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冊在下、木劍在上,怎麽現在位置變了,變成了手冊在左、木劍在右。戚陸看見了。他一定是看見了,但他為什麽不問?他怎麽還能這麽若無其事雲淡風輕?他會不會懷疑我?他一定覺得我別有用心?司予額角猛地一跳,他坐起身,抬手按著眉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戚陸是個縝密謹慎的人,司予注意過他下意識的小動作,喝水時杯子把手一定是朝右放的;襯衣袖口一旦挽起,絕對是折兩層;就連用過的帕子都要按原來的折痕疊好。戚陸是這樣一個人,如果他動了木劍和手冊,絕對會按照一上一下的位置擺放回原位。他大可以隱瞞司予,他大可以假裝自己什麽也沒看見,但他沒有。司予抹了抹臉,他想他知道戚陸的意思了。被取下的枕套、被改了位置的手冊和劍,恰恰是因為戚陸信任他。司予把臉埋在掌心,司正的照片緊貼著他的側臉。也不知道老爹能不能接受兒子的戀人不是人這個事實,不接受也沒辦法了,司予想,因為自己真的,好喜歡戚陸啊。第43章 坦誠淩晨十二點三十分,戚陸合上書,喝完玻璃杯中最後一口鮮紅血液,取下鼻梁上的金框眼鏡,用絨布擦拭過鏡片後再放進木質長盒裏。他他看起來和平日沒有任何不同,睡衣扣子係到最上一顆,指甲修剪的平整又幹淨,洗過後自然幹的頭發蓬鬆又柔軟。隻是一個很平常的夜晚,但仔細觀察,又能看出幾分微妙的不同。院子裏鐵門虛掩著,房間的窗戶也沒有反鎖,一向不點燈的房裏竟然點上了一盞昏暗油燈,仿佛在等待什麽人來訪。已經是該睡覺的時間,戚陸卻還端坐在書桌邊,腳尖有在地毯上有節奏地輕點著。“呼”窗外一陣風卷來,吹的油燈輕輕一晃,火光搖曳中他看見從窗外投在地麵的斑駁樹影。緩慢點著地的腳尖一頓,戚陸走到窗邊,側身看到隔壁44號房還亮著燈。人類也還沒睡,他在做什麽?他怎麽不過來?院門沒關,但按他的風格,估計不會走大門;窗戶也沒鎖,如果他來了,輕輕一推就能推開。房間裏為他點了燈,有了光他應該不會太害怕……他凝神聽著隔壁的動靜,試圖找出發現司予此刻正在做什麽的線索。然而,戚先生顯然高估了自己的聽力,除了樹葉被風吹動的聲和自己的呼吸聲,此外萬物皆寂靜。戚陸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以減少雜音幹擾。兩秒之後,他歎了一口氣,抬手按了按額角。他怎麽這麽幼稚?恐怕連小福都不會做這種蠢事……戚陸無奈地笑笑,雙手環胸,倚在窗邊,靜靜看著隔壁房中投射出的一片暖黃燈光。他整晚隻看了十頁書,效率低到不可思議。在桌邊坐不了一會兒就要起身到院子裏,確認會不會是院門被風吹關上了,否則他的戀人怎麽還不來?將近十點的時候,他恰好讀到一篇文章,一位書生赴京趕考前,寫給心愛姑娘的一封信箋,向姑娘表明心跡,等自己金榜題名榮歸故裏時再來迎娶她。戚陸讀這些情情愛愛的東西一向毫無觸動,甚至覺得人類感情泛濫、莫名其妙,但今天他卻讀出了幾分心動,胸窩裏好像埋進一顆小種子似的,蠢蠢欲動要破土而出。他倚著窗戶,呼吸平穩。司予似乎很喜歡光,白天喜歡懶洋洋地坐在台階上曬太陽,夜裏喜歡把燈調到最亮。他不喜歡,血族天生畏光,即使隨著年歲增長、實力變強,陽光對他的影響越來越弱,但他還是不喜歡。他從不亮燈,血族五感比一般鬼怪更加敏銳,在黑暗中也能來去自如。房間裏的油燈安安靜靜地燃著,戚陸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他可以為了司予點一盞燈,以後的每一天都可以。隔壁突然傳來聲響,像是水杯摔到了地上。戚陸搖頭,真是粗心大意,笨手笨腳。片刻後,44號房中燈滅了,窗外樹影變成黑黝黝的一團,風也停了,萬籟俱寂。戚陸也合上窗,落插銷鎖時指尖一頓,還是沒有插上鎖,而是把窗戶開了一條小縫。司予今天不來,明天總會來的。戚陸想,要是司予明天還不來43號房,那他就去44號房。戚先生克製自持守禮自律忍了一晚上,已經忍到了極限。他彎腰吹滅油燈,火光才剛暗下去,窗邊就傳來了“吱呀”一聲。窗子被人從外麵拉開,窗簾縫隙裏冒出來一句話:“戚先生?你睡了嗎?”戚陸胸窩裏那顆小種子“突突”撞了兩下土壤,他幾乎是立刻轉過身去開窗,走了兩步又停住,抬手揉了揉頭發,又把領口扯得淩亂了一些,營造出一種“我正在睡覺我隻是被吵醒了”的假象。“睡了嗎?那我先回去嘍!”窗邊傳來司予輕聲嘀咕的聲音,戚陸心頭一跳,三兩步跨上去拉開窗簾:“沒睡。”司予手裏抱著一個硬殼子的什麽東西,抬頭問:“沒睡啊?”“咳……”戚陸裝作睡眼惺忪地眨了眨眼,“剛剛在睡,現在醒了,什麽事。”“可以進去嗎?”司予抬手指了指屋裏。戚陸愣了愣,然後才側開身:“可以。”司予對登戚陸的堂入戚陸的室期待已久,得到允許後三兩下翻窗進了屋,屋裏比外頭還要更黑,他像是探索新大陸的探險家,興奮不已。司予剛跳下窗,戚陸在黑暗中一把扣住他的手臂,司予一怔,有些緊張地問:“不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