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口,呂蒙先前已經接到虞翻失陷的匯報。


    由於被抓的時候他是隱藏身份的狀態,跟他接觸的那一股細作緊接著就被搗毀。


    所以在呂蒙的視角中,虞翻是進了公安後直接失聯的狀態。


    此前他一直派人尋找,經過一番彎彎繞繞最終確認了虞翻被擒的消息。


    本就血色淡薄的雙臉更加蒼白。


    被孫權貶斥到涇縣,虞翻現在已經不屬於東吳官吏。


    再加上名士的身份,劉禪應該不會對名氣這麽大的他下毒手。


    對於虞翻的生命安全,呂蒙倒是不太擔心。


    但這確確實實打擊到了自己在荊州的布置。


    更令呂蒙震驚的是後麵,劉禪竟然精準地將自己針對沿江烽火台布置的細作組織給摧毀。


    最初聽到這件事的時候他差點氣吐血。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每一股細作都是直接向我匯報的,負責不同的任務,他們互相不知道對方的信息。怎麽會接連被端?”


    呂蒙的間諜戰非常高明,針對單個任務成立單個細作分隊,這樣即便是某一個方麵出了問題也不會影響其他的布局。


    多年的謀劃,他已經將自己能做到的做得最好。


    虞翻、公安、沿江烽火台接連出事,讓病榻上的呂蒙心裏憔悴。


    劉禪控江陵、驅士仁、敗曹卯、捉虞翻、滅細作等一係列成功之下。


    呂蒙已經非常認可這個對手,決不掉以輕心,而是重視對方的一舉一動。


    在他看來,劉禪智比甘羅,絕對是一個工於心計、精於算計之人,他的每一步謀劃都是深思熟慮精心策劃的結果。


    他從最高深的方麵揣測劉禪的心思,赫然發現前麵的操作他還能看懂,後麵捉虞翻、滅細作的行動竟然無法看透。


    這樣反而讓他更震驚於劉禪過人的才智,連我都看不透,他究竟站在了多高的高度?


    他不知道,公安的細作被搗毀以及虞翻被抓的原因,是因為自己給細作的經費太充足,以至於劉禪起了貪心,沒有第一時間沿著黃皓的那條線展開反間諜行動。


    沿江烽火台的細作,隻是因為劉禪為求心理安慰而派人巡查,隻不過正巧派了一個經驗豐富的原匪寇而已。


    若是呂蒙知道這些內情,怕是會真的被氣得吐血。


    當下人稟報劉禪寄來親筆書信時,呂蒙立刻緊繃神經。


    他不禁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但還是佯裝鎮靜道:“哈哈,看來劉公子已經一步步騰出手來,現在要來對付我了。”


    他調整好坐姿,深呼吸調整心緒,而後吩咐侍從道:“念。”


    侍從領命,打開信封之後,詫異了一下劉禪寫的竟然不是章辭華句,而是大白話。


    不用咬文嚼字,這樣讀起來更方便些,很快侍從就流利的讀完一遍。


    隨後,侍從和呂蒙大眼瞪小眼。


    就,這就沒了?


    “不,絕不可能,劉公子此人心思縝密,從不做無用之功,此事定然沒有這麽簡單。”


    他讓人呈上書信,順著劉禪稚嫩的筆跡看下去。


    良久,不禁勃然大怒。


    “劉禪小兒焉敢欺我!”


    侍從顫顫巍巍地問道:“將軍此言何意啊?”


    “嗬嗬,你看這句,‘故地重遊頗有感慨’不就是在炫耀自己在那邊抓了我這麽多的眼線。”


    “還有後麵,他突然話鋒一轉,竟然感慨無緣再見周都督之風采,這不就是在暗諷我江東再也無人能攻克江陵了嗎?”


    侍從聽著呂蒙的分析,再看信件竟覺恍然大悟,“這劉禪,當真心思睚眥。”


    “嗬嗬,他先抓了我這麽多人,現在又誇我‘妙算神機、巧捷萬端’,還有比這更淺顯的明褒暗諷嗎?”


    侍從趕緊勸道:“將軍,他這是故意在氣您,這般粗俗的激將法,您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啊。”


    “哼,他行此激將法我又如何不知,”呂蒙摸著下巴看向最後一句。


    “他最後說想要得到我的親自指點,已經挑明了此番來信的意思。”


    侍從順著呂蒙的思路想下去,忽然眼珠一轉,明悟內涵。


    這都已經不是陰陽怪氣了,分明是向呂蒙挑釁。


    來,有本事來指點指點我,別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


    看著劉禪稚嫩的筆跡,呂蒙和侍從二人已經能腦補出一個麵容陰沉的少年。


    在昏暗地燭光下一邊寫信一邊獰笑著安排鬼蜮伎倆的畫麵。


    涼風吹動窗戶吱吱作響,屋內時不時發出‘桀桀桀’的陰森笑聲。


    侍從不禁打了個寒顫。


    “將軍,此子陰險至此,我們要如何應對?”


    “哼,”呂蒙冷笑一聲,“贏了一陣就如此猖狂,豈不知驕兵必敗的道理。果然雖有些智慧但依舊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孺子。”


    不過,這口氣斷不能就這麽咽下。


    “劉禪既然邀我指點,那我就好好指點指點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呂蒙立刻下令,叫人傳喚一員猛將入帳。


    片刻之後,一個身材魁梧,精赤上身的漢子快步入帳。


    此人一身橫練的本事,一看就是個衝鋒陷陣的勇將。


    他看到呂蒙後,立刻恭敬地行禮道:“卑下參見將軍。”


    自稱‘卑下’,可見此人在吳軍中的地位並不高,連一個最低的中郎將的職位都沒有。


    這漢子披散頭發,渾身濕漉漉一片,古銅色的皮膚上的刀劍挫傷如雕花般密密麻麻,顯然經曆過不止一次生死血戰。


    亂世裏,貶值最快的就是名號,此人混的這麽差,隻有兩種可能。


    要麽沒什麽實力,沒有拿得出手的功績。


    要麽就是出身底層,在孫權與士大夫共江東的體製下得不到上升渠道。


    看他身上的刀劍傷疤,顯然後者更為可能。


    呂蒙微微點點頭,他觀察這名壯漢許久。


    知道他有本事,地位又低,正是施恩拉攏為自己人的好苗子。


    而且對方很像當初的自己,文化水平不高,在軍隊裏就是一個莽夫。


    回想起當初,至尊孫權勸自己學習的往事。


    呂蒙不禁甩起了文化:“興霸曾論,手下諸將,驍勇善戰,而以汝為最,其言得呼?”


    他想通過這種方式引起對方對自身學問不足的認識,然後找個機會對其勸學。


    壯漢冷笑一聲:“不瞞將軍,卑下自覺尤勝甘興霸一籌。”


    “好,我這有一件大事,你可敢做?”


    “我若做了大事,可做得偏將軍乎?”


    呂蒙非常滿意對方渴望進取之心,點頭道:“能,但此去凶險,你需要從湘關潛入零陵郡……”


    聽罷,那漢子立刻拱手,聲音洪亮:“好,這大事,我丁奉丁承淵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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