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輕飄飄地翻出窗外,走到戚陸房間的窗邊,抬手想要敲窗戶,才發現自己五指顫抖。他抿了抿唇,感覺到自己心跳極快,手心沁出一層冷汗。沒事的,沒事的。他在心裏告訴自己一定要鎮定,深吸一口氣後敲了敲窗。如果是往常,戚陸在他敲三下之前一定會來打開窗戶,但今天沒有。“戚先生,”司予聽到自己打顫的聲音,“你在嗎?”無人應答。他手腕一動,輕輕一推,窗戶開了自從他們在一起之後,戚陸房間的窗戶從不上鎖,就好像是永遠在等著他。司予站在窗邊,目光在房間裏環視一圈,腦中突然“嗡”一聲響,全身血液幾乎凝固成了堅冰。棺材裏空無一人,戚陸不在。第58章 烏雲“阮阮現在怎麽樣?”“很危險。”“她現在人在哪?能說話嗎?”“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失血過多,還在昏迷。”“是誰幹的?”司予開了免提,點亮戚陸房間裏的那盞油燈,火光搖曳中,他看見自己倒映在窗上的、比任何一刻都更要平靜的臉。“不能完全確定,”範天行壓低聲音,並沒有指名道姓,隻是隱晦地表示,“但……和殺害李博的,是同一個人。”“是戚陸,”司予說,“他不在家裏。”範天行默不作聲,輕歎了一口氣。司予看著窗戶上自己那張麵無表情的臉,抬起一隻手,捏著脖頸上喉管位置,發出含含糊糊、戰戰兢兢的惶恐聲音:“範老師,人類和妖族,真的沒辦法和平相處嗎?”“我嚐試過同化他們,”範天行說,“但很可惜,事實證明,我失敗了。”司予沉默半響,借著微弱火光,他看到自己眼中嘲弄的笑意。“範老師,”他“唰”地拉上窗簾,說,“我爸死得早,沒人管過我,我兩歲不到我媽就不要我了,其他親戚都把我當洪水猛獸。隻有兩個人幫過我,一個是資助我讀完高中的匿名好心人,還有一個就是你。範老師,你是我尊敬、信任的人。”曾經是。司予說完這番樸素又愚蠢的自我剖白,突然覺得有什麽東西重重砸在他心頭。他在一個愛意匱乏的環境裏長大,從小就被人說他是沒媽的小白菜,說他爸是個神神叨叨的瘋子,後來他爸也死了,某個深夜死在某條無人經過的道路上。這種劇情放小說裏頭都算是個挺慘烈的情節,失去雙親的漂亮少年總是格外惹人憐惜,但現實卻截然相反沒有人同情憐愛當時還是個孩子的司予,他們都說司正死的活該,大半夜不在家出門遊蕩,指不定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要不怎麽連一根骨頭、一塊碎肉都撿不回來?司予就是在這樣的空氣下、被戳著脊梁骨長大的,以致於他收到一點點的善意都小心翼翼,恨不能把自己有的都回報出去他對f先生是這樣,範天行也是這樣。素未謀麵的f先生在他窮途末路時拉了他一把,司予每個節日都給f先生寫一封信,很簡單的祝福語,再加一句謝謝您,這封信他不知道能寄到哪裏,幹脆全部放在自己書桌抽屜裏,信一共寫了九年,到現在零零總總加起來得有好幾十封;範天行為他指了一條新的路,關照他、提點他,司予最初答應前往古塘,就是為了完成範天行退休前最後一個心願讓荒村裏的人走出來,過上正常的生活。哪怕他早就發現古塘是鬼怪村,他也沒想過要懷疑範天行。現在再回頭想想,司予甚至覺得有些可笑。也許他從一開始就是這場陰謀裏的一部分,他以為的善意和愛,都是潛藏在黑暗中窺伺他的眼睛。燈油燃盡,火光熄滅。司予沉浸在黑暗中,感到了徹骨冰涼。“範老師,我不能走,”司予說,“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我是捉妖一族的後人。”“什麽?!”範天行震驚地驚呼,仿佛他真的不知道這件事。司予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的輕笑,他壓著嗓子,帶著顫音說:“我爸爸教過我,我知道怎麽樣……殺死血族。”“小司,你……”-掛斷電話,司予打著手機手電筒,在棺邊靜靜坐了一會兒。十分鍾後,手機電量宣布告罄,房間裏陷入完全的黑暗。封閉的幽寂空間裏,嗅覺變得格外敏銳,他的鼻尖捕捉到一絲淡香,比鬆香更淡一些,質地清涼,很容易讓人產生冰雪消融、雨後初霽一類的聯想。司予想起戚陸身上就是這種味道,他很是喜歡,有次粘著戚陸問究竟是什麽香味,戚陸也答不上來,後來被他纏的煩了,把他按在牆上,和他交換了一個同樣質地清涼,卻柔軟濕熱的吻。司予吸了吸鼻子,終於找到了淡香的源頭,正是他身後靠著的棺木。戚陸是不是說過,這棺材不是普通木頭做的,好像是什麽……幾千年的古沉木?不愧是妖中貴族,連做個睡覺的棺材都得搞這些名堂。他正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門外忽然傳來了細細的啜泣聲,司予摸黑打開房門,小福光著腳站在門外,抱著他的小抱枕抽抽噎噎。“怎麽了?”司予抱起小家夥。“哥哥?”小福趴在他肩上,“主、主人呢?”司予顛了顛小福,輕聲說:“主人在睡覺呀,小福怎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