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什麽。”“知道”司予笑了笑,“阮阮不是壞人。”戚陸也淡淡一笑:“司老師是不是有些自以為是。”司予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好困,昨晚沒有睡夠,我去補個覺,戚先生自便。”“司老師。”戚陸出聲叫住他。“嗯?”司予轉頭。“你就沒有什麽要問的嗎?”“我問的話,你會告訴我嗎?”戚陸的食指在桌上輕輕敲打了一下,漆黑眼瞳中波瀾不驚。“我想知道的事情,我肯定會找出答案。”司予雙手撐著桌麵,上半身往戚陸這邊俯過來,“就像我想要的人,就一定會敲開他的殼子。”戚陸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慌亂,司予這個居高臨下俯視的姿勢莫名給他帶來了壓迫感,他從沒體會過這種感覺,細小的酥麻感如同電流,瞬間爬遍全身。他還沒反應過來究竟該如何應對,司予已經自如地抽身,他曲起兩指,在空氣中輕敲兩下。“咣咣!”小錘子在戚陸胸膛裏重重擊打了兩聲。等他回過神來,司予已經進了房間,裏麵傳來他和小福的嬉笑聲。戚陸不自覺地學著司予的樣子,曲起食指和中指,在桌麵上輕輕敲了兩下。耳邊傳來細小卻清脆的聲響。戚陸仰麵閉上眼,他分不清究竟是殼子碎了,還是他碎了?第36章 小紙人傍晚,橙黃落日漸漸沉入山峰背後。司予整理了幾口箱子,範天行準備的很周到,除了他需要的日常用品,其中一個最大的箱子裏頭是幾十本字帖和小學生語文課本。阮阮先前和他說過,村民們文化水平差異很大,小鹿和林曉平屬於程度非常高的,時不時還能謅幾句古文;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倒是也能認點字兒,盧偉和小兔那幫小屁孩就算是純種文盲了,一個大字不識。戚陸應該也屬於文化程度高的那一類,小福和他偷偷抱怨過,主人整天逼著他抄漢字,有時候還要抄古詩,可討厭了。他問過阮阮,都是世代就住在大山裏的村民,為什麽有的人認字有的人卻不認,阮阮表示她也不清楚,總之上課原則是就低不就高,還是得從最基礎的教起。司予隨手拆了一本課本翻了翻,五顏六色的插畫比字多得多,第一課叫“天地人”,第二課叫“金木水火土”,都是些簡單的識字課。他抬手捏了捏眉心,頓時覺得毫無頭緒。他既不是師範學生,也沒幹過教學類的活兒,一畢業就在互聯網公司做產品,要他寫策劃倒是信手拈來,但寫教案上課,還真是難倒他了。找著這份工作純屬偶然,那時候他麵臨失業,焦慮的頭發一把把地掉,每晚回了家第一件事兒就是上求職網站投簡曆,投餓了吃碗泡麵再接著投,投了三天突然接著一個電話,說自己是什麽特殊教育負責部的。有個工作,包吃包住,給錢還多,司予連問都沒多問,屁顛屁顛地就去麵試了。一共三個麵試官,主麵就是範天行和藹可親溫文儒雅的一個中年男人,笑眯眯地問了他幾個亂七八糟的問題,什麽“愛不愛看恐怖片”、“坐完跳樓機有沒有什麽不良生理反應”、“是不是唯物主義者”啊之類,司予被問懵了,一五一十地答了,沒想到這老頭對他很滿意,當場拍板說就他了。後來他才知道,原來是進山做鄉村教師。他那時沒多想,就覺得教小孩兒上課能有多難。再說了,市裏生活壓力那麽大,他在互聯網再幹五年也攢不出一個首付錢,倒不如去農村混混日子,還能順道存點錢。但如今事到臨頭騎虎難下了,司予還真有點兒發怵。也不知道範天行那幫人怎麽想的,不找幾個正經老師來教書,就讓他一個什麽也不懂的瞎折騰,課程表啊學期規劃啊一律沒有,就讓他自生自滅。司予歎了口氣,連阮阮也比他強啊,好歹人家是個正經師範畢業生……想到這裏,他翻語文課本的手指一頓,腦子裏浮現出阮阮那張清秀的臉和她柔細的聲音:“我隻是個貧困山區出來的大學生……”之前太過心急沒有注意,直到此刻回憶起來,司予才想起她說這句話時,眼裏的無助和脆弱尤其分明。阮阮反複對他強調自己的出身,這其中難道有什麽隱情?-司予轉頭望向窗外,燦金色餘暉一點點淡去,微風卷來流雲,同時也撫平白天陽光炙烤過的熾熱氣息。天快要黑了,阮阮應該已經離開了吧。司予正坐在地上胡思亂想,忽然桌邊手機一震,是阮阮發來的短信。司老師,我走了,以後就辛苦你了,務必小心。還有就是,能不能麻煩你多多照顧黎茂,他的手受傷了,請你讓他不要再寫自己的名字了。司予一怔,難道阮阮去見過黎茂了?讓他不要再寫自己的名字又是什麽意思?他立刻回撥了一個電話回去,響鈴嘟了三聲,卻被直接掛斷。幾秒鍾後,她又發回來一條信息:凡是小心。估計阮阮是真不想再和他有聯係,一封統共就隻有四個字的短信裏頭還打出了一個錯別字。戚陸有事兒瞞著他,阮阮也有事情不願意告訴他,司予腦袋裏像熬著一鍋粥,所有線索亂七八糟地混在一起,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他晃了晃腦袋,果斷地把那鍋粥熄了火,接著悠悠閑閑地伸了個懶腰。不告訴就不告訴吧,反正他爸死都死了好幾年了,他一個孤家寡人,上沒老下沒小的,連存款都不到五位數,除非這個秘密牽涉到一筆等著他繼承的千萬遺產,否則他知不知道也沒什麽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