章 “聞道……台。”葉酌舌尖緩緩滾過這三個字,似有一種奇妙的節律在唇齒上蔓延開來,這方五千年前的端硯早已從實物演化成了一個奧古的符號,後人偶爾才能從吉光片羽之間窺得一線幽微,如今,竟然會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嗎?葉酌麵色不變:“如何證明?”聞道台又作一揖,道:“仙君且隨我來。”他話音剛落,溫行便握住葉酌的手腕,將兩人的腰腹緊緊貼在一起,下一秒,大地驟然震顫,周圍無數囚籠似朝中間擠壓變形,這些死氣沉沉的鋼鐵如同有了生命一般,無規律的躍動如同菜場待宰的肉蛇,隨後突兀的在頭頂扭曲出一個尖頂狀的圓弧,接著,它們又飛速的超後方退去,越退越快,越退越快,最後劃成一片肉眼不可見的連綿殘影。溫行的臉色當即有些難看,葉酌倒還算好,他甚至還有心情捏捏大美人的臉:“沒事,劃空間而已,若我還是仙君修為,也能帶你這麽玩。”等周圍幻變的鐵欄杆終於停下來,聞道台一拱手:“仙君,我們到了。”葉酌環視一周,這是一處極高的高台,底下便是江川,一眼望去,群峰被翠,朱甍碧瓦,高樓參差,他略微一愣:“帶我上聞道台,這是何意?”儒生拱手:“區區不才,聞道台也是名列仙班的神器,論防禦,與溫芒塔不相上下,仙君不下此台,便可平安無憂。”葉酌一愣:“所以說保護,就是讓我待在這裏不要動?”聞道台微笑頷首。葉酌:“這和我想的不太一樣啊……”“等一下。”塔靈**來:“我就是你所說的溫芒,我冒昧問一句,這位聞道台壯士,你能打嗎?”“這個……”壯士默然良久:“在下乃一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本體也僅供元君驅馳筆墨,打架鬥毆一事……真的不擅長。”溫芒舒服了。他指責葉酌:“我就說,都是防禦性的器靈,能比我強到哪裏去?你叫他和倌倌比啊!”葉酌:“……”他心說:“難怪上次我誤入江川,聞道台全程靠靈力硬壓,半點殺招沒看見,合著這也是個花架子。”葉酌問:“那你們元君,現在修為如何?”聞道台這回回答的很快:“大概,比您的情況還要差一些。”合著這兩仙君根本就是王八對綠豆,一個更比一個慘,加上一個正在經曆天人五衰的百慕,這一屆仙君全軍覆沒,兩人一妖恨不能爭相競選最倒黴仙君的寶座,怎一個慘字了得。葉酌默然,塔靈抓頭:“不是,我記得你們元君也是戰功赫赫,那他用來比鬥的靈呢?”聞道台遙遙一指。今日江川起了薄霧,煙雨樓台皆難能窺見,然而視線之極,與天相接之處,仍能見一模糊的黑影輪廓,如同蟄伏的巨獸。而神玄修士目力極好,足以穿雲破霧,在溫行眼中,一座隘隘雄關決然而立,正中懸一赤金牌匾,上書鐵畫銀鉤的三個大字。鳳口關。史書記載:統帥百鳥,降福澤祥瑞者,為鳳,作為屏障,通內外之有無者,為口。元君阻萬數無常鬼於關外,守人間百世祥瑞的地方,即為鳳口關。葉酌道:“這是……?”“那是元君的青梧引鳳琴,但是琴靈已經死了。”聞道台頓了一下,娓娓道來:“元君喜愛遊山玩水,無常鬼肆虐之時,恰好不在長舟渡月。”“然而天下修士對無常鬼皆束手無策,我等找尋許久,終於找到元君住處,可惜元君剛剛有所頓悟,正在閉關,我等迫不得已請元君出關,但您也知道,體悟到一半被打擾,是很嚴重的事情。”修士法天則地,順應天時,修為越高的修士,修煉時越需要靜心凝氣,強行打擾,輕則血脈逆流重傷,重則身亡。“然而無常鬼越戰越勇,此物雖無靈智,然而我方每有一位修士陣亡,或者百姓遭難,無常鬼的實力便壯大一分,如滾雪球一般,難以阻礙。”聞道台遠眺雄關,緩緩道:“史書記載,當時神州陸沉,北疆大陸全線淪陷,包括今日您下泉宮的領地,也在無常鬼肆虐的範圍,昔日顯赫一時的北方大派,上至天山,上清,下至滄浪,青冥,皆無幸免,幸有儀山山脈橫貫中州,崇山峻嶺,杳無人煙,無常鬼沒有神智,又不會禦劍,到底拖慢了他們向南肆虐,可惜……”史書之中寥寥數語已經慘烈如斯,卻不知當時真正的境況,又是何等蒼涼。葉酌垂眸:“可惜儀山有一處缺口,正好是江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