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廖立已經將武陵郡光複的消息匯報。


    劉禪沒有做任何批複的就帶兵進入,要說廖立心中沒有芥蒂是不可能的。


    廖立是個自視甚高的士大夫,這點與馬謖很像,但又有很大的不同。


    那就是此人還是很有能力的。


    治理地方很有手段,且有軍略,得到了諸葛亮的賞識,被諸葛亮評價為“楚之良才”。


    後武陵太守金旋逝世,需要一個熟悉本地文武雙全能鎮壓本地宗賊蠻夷的人坐鎮,便轉任武陵太守。


    他上任後治理成績也堪稱良,隻是一開始因為本地朝廷和宗賊蠻夷的力量差距太大而沒能有更大的作為。


    後來劉禪處理掉本地最大的宗賊曹卯後,廖立便立刻有了施為的空間。


    比如修建先前那十幾座夷寨來化夷為漢,就是很高明的手段。


    但是吧,這種事業心很強的人對權力非常看重,或者說,像老虎一樣有很強的領地意識。


    劉禪根本沒跟他商量就帶兵入境,甚至連通知都沒通知就將澧縣割走。


    廖立自恃奇才,是一個自傲到自負程度的人,有著士大夫經典的狂妄性格。


    坐井自大,蜀漢同僚多有被其毒舌者,也是三國時期少有的幾個因為自身性格而跌落深淵的家夥。


    聽聞澧縣的事情後,廖立心裏五味雜陳。


    真要論起來,澧縣確實可以除縣了,其中廖立的勢力一點不剩。


    但畢竟澧縣是武陵郡境內,法理上是歸屬他的管轄。


    現在劉禪去作唐了,沒有直接來臨沅。


    那麽,自己要不要主動躬身去拜見劉禪,還是在此安坐,以表達自己對澧縣事件的抗議……


    以他的性格,他若是會服軟,他就不是廖立。


    一個成都空降的世子,自己在地方上經營多年,也是荊州官場前幾的人物,未必硬抗不下來。


    因此,躊躇思考良久最後他決定:“不去。”


    並且,他還動用手上的權利,要求新上任的澧縣長糜暘前來臨沅。


    表示自己要對其進行考察一番,若是合格,他才會以郡守的身份表其為澧縣長。


    臨沅上下官吏都在揣測廖立的心思,隱隱有些預感。


    許多人因為是受廖立征召才入仕為官,所以他們必須站隊廖立。


    但有兩個人不受此製約,一個是馬良,一個是沙摩柯。


    相反,此二人現在跟廖立的關係並不友好。


    先前廖立對馬良還算尊重,隻是因為他沒能及時說動沙摩柯出兵,是以廖立認為他的才能遠不如自己。


    而對於蠻人沙摩柯,廖立則是嚴厲斥責其在此前戰爭時期首鼠兩端,畏威而不懷德。


    派兵收繳了沙摩柯一半的俘獲。


    這件事在沙摩柯心中留下芥蒂。


    “哼,跟世子打擂台,廖立真是老糊塗了。”


    於是,當得知廖立與劉禪心生齟齬的時候,立刻決定站隊劉禪。


    他當即帶著三千蠻兵,押送著剩下的四千多名男女俘虜離開臨沅,以及十餘車財貨,主動上門給劉禪獻俘。


    路上,沙摩柯看著這一眼望不到頭的俘虜隊伍,搖頭晃腦道:“此乃,禍水東引之計。”


    雖然他漢文化學的不紮實以至於用詞不當,但是周圍無人能指摘出來。


    在沙摩柯看來,既然自己是要將所有的俘獲都上交劉禪。


    那麽廖立之前派兵收繳自己半數俘獲的行為,定然會令劉禪感到不悅。


    “廖立啊,我一個蠻人酋首是對付不了你,但是不代表沒有人治得了你。”


    相較於沙摩柯的離開浩浩蕩蕩,馬良的出行便是簡陋的多。


    身邊隻有幾十名背著弓矢的隨從。


    劉禪兵入武陵,絕對不同尋常。


    相較於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澧縣反而是小事。


    他感覺,武陵的天要變了。


    他需要維護荊州局勢的穩定,那就需要在劉禪身邊勸住他不要做一些可怕的事情。


    當他晝夜兼程的趕到作唐縣的時候,看著四處持戟巡邏的兵士,終究還是心下一突。


    “果然,還是來晚了嗎?”


    劉禪讓軍隊動手了,耕田裏、道路上、城門前,樹立著不少木樁路標。


    而這些路標上,大多掛著一個被石灰處理過的屍體。


    屍體旁邊有一個木牌,上麵記載著此人姓名和所犯下的罪。


    在此次戰爭發生之前,作唐縣一共兩個亭、四個鄉。


    縣府戶籍人口有六千戶,實際上僅兩千戶。


    剩下的四千多戶,已經做了縣長潘噶和其他四家豪強的隱戶農奴。


    而那兩千戶人卻要承擔六千戶的賦稅,日子一直處於稍有變故便過不下去的貧窮狀態。


    然後變故發生了,步騭打公安,下令周圍各地長吏進獻流民。


    作唐縣被攤派八千個名額,豪強都不願意損失自己的利益,又不敢忤逆步騭。


    因此,這些貧困的自耕農承受了這次人禍,而他們的土地則是被豪強們瓜分。


    為了逼迫他們就範,各家豪強出動家兵配合縣長潘噶血腥鎮壓了鬧事者,用他們的頭顱震懾眾人。


    運輸的路上也隻是將他們當成牲口,隻給陳年腐糧熬煮的半生不熟的粘稠物果腹。


    兩千戶人約萬人,全部遭難,被潘噶和豪強粗暴手段對待,損耗死掉兩千人。


    最後送到步騭的吳軍營寨時勉強完成任務。


    後來吳軍敗退,他們感到非常恐懼,潘噶立刻帶上全家老小準備跟著吳軍退往江東。


    然後就被漢軍追上來抓住。


    漢人重土難離,不是所有人都能輕易下定決心背井離鄉的。


    尤其是在當地家大業大的,是不願意輕易放棄自己家業的。


    作唐縣的四家豪強隻有一家跟著舉家搬遷,其餘三家皆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塢堡土樓。


    像個鴕鳥一樣躲在家裏每天跟小妾探討牌技,希望就此糊弄過去他們還是做蜀漢的順民。


    舉家搬遷的那個,因為大量不動產帶不走,家族實力驟減,不少徒附趁機竊取了財物逃走。


    隻是他們還算幸運,在被漢軍追上之前,抵達江邊坐上了逃往江東的船隻。


    在江東不會有他們的好果子吃,隻是那就是後話了。


    被俘虜的潘噶也不慌,自己畢竟出身武陵潘家。


    他認為隻要自己坦白從寬,將罪責推在步騭身上,頂多也就是個流放的罪名。


    甚至若是赦免自己,還能彰顯劉禪的胸襟,達到曹操燒信的效果,畢竟曾投降東吳的人那麽多,劉禪也是需要安撫人心的。


    因此,他請求自縛於作唐地牢。


    隻是他根本不了解劉禪。


    帝入作唐,罪誅惡者三佰八什——《季漢春秋》譙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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