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隻手捂著脖子,鮮血源源不斷地從指縫間滲出,另一隻手伸長了去夠門把手。“噠噠噠”身後傳來男性皮鞋踏地的聲響,聲音越來越近。阮阮努力伸長手臂,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乖孩子,”一片陰影覆上來,男人不滿地批評,“你跑什麽?我又不會真的殺死你,就算你想死,你的那隻黑貓,也不會讓你死的。”血越滲越多,阮阮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像是一團蠶絲,正在一點一點地被抽走。就快要碰到了……快了……終於,中指指尖觸到了冰涼的不鏽鋼把手,阮阮心頭一跳,食指借力勾著門把,往下一拉“咦?你去哪裏?你的爸爸媽媽還在賓館裏等你啊。”男人按住了阮阮的手腕。阮阮輕輕一笑,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像壞了的手風琴:“你殺了我,殺了我吧,隨便你,我無所謂,你來啊……”男人像是對著不懂事的孩子,輕輕拍了拍她的臉,挑起她胸前掛著的吊墜,放在手中頗有興趣地把玩:“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叛逆?”阮阮把頭靠在門上,雙手癱在身體兩邊,白皙的脖子上赫然有兩個血洞,正源源不斷地往外冒著鮮血。“別怕,”範天行疲倦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他不會真的殺了你。”“哈?哈哈哈哈哈……”阮阮突然放聲大笑,眼角笑出了眼淚,“範老師,你又是以什麽身份來安慰我?你和他一樣,你們都一樣,齷齪!”範天行沉默。剛才還一直算得上和顏悅色的男人突然臉色驟變,他赤紅著雙眼,掐住阮阮的脖子,沉聲說:“你最好小心說話!”血流的越來越多,阮阮感覺自己被拋進了一片真空,眼前所見皆是一片漆黑。她的意識越來越飄忽,臉頰是涼的,不知道是不是下雨了……她想起古塘,古塘是個很少下雨的地方,又想到那個清瘦的少年,她教他寫自己的名字,一筆一劃,他嫌棄筆劃太多,太難學,她手把手教了好幾天才學會。黎、茂。黎明的黎,繁茂的茂,多好的名字。第67章 質問死寂的夜裏卷起颶風,天空暗色積雲被卷出漩渦的形狀,巨大羽翼從天邊飛速掠過,在皎皎月色下留下黑色陰影。男人粗糙的五指在纖細脖頸間越掐越緊,阮阮覺得自己仿佛漂浮在雲端,過往二十四年的一切都如同黑白電影畫麵,在她腦海裏放映著默片。滴答滴答血珠砸在地板上的聲音變得無比清晰,她覺得自己的耳孔好像變成了一個空寂的山洞,一切微小響動都能激起巨大回聲。眼皮變得很沉、手指變得很重,腦袋很漲,全身上下唯獨雙腳是輕的,她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生命正一點一點從軀殼中被抽離。我大概是要死了。當瀕死這一刻真正來臨時,她並不覺得疼痛,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快感。意識消失殆盡前,阮阮看見窗外突然卷起一陣狂亂氣流,窗欞上漸漸蔓延起黑色暗影,如同潮汐襲來,緩慢地將整個屋子覆蓋。脖頸上的五指陡然鬆開,久違的氧氣爭先恐後地湧進胸腔,阮阮胸膛劇烈起伏著,眼前一黑,癱軟在地。她握緊胸前掛著的瓷白吊墜,勉力抬起眼皮,看見身披鬥篷的血族在紊亂的氣流中破窗而入,黑色短靴、黑色手套,鬥篷下擺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你終於出現了?”男人森冷的聲音響起,“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要躲在那個人類後麵,做縮頭烏龜。”戚陸摘下皮質手套,動作極其緩慢,也極其優雅,仿佛他來赴的是一場晚宴、一場舞會。“一百年前,”戚陸像是回憶起了什麽,微笑著頷首,“我們見過。”“能被我們尊貴的純血首領記住,”男人語氣誇張,“多榮幸啊!”“抱歉,”戚陸微微躬身,“我隻是隨口一說,原來我們真的見過。”“是我多想了,”男人並不生氣,反而撫掌笑了笑,“首領當時忙著避難,哪裏能分出心思給我這個小人物呢?”“謙虛了,您可不是小人物。”戚陸緩緩直起身,他身材高大,微微垂下眼皮,看向同樣長著獠牙的男人,幽黑的眼底沒有任何情緒,仿佛在看一隻螻蟻。“一百年前,我又怎麽會想到,”他勾唇淡淡一笑,“您就是那位肮髒、低賤的混血。”“你……”男人臉色驟變。“您的母親曾是我的未婚妻,雖然您年長我一些,但我輩分比您大,”戚陸淡笑著將疊好的手套放進前胸口袋,“或許我們可以先討論一下稱謂問題。”他每說一個字,男人的麵色就冷凝一分。男人的雙手緊攥成拳,暗紅瞳孔中迅速積蓄起洶湧怒氣,手背上青筋暴起。地麵上的黑色暗影如同流水一般,悄無聲息地爬上牆壁,在男人身後鋪開一張網。“他在激怒你,”範天行突然出聲,“別上當!”男人五指一頓,幾個呼吸之後,僵硬的臉部肌肉漸漸放鬆下來,他慢慢勾起嘴角,好脾氣地說:“你說了算,一切以首領的指示為準。”“很好,”戚陸扭了扭手腕,突然斂去笑容,冷冷地說,“但是,你不配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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