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真是讓使者久等了。”


    “最近這段時間,實在是太忙了,忙的基本上都不怎麽在衙門裏。”


    署丞解釋著。


    “無妨,無妨。”義直古麻呂的臉上也帶著營業性的笑容,與署丞虛假的客套著。


    “請坐。”署丞示意義直古麻呂坐下。


    兩人坐在了同一側。


    “使者也知道,最近長安城裏,外來的使者實在是太多了,鴻臚寺那邊忙著接待,人在鴻臚寺那邊走了過場,鴻臚寺給安排了吃的住的,其餘的,就不怎麽管了,太仆寺這邊,調用了好些人,負責剛剛來到長安城的使者的出行問題。”


    “當然,像你們這些使者,在長安城裏待的時日久了,對長安城也熟悉了,所以才用不著出行的時候,身邊有太仆寺的官員陪同了。”


    義直古麻呂靜靜的聽著署丞說話,偶爾點頭應聲。


    外麵的下人重新送上了茶水,放在了兩人之間的桌子上。


    聊了許久,署丞也沒說正事。


    義直古麻呂趕緊找個機會,將剛買好的禮物放到桌子上。


    “署丞,小小禮物,不成敬意,聽說署丞喜好喝茶,我就去東市的茶葉鋪子裏,買了些茶葉,您別嫌棄。”義直古麻呂用討好的目光看著署丞,將自己準備的禮物往署丞麵前推了推。


    署丞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這這這,這不好。”


    署丞連連推脫。


    被義直古麻呂纏上,就是因為自己先前手賤,收了義直古麻呂的禮物。


    如今又來這套,這可不行。


    圖紙的事是想都不要想,他可不想再讓人給罵一頓,唾麵自幹。


    “一點小小的心意,還請署丞收下,我們來長安這麽久,署丞對我們也多有照顧,署丞不必心有憂慮,隻是簡單的表達我們對署丞的感激而已。”


    義直古麻呂的話,說的滴水不漏。


    署丞看了看眼前的禮物,又看了看義直古麻呂。


    腦海中想起方才自己打自己的手的畫麵。


    不行,這禮物,還是不能收。


    “這是上頭的命令,也是太仆寺的職責,公事公辦而已,使者無須如此,況且,使者在長安生活,平日裏出門,也是多有花銷,遠道而來,也不容易,所以,這禮物還是不必了,使者收回去吧。”署丞臉上帶著笑容,解釋說道:“況且,我身為大唐的官員,如此收受外來使者的禮物,著實不妥。”


    “若說謝意的話,先前使者已經謝過了,使者的心意,在下也心領了。”


    義直古麻呂見署丞這般態度,心中暗道不好。


    禮物都不能打動他的話,可就有些麻煩了。


    再強行送的話,反而不好。


    “署丞還是太客氣了。”義直古麻呂臉上的笑容浮現出一抹僵硬,繼而很快消失不見,那笑容,依舊是如沐春風。


    私底下已經練過很多次了。


    即便是被人直白的拒絕,也要維持住表麵的體麵。


    “其實,與署丞接觸過幾日,在下是已經將署丞當成朋友了。”義直古麻呂的臉上換上了熱切的笑意:“當初我們這幫人來長安城之後,雖說最初見到的是鴻臚寺的官員,但是署丞也說了,鴻臚寺的官員安排好我們的吃住問題之後,就沒有過多的關照了,反而是太仆寺的幾位,幾天下來,一直陪著我們熟悉長安城,所以,在我看來,這份情誼,是十分貴重的。”


    義直古麻呂開始跟署丞打感情牌。


    署丞尷尬的笑了笑。


    就隻是履行一下太仆寺官員的職責,帶著他們遊覽了一下長安城,這就朋友了,這就情誼了?


    這話說出來,恐怕自己和對方,都不相信啊。


    但是對方就是能說出來。


    就很有趣。


    雖然上次在匠作監要圖紙,被閻讓罵了一頓,但是也不代表他的腦袋瓜子就真是不機密。


    好賴話,真假話,多少還是能夠聽出一些的。


    一聽對方這語氣,這態度,明擺著就是要求人辦事之前,給的蜜罐子。


    自己要是真當真了,心中大為感動,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那才是蠢呢。


    蠢到沒邊了。


    太仆寺中,義直古麻呂在跟署丞周璿著,平康坊中,高丸真藤也沒閑著。


    他在平康坊中物色宅子。


    他接觸了一些平日裏在平康坊裏混日子的人,給他們錢,讓他們幫忙打聽平康坊內是否有空置出售的宅子。


    “也不瞞你說,現在長安城的宅子,都金貴著呢。”平康坊裏的混子跟高丸真藤說道:“以前有不少空宅子來著,但是都被人買走了。”


    “這也正常不是?現在的長安城可不是以前的長安城了。”


    “以前長安城的空地,沒人要,因為都不知道北方草原上的突厥人什麽時候就南下了,有好幾次,都到長安城外了。”


    “長安城的安全尚且得不到保障,有的人,幹脆就提前往南方跑了,將自己的宅子出售,換取財帛。”


    “現在你也知道,草原上的突厥人,被英明神武的陛下和能征善戰的將軍們給蕩平了,沒有威脅了,長安城是大唐的國都,這會兒地皮房屋,可不是要跟著水漲船高嘛。”


    “所以啊,可不是我拿錢不辦事兒啊,是打聽了好幾天了,是真沒有。”


    平康坊裏的混子仔細的解釋著。


    生怕眼前這位掏錢的,對自己幹活不滿。


    不是自己不幹活,是幹活了,的確是找不到他要求的宅子。


    別說宅子了,連地皮都沒有。


    隻能說,眼前這人來平康坊辦這事兒,辦的完了。


    高丸真藤蹙眉,心中不悅。


    這兩天,真是事事都不順利。


    “我在平康坊也逛了很久了,看到很多宅子,並沒有人居住,有許多空置的房屋。”


    “這說明,就算是這裏的宅子被人買走了,對方也並沒有住在這裏,能否為我聯係,願意出售宅子的主家,我可以出高價。”


    高丸真藤看著眼前的人,語氣誠懇。


    跟這些人打交道,他甚至不敢暴露自己是倭國人。


    不然,事情恐怕要做不成了。


    平康坊的混子歎息一聲。


    “實話實說,別說是平康坊了,就是別的坊市,想要買宅子買地皮,都很難。”


    “現在長安城,就離著皇城近的這一整片,寸土寸金,包括東西兩市,曲江池,對了,還有永和坊,常安坊這兩個坊市,但凡靠近這些地方的,宅子,地皮,都沒了。”


    “我既然拿了你的錢,我會盡量為你打聽的,但是是否有人家願意出售,這就不是我能保證的了,我隻能說是幫著你打聽消息。”


    高丸真藤聞言,點點頭。


    “這就足夠了,有勞了。”


    高丸真藤拱手行禮。


    他在平康坊這邊晃蕩了一下午,一點收獲都沒有,心情鬱結的很,抬頭看到一處酒樓,便邁步走進去,打算喝點酒。


    找了座位坐下。


    店裏的跑堂趕緊上前搭話。


    “客官想要來點什麽?咱們這裏有.......”


    高丸真藤擺擺手。


    “上你們這裏最好的酒,再隨便來兩個下酒菜就好,對了,要有米飯。”


    對於吃的,到了長安城之後,高丸真藤就沒有那麽講究了。


    因為到了這邊,他發現,但凡是路邊鋪子裏賣的吃的,都比自己在自己國家吃的好吃。


    跑堂的應了一聲,趕忙去準備。


    酒是現成的,端上來就是了。


    至於下酒菜,米飯。


    後廚那邊倒也厚道。


    正好今日剛到的新鮮的魚。


    可製作為魚膾。


    新鮮的鱸魚可是稀罕物,這是從沿海地區坐船來的,捕撈上來之後,養在海水裏,走水路送到長安,魚還得是活的,這樣的魚進了廚房,才能做魚膾。


    片了一碟子魚膾,隨後廚子看向了旁邊木盆裏的米飯,又做了一些鮓。


    所謂鮓,就是魚肉用鹽醃製發酵,再與米捏在一起。


    這種食物,早在春秋時期就有了,曾經被稱呼為糍飯棒,後來做法有些改變,或是主動改良,傳到現在,就成了這般模樣。


    做好之後,招呼店裏的雜役,給客人端上桌去。


    米飯也有,下酒的魚膾也有。


    客人沒有指名說什麽,那就上貴的。


    魚膾,因為要求魚要新鮮,所以這價錢可就不低了。


    夥計將吃食放在了高丸真藤的麵前。


    “客人,這是魚生,也叫魚膾,是用來下酒的。”


    “這是鮓,您請慢用。”


    高丸真藤看著眼前的兩個盤子,還有放著醋和鹽的兩個小碟子,微微頷首,示意夥計可以退下了。


    他夾起一片魚生,稍微沾了點鹽,送入口中。


    恩,這魚倒是新鮮。


    還有這鹽。


    不愧是大唐,連鹽都這樣精細。


    喝了口武德酒,高丸真藤被度數不低的武德酒辣的閉著眼睛齜牙咧嘴的。


    緩過勁兒來,還是決定吃點米飯,先填填肚子,否則肚子空空,喝這等烈酒,可不舒服。


    用筷子夾起一塊鮓,仔細打量一番,這鮓的大小,好像剛好夠一口送入嘴中。


    高丸真藤一口吃下。


    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美味!


    哦依稀!!


    斯巴拉西!


    無嘛一!紅豆泥!


    え~~~~


    這是什麽神仙吃法。


    倭國四周都是海,從海裏捕撈上來的魚類也有不少。


    怎麽就沒有這麽神仙的吃法?


    帶回去!一定要帶回去!


    高丸真藤招呼來夥計。


    “這個,能否告訴我,是怎麽做的?”高丸真藤問道。


    夥計也是樂了。


    這玩意兒還要問怎麽做的?


    這都流傳了幾百年了,便是尋常百姓家也會做啊。


    “就是醃製過的魚肉,還有米飯,捏在一起就是了,魚肉因為醃製過了,並不需要再額外的調味道。”夥計說道:“至於醃製魚肉,用什麽調料都行啊,看你自己喜歡。”


    高丸真藤認真的聽著。


    但是,具體該用什麽調料,用多少調料,他不明白。


    於是再次詢問夥計。


    夥計想了想,回應了高丸真藤兩個字。


    “適量。”


    高丸真藤愣了。


    適量是什麽量?


    “有沒有更具體的?”


    夥計也是直撓頭。


    “這就不知道了,基本上做這玩意兒,那都是靠師傅的經驗和手感,這還真沒法兒說。”


    “還有啊,各個師傅做的也不一樣,這客人您就別問了,哪個師傅還沒點絕活呢?這可是不能外傳的。”


    高丸真藤連忙開始掏錢。


    “我可以給錢。”


    夥計連連擺手,腦袋也搖晃的跟個撥浪鼓似的。


    “這不是錢不錢的事,對於廚房的師傅來說,這是吃飯的本事,可不能外露,所以啊,您就別惦記了。”


    說完之後,夥計微微躬身,隨後就忙活別的事了。


    高丸真藤有些失落,但是很快,他化失落為食欲,招呼夥計過來,又加了一份鮓。


    吃飽喝足,高丸真藤舒坦了。


    連在平康坊的事情不順利的煩惱都忘卻了。


    撫摸著自己吃撐了的肚子,就往驛館走。


    自己這邊不順利,說不定義直君那裏能夠順利進行。


    分頭行動,總有一邊是幸運的吧?


    回到驛館之後,高丸真藤去義直古麻呂的房門外,敲響了房門。


    “進來。”


    房間裏傳來義直古麻呂的聲音。


    高丸真藤推門走進了房間。


    義直古麻呂的愁眉不展消散了幾分。


    高丸真藤看到了義直古麻呂放在桌子上打包好的禮物。


    “義直君這是剛買了禮物回來嗎?”


    義直古麻呂歎息一聲。


    “不是,我是從太仆寺回來的。”


    “太仆寺的那位官員,沒有收下我的禮物,他跟我說了很多,但都是客套話,不管我怎麽表示我的心意,他就是不願意收下,話題自然也就聊不下去了。”


    已經明說了送禮隻是為了表達心意。


    對方禮物不收,他就更不好開口聊圖紙的事情了。


    隻是表示了自己真的很喜歡大唐的文化,真心想要在長安城求學。


    而署丞也的確是笑著說支持他這樣的想法。


    支持歸支持,其他的,就愛莫能助了。


    署丞,也隻是個小小的八品官而已,在長安城,算個啥?


    能有點啥權利?


    更別說跟長安城的那些高門大戶沾邊了。


    但凡有點關係,也不至於在太仆寺做個小小的署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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