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時分,大軍緩緩南下,逼近吳軍十裏,再次安營紮寨。


    營寨規模很大,連營十餘座,外設重重路障,仿佛是跟孫權的圍城營寨賭氣比大小似的。


    劉封、王甫等接連領兵上前叫陣。


    但孫權不知敵人虛實,且新敗一場,士氣不可用,便一直不為所動,堅守不出。


    孫權徹夜未眠。


    他的心頭像是堵了一塊沉重的大石。


    朱然落敗是被算計、宋謙陣亡也是被算計,甚至還搭進去駱統。


    為何漢軍能預料到自己的行動,且將計就計設下埋伏?


    孫權的心中充滿懷疑……


    軍中幾個不能接觸到軍事機密的底層小吏,僅僅是因為陸氏,便被抓起來審問,然沒有任何作用。


    這些人嘴硬的像是真的沒有背叛似的。


    信任這東西在這時候太過奢侈了,他們都被動了刑,定然懷恨在心,肯定是不能再釋放掉。


    孫權讓他們的上官打報告,自己批條子,已經將這些人按照病亡處置。


    而對於宋謙的死亡,孫權則是當眾表演了一頓聲淚俱下、痛心疾首。


    充分肯定了宋謙同誌的堅定立場,表揚了他對早期創業的突出性貢獻。


    並組織軍中文武集體進行悼念,呼籲文武群臣要同仇敵愾,帶著為宋謙同誌報仇的決心與蜀軍戰鬥。


    最後,孫權追表其亭侯的爵位,令其八歲的小兒子襲爵,厚賞其家人。


    派人向劉禪索要宋謙屍首,下令在其廬江老家設立墳塚,劃分其守家墓的人家五十戶。


    這其實就是劃給他家人五十戶種地收租的佃農。


    一係列操作下來,中高級文臣將領們的心算是安撫下來。


    敗退下來的底層士卒則是重新整編,讓他們渡過長江,去圍攻公安的營地中休整。


    這時,諸葛瑾步入營帳,“至尊,蜀軍來使……”


    “定是來耀武揚威的,孤怕忍不住砍了他。先晾他一會,之後子瑜替我交涉吧。”


    孫權紫髯微動,不怒自威,現在他可沒什麽好心情聽使者耍嘴皮子。


    至於這使者來幹什麽,他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無非是指責江東擅啟戰端,然後得意洋洋的說自己抓了朱然、駱統,讓江東拿贖金換回之類的話。


    “子瑜啊,你說要不要再出兵與劉禪那小子約戰一場提振士氣。若是一直這麽圍困下去,我軍士氣恐會低落啊。”


    諸葛瑾看出孫權情緒不穩,為了避免他一不小心就上頭做出什麽糊塗事,立刻勸道:


    “至尊,我軍雖小敗一場,然此處仍有四萬強軍,步子山將軍不日而至。”


    “蜀軍無法攻破我軍營寨,便無法與江陵城勾連,更無法突破長江。至尊,隻要穩住,我們就能贏得此戰。”


    能勝的論調成功讓孫權從眼前的局麵走出來。


    “確如子瑜所說,孤此前狹隘了,應當將目光放在整體戰局之上,而不是計較這一時一地的損失。”


    孫權點頭,諸葛瑾的話撫平了他躁動的心。


    是啊,隻要最後能贏,過程中送幾個人頭這種讓人高血壓的事情其實也能接受。


    諸葛瑾見勸諫有效,立刻進一步趁機替孫權梳理局勢,以防止之後孫權自己想不明白而上頭。


    “至尊,子山將軍自零陵南來,我軍也多從北麵向南經略,至今零陵郡八縣、五侯國之中,我江東已得其六縣四侯國。”


    “所未下者,僅郝普所守之零陵縣,蜀零陵北部尉習珍所守之泉陵縣,以及習宏和樊胄所守之重安侯國。”


    此事孫權也是知道的,零陵十三城,這段時間以來,江東通過攻打和接納投降等方式,已經獲得其中十座城池。


    剩下三座城的守將,都是忠於劉備的死硬分子,得知劉禪率軍南歸之後,堅決不投降。


    若不是現在前線吃緊,不得不招步騭前來支援,這才讓他們繼續存續。


    孫權有些感慨道:“這龐馬向習四家,雖忤逆於孤,忠義卻不失於劉玄德,荊楚之地有梓材啊!”


    聞言,諸葛瑾微微停頓。


    至尊您這是在內涵江東士族在敵人打過來之後老想著投降嗎?


    心底這樣想,但是卻不能說出來,諸葛瑾順著孫權的話誇了一句之後,繼續為孫權梳理局勢。


    “武陵郡的漢壽、孱陵、作唐等縣城也皆歸附我江東。所需顧慮隻有廖立所守之臨沅、沙摩柯所守之零陽。”


    “隻要擊破這兩地,其他地方皆可傳檄而定。至尊已派遣鄭泉去遊說沙摩柯,若能以財帛官位說動其出兵助我,武陵郡旦夕可得。”


    “善!”孫權十分認同他的話,隻是鄭泉帶著一大堆禮物翻山越嶺,速度太慢了些,到現在還沒給他回消息。


    不過,鄭泉是他的親信,孫權相信對方一定會竭盡全力完成自己的任務的。


    “西邊的宜都郡也僅有秭歸一地未平,隻要至尊時刻關注,壓力之下陸伯言定不會怠慢。”


    “隻要我們將蜀軍擋在江陵以北,這些地方最後將都歸於我江東。”


    “拿下江陵之後,還能更進一步盡取南郡,將來北上再拿下襄陽,則霸業可成,大事可興!”


    諸葛瑾話沒說完,但是孫權自動腦補出最後一句話:此帝王之基也!


    這頓時讓孫權心中升起一股熊熊之火,這方略他早就知道,但是這話每每聽來總讓人升起壯誌豪情。


    “子瑜的心意我明白,孤自不會因這小挫折而心生退意。”但之後孫權話鋒一轉,說道:


    “隻是,陸伯言那裏,似乎許久沒有消息了。先前他輕易就攻下整個宜都郡,為何現在出現叛亂之後,一個小小的秭歸城卻遲遲拿不下來?”


    孫權此言之中,濃濃的懷疑。


    陸伯言麾下兵力不可謂不多,士氣不可謂不旺盛,而敵人不過是忽然起義的豪族和蠻夷部曲而已。


    平定秭歸,留下足夠的兵馬屯駐,便能斷絕蜀中通道,這般重任他當時也是信重陸議才交給他去做的。


    可現在,孫權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非常荒謬的想法:


    陸議是擔心自己會派遣別的大將真的將此地堵死,才請命帶兵去攻打宜都。


    目的就是為了在關鍵時候,放劉備派遣的援兵從益州殺出來。


    原因嘛,自是諸葛瑾帶回來的密信所揭示的,他陸遜的身份……


    隻是,這個想法自出現之後孫權便一直在腦海裏否決,畢竟陸伯言屠城了。


    這明顯是死死得罪蜀軍的行為,就算真是間諜,也不至於為了取信自己而下這麽大的血本。


    因此,總體上,孫權對陸議還是信任大於懷疑的。


    隻是,他現在攻打秭歸許久不利,這讓孫權很是不滿。


    這方麵,孫權穩不住,他決定插手指揮陸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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