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了一整天的路,允樂的腳好痛,白玉般的小腳丫被靴子磨出水泡來了,輕碰一下都會疼得想掉淚。


    此時,允樂坐在一塊大石上休息,沉默寡言的風滄亦則坐在另一頭升起火堆。


    入夜後山林寂靜無聲,偶而驚起幾聲狼嗥,枝椏搖動樹影憧憧很是恐陌,允樂害怕地看看四周,再看向對著火光沉思的俊顏,很沒用的往他的方向挪動。


    “喂~~風滄亦,風大俠。”她低喚,試圖找話題聊以驅散心中的恐懼。


    風滄亦冷冷揚眸。


    “皇兄為何隻派你來接我?”小手環膝,允樂嘟嘴問。


    這個疑惑已經在她心中很久了,為何不是昭公公帶著宮車人馬遇來,而是偷偷摸摸的像怕被人發現?


    “臣不知道!”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別騙我,你一定知道原因。”允樂最飛快截去他的話,她很敏感的,感覺得出其中異樣。


    母後死後,皇兄曾允諾等時局穩定就會接她回去,這是她在晉寧行宮日日夜夜唯一的期盼,但眼下的情況和她想像的大有出入。


    “如今朝中紛亂,大臣們各有意見,皇上擔憂他們會拿公主作要挾,所以命臣過來暗中護送公主回宮。”隻是沒想到暗中保護變成護送公主逃難了。


    “可是皇兄不是登基了?”允樂疑惑反問。


    “皇上雖然已經登基,但朝中仍有大臣存有二心。”風滄亦俊眉緊擰,這是他一直不放心離開皇城的原因之一。


    “是嗎?”允樂斂下眸光。


    皇兄的處境似乎比想像中艱難,朝廷之中的險惡和鬥爭不是性子單純的她所能了解。


    “你可知想謀害本公主的人是誰?”


    “不清楚。”他老實答道。


    朝中想阻擾瑾南國與寒泉國聯姻的人不少,究竟誰有膽派人剌殺允樂公主?沒有確切證據他不想妄下斷言。


    不知道、不清楚,他根本沒認真回答她的問題。有種再準確不過的直覺,他根本不想護送她,隻是迫於無奈。


    這個感覺讓她莫名不快,她撇嘴。


    “問你什麽都回答不出來,那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臣什麽都不知道。”風滄亦淡淡回答。


    目中無人的家夥!他是存心氣她的嗎?她都紆尊降貴先開口跟他說話了,他老擺出冷冰冰的棺材臉不打緊,還愛理不理的。


    或許天生八字不合,說話不到兩句就想吵架。


    允樂負氣地道:“風滄亦,本公主不想再爬山,要乘馬車搭轎子!”她的腳痛到連站都是問題,再這樣繼續走下去隻怕就要費了!


    “不行。”風滄亦依舊想也不想地拒絕。


    “為什麽不行?”好像打從她遇到他開始,就不斷在問為什麽、為什麽!越問越生氣,她和他梁子結大了!


    “情況特殊,請公主不要為難臣。”他皺眉。


    他要她拖著這雙長滿水泡的腳爬山才是為難她吧!允樂委屈地咬咬唇。


    “可是─”請公主體諒目前的情勢,別做無理的要求。”風滄亦抬眸看她。


    他滿腦子計算的是依這樣緩慢的腳程還得多久才能趕回京城,臨行前得到消息,有人想對新皇下手,他根本無暇顧慮允樂的心情,回應她任性的要求。


    可是我的腳再走下去就要血流成河了……她還來不及說出口,就被風滄亦堵得啞口無言。


    “總之,臣會盡快把公主送回京。”他別開臉,不看她。


    瞧他的表情、他的語氣,好似她是燙手山芋,恨不得立刻擺脫掉她,允樂背過身,表情受傷。


    “隨便你!”


    風滄亦的回應不經意剌痛允樂內心深處最脆弱的部分,從小她似乎就是這樣被推來送去,像是沒人要的娃娃……不要!她不是貨物,她也有感覺,會痛會難過的。


    允樂背對著風滄亦坐下,淚光隱隱在眼眶閃動。


    風滄亦果然是愛欺負她的討厭鬼!


    大火燃燒,貪婪燒盡所看見的一切,詭魅火舌放肆灼燒天際,熊熊火光中,她找不到出口,找不著熟悉的人影,一張張陌生驚恐的臉龐從眼前掠過,允樂腳步踉蹌地在行宮裏焦急奔走。


    何奶娘呢?還有喜平喜桃?她們人在哪裏?


    忽然之間,一抹陰影從天而降,允樂遲疑地走上前,當她看清楚的刹那,忍不住發出淒涼尖叫--那是喜桃痛苦的臉!


    ……允樂從睡夢中驚醒,冷汗浸透衣裳:心跳急劇。


    好可怕的惡夢!她夢見喜桃已經遇害,痛苦的臉孔不斷浮現她腦海,嚇得她呼吸停止。


    允樂翻身坐起,胡亂抹去額上的冷汗,迷迷糊糊間,瞥見不遠處抱劍假寐的風滄亦,火光在他英挺的俊顏映照出詭異不明的陰影,她怔怔看著他出神,劇跳的心逐漸平複。


    允樂悄悄挪動身子,在離他不到一尺之處和衣躺下,空氣裏隱隱嗅得到他獨特好問的氣味,讓她安心多了,不知不覺間,她已是很依賴他。


    不遇想想真奇怪,明明一起趕路,為何他身上總是保持幹爽舒適?彷佛烈陽對他完全沒有影響,他不曾流一滴汗,反倒是她臭到連自己都不敢問。


    小手悄悄揪住風滄亦的衣角,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允樂粉唇揚起安心的笑弧,困倦感排山倒海席卷而來,讓她很快地沉入夢鄉。


    有他在旁邊,她想惡夢不會再驚擾她了。


    直到聽見身旁平穩規律的呼吸聲,風滄亦才緩緩睜開黑眸,他沒睡,對允樂任何小動作都了然於心,垂眸看著她揪著自己衣角的小手,眼神不由放柔。


    大哥哥,你以後會記得我嗎?記憶裏軟軟的童音問道。


    如果我們再見麵,你會不會用性命保護我?


    多年前的往事溺上風滄亦腦海,他心頭某個角落不斷發軟,欲拂去她頰邊發絲的左手停在半空,終究沒有落下,依稀還可以瞧見他左掌掌心的半月形烙痕,那是罪民的象徵,一輩子無法磨滅的印記。


    深吸口氣,風滄亦阻止自己繼續胡思亂想,他的任務就是把公主安然無恙的送回宮,之後,他與允樂再無瓜葛。


    是她的錯覺嗎?昨晚似乎比較好睡,也不像前一夜那麽寒意逼人了。


    陽光稀疏灑落允樂絕美的矯顏,她不文雅地打個嗬欠,身子往舒服溫暖的方向蹭了蹭。


    她像是突然想到不對勁之處,像被電擊般趕忙爬起身,瞪著近在咫尺的俊美睡顏,她瞠圓美眸,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她居然枕著風滄亦的腿睡著,身上還裹著他的鬥篷,難怪會覺得好睡!前晚才被他氣得想掉淚,如今欲沒骨氣地靠在他身旁睡覺,幸好風滄亦睡得正熟,不然她拿什麽臉麵對他?


    輕手輕腳地放回鬥篷,允樂手忙腳亂地整理儀容,猛抬頭,欲迎上風滄亦深不見底的黑眸。


    那種眼神像洞悉什麽,彷佛她所做的一切都無所遁逃,令允樂緊張得發不出聲音。


    “你、你醒了?”允樂心微驚,昂高小巧下巴裝作沒事樣。


    、“這麽早?”沒正麵回答,風滄亦挑眉反問,遇於平靜的俊顏教人猜不透心思。


    吼!跟他說話很傷神,總要高來高去的。


    “當然,不是要趕路嗎?”允樂理直氣壯的挺挺胸膛,矯顏畫過一絲不自在。


    靜靜看她可疑的矯容許久,風滄亦唇角微揚,勾起極淡弧度,柔化冷峻的臉部線條。


    咦?這詭異表情是啥意思?這是笑嗎?他在笑她嗎?


    允樂小手叉腰,眯眸。


    “有什麽不對嗎?”她噘起嘴道。


    “沒有。”風滄亦起身,同樣淡到不能再淡的語氣表情,偏偏眼神在笑。


    他用這種口氣說沒有,要她如何相信真的沒有?


    雖然他笑起來很好看,連她也忍不住著迷了,不遇現在不是欣賞男色的時侯。


    允樂想追究他到底在笑什麽,但出糗的是自己,她也不好堅持問下去。


    算了!她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計較了!


    “趕路!趕路!本公主恨不得今晚就到皇城,馬上甩開你這個討厭鬼!”擺擺手,允樂說著便徑自往前走。


    風滄亦在心裏歎口氣,拿她沒轍。


    “大哥!這兒有生火的痕跡!”


    數名背著彎刀的黑衣大漢在林間穿梭,其中一名眼尖的發現刻意被掩埋的火堆。


    聞言,被稱為老大的男子大步走過去,用腳踢開枝葉和泥土,眼眸微眯。


    “嗯,他們的確到過這裏沒錯。”搓著下顎,許迅沉吟片刻。


    “允樂公主走不快,我們應該可以很快追上他們。”另一名黑衣壯說道。


    “三俊,能無聲無息一招斃掉老五的人不多,你別輕舉妄動。”許迅低沉警告。


    “我明白。”三俊不甘願地應聲,握緊彎刀的手緊了緊,“心想要替老五報仇。”


    “老大,既然我們已經找到允樂公主的蹤跡,是否要通知……”老二問道。


    “噓,小心隔牆有耳,這件事極度保密,不能被其他人知曉。”許迅眼底閃過寒冷光芒,“一切等解決允樂公主再說。”


    “是。”


    比起前兩天,今兒個的路程對允樂而言更加艱困,她腳上的水泡被布靴磨破,每走一步都是椎心剌骨的痛,可是她驕傲的性子作祟,即使痛到噴淚也不肯開口喊要休息。


    之前不遇提出小小的要求就被不留情的回絕,今後她不會再開口要求了!哼!


    “……”跟在允樂身後的風滄亦不知道允樂腳痛,以為她為了不能乘馬車的事鬧別扭故意走慢拖緩速度,他鎖緊眉,開始心浮氣躁。


    直到日落西山,趕的路欲隻有昨天的一半,風滄亦捺下脾氣不發一語,再度從包袱拿出饅頭。


    “我不吃。”允樂撇開小臉。


    她一雙玉足痛得要命,隻想躺下來休息,沒心思進食。


    又耍任性!風滄亦黑眸微眯。


    “你不吃東西就沒有體力趕路。”沒有好言相勸,風滄亦隻是用氣死人的冷酷語氣道出事實。


    聞言,允樂氣惱地回頭。


    這家夥非得對她這麽冷冰冰、硬邦邦不可嗎?


    “我不要啃饅頭,我要吃肉,吃熟的食物,換幹淨的衣服。”她咬牙。


    她已經受夠這些天每天啃的硬饅頭。


    “公主,恕臣鬥膽直言,我們是在逃難,並非出遊。”風滄亦麵無表情的。


    “風滄亦,你——”


    後麵話還來不及出口,風滄亦將兩顆饅頭拋給她,她笨手笨腳的接住。


    “食物已給公主,吃不吃自行決定,不遇接下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請公主別變成我的負擔。”他麵無表情重申。


    他們的腳程遠遠落後他的估算,而且和允樂兩人單獨相處已經對他造成不小的影響,讓他情緒隨之起伏,失去原有的平靜,他不喜歡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覺。


    允樂拿著饅頭,心裏酸酸苦苦的。


    他果然把她當成負擔!


    背過身,允樂小小口啃著饅頭,淚水悄悄滑落粉頰,嘴裏的饅頭混著淚水的鹹味。


    允樂哭了。


    其實那句話一出口,風滄亦就後侮了。


    眼角餘光瞥見她單薄的肩頭微微抽動,不用看也知道她在哭,風滄亦不知該怎麽安慰她,深感挫敗。


    唉~~頭疼。


    他明白公主遭逢變故之際需要人安慰輕哄,隻是現在的他溫柔不起來,不!應該說他已經忘記溫柔該是什麽模樣?


    無聲歎息,他走近,脫下鬥篷。


    帶著溫暖的鬥篷忽然覆在肩頭,允樂驕軀微僵,故意不回頭看他。


    “臣方才說錯話,請公主降罪。”感覺他在背後坐了下來,低沉嗓音近在耳旁。


    “……”哼!才不理他。


    “抱歉,我不該說那樣的話。”


    短短兩個字觸動她的淚水開關,豆大淚珠拚命滾出允樂眼眶。她低下頭,望著冷饅頭。


    “別哭了,好嗎?”


    見她止不住淚,他又是無聲一歎,不懂怎會落入這種境地?彷佛有種無行的絲線把他們緊緊綁在一起,交纏著若有似無的情愫,想故意對她冷淡,又無法真的置之不理,原本的平心靜氣全消失了。


    他到底該拿她怎麽辦?.不哭?要她怎能不哭?這一路他對她好冷漠又不耐煩,好似她很任性,淨做些無理的要求,讓他隻想把她盡快丟回給皇兄。


    她就真的這麽不討他喜歡,恨不得丟之而後快?虧她對他……對他……“請原諒我的無心之過好嗎?”


    眼角餘光偷偷覷向他誠懇認真的俊顏,允樂抹抹淚,心軟了。


    “我的腳好痛,腳的水泡都磨破了。”指著小腳,允樂幽幽低語,表情委屈。


    腳痛?水泡?


    聽見她這麽說,風滄亦緊張地幫她脫靴,看見她白皙的腳磨破皮,他咬咬牙,深深自責。


    原來允樂說要坐馬車是有原因的,可他欲錯怪她,以為她故意找碴撒潑,該死的,他到底在做什麽?


    一雙雪白玉足會變這麽嚴重都是他害的,他早該發現才對。


    用幹淨的清水幫她清理傷口,再為她敷上冰涼的藥膏,風滄亦刹那間心思更亂了,胸口熟漲漲的,仿佛有什麽及欲宣泄而出。


    “謝謝。”吸吸鼻子,允樂低聲向他道謝。


    “你的腳暫時不能趕路,我會再想辯法。”


    處理好她的傷勢,風滄亦抬頭對上她充滿舞氣的淚眸,原本想說的話忘了,而允樂也說不出話,陷在他幽深似海的瞳眸中。


    她不懂,為何心裏對風滄亦有著許多不拾和依戀?彷佛有他在身邊,就算吵架也很快樂。


    她究竟是怎麽了?該不會——她愛上眼前的大冰瑰吧?


    允樂眼底的迷惑,風滄亦全看見了,他別開目光,下意識握緊劍把,讓冰冷堅硬的觸感提醒他不堪的身分,千萬不能失了分寸。


    “時候不早了,公主早點歇息。”在情況失控前決絕的抽開身,風滄亦倏然站起,走到一旁。


    少了他在身後,允樂隻覺一股涼意從背後襲來,她默默揪緊鬥篷覆住自己,胸噫間有種陌生而濃烈的情感在翻騰,像有什麽柬西脫了軌……“風滄亦,你看!有小溪耶!”


    因為允樂腳痛,剩下的路程風滄亦決定背著她趕路,以免她腳傷繼續惡化。


    此刻,允樂正舒服地趴在風滄亦寬闊的背上,瞧見前方有小溪,立刻興奮地指給他看。


    “所以——”風滄亦狐疑地蹙眉。


    瞧她發亮的眼睛就知道在動歪腦筋。


    “人家想沭浴淨身嘛!”小嘴微噘,允樂咕噥。


    “不行。”果不其然,還是同樣否定的答案。


    早知道他會拒絕,允樂沒有生氣,隻是將小嘴噘得更高。“沒道理你神清氣爽幹幹淨淨,我欲比個叫花子還髒吧?”


    “公主不髒——”


    “騙人!我身上散發出來的臭味連自己都聞到了,怎可能不髒?倒是你,為什麽都不會流汗?難道你背著我偷偷洗澡?”允樂不服氣反問。


    “我沒有背著公主偷偷洗澡。”風滄亦無奈挑眉,不懂她打哪兒來的怪念頭。


    “練武的人可以自行調節體溫,比較耐熟耐寒。”


    “這麽神奇?”允樂一臉不信。“不管,人家想要沐浴淨身,我不想臭臭地被你背在背上。”話到後來,她可疑地紅了粉頰。


    “我不覺得公主身上有異味。”風滄亦還是堅持。


    大冰瑰、笨木頭!


    允樂驕嗔白他一眼。“不管!人家要淨身沐浴啦!一下子就好,拜托!”她用楚楚可憐的眼神乞求。


    “……”麵對凶巴巴的允樂,他或許還能狠下心腸拒絕,但麵對裝可憐的允樂,風滄亦完全硬不起心腸。


    “風大俠,拜托啦~~”允樂眨眨眼,賴皮撒驕。


    “先說好,時間不能太久,隻有一刻鍾時間。”頭疼的按按眉心,風滄亦先和她約定,沒發覺自己已有開始寵溺她的嫌疑。


    “沒問題!”允樂開心地用力點頭,唇瓣澱開燦爛笑弧,眩惑他的眼。


    “我會在附近守著,公主有事就喊我。”風滄亦別開目光,平複過快的心跳。


    “嗯。”嘴裏對著風滄亦應聲,允樂的眸光已經投向清澈的小溪流。


    為了避嫌,風滄亦走入另一方樹林守候,赫然發現小道盡處有間白煙嫋嫋的小茅屋。他猶豫了下,心中有了想法,計算來回腳程顧得到允樂後,隨即邁開步履走過去。


    “有人在嗎?”他輕敲門扉。


    應門的是名白發蒼蒼的老人,身後站著邊看他邊臉紅的羞澀少女,風滄亦拿一錠銀元寶跟他們買了屋後唯一的老母雞、一些食物和幹淨的女裝。


    正要回到溪邊時,冷不防聽見允樂的驚叫聲,霎時山林裏群鳥亂飛。


    “這晚上——”白發老人也啉一跳,沒聽過這麽恐怖的叫聲。


    允樂遇上剌客了?


    風滄亦聞聲色變,整顆心倏然揪緊,足尖輕點,頎長身子飛掠而去,人才剛落地,一抹絢麗單薄的人影用力卜進他懷裏。


    “滄……亦!滄……亦!”允樂小臉整個埋進他胸膛,眼裏含著淚水,結巴道:“看見你真好,那邊有……有……”


    “有什麽?”下意識環住受到驚嚇的驕軀,風滄亦厲眸捕視周遭,警戒著。


    山林裏沒有異常的觀動靜,隻有潺潺流水聲。


    “我、我碰到了,碰到了……”允樂依然處在驚嚇之中,話說不完整。


    “不用怕,隻要有我在這裏,誰也傷害不了你,慢慢告訴我你碰到什麽了?”


    大手摟住細腰給予安定的力量,風滄亦溫聲低哄。


    “我、我——”揚起褂著兩行清淚的絕美小臉,允樂吸吸鼻子。“我摸到青蛙了。”


    青蛙?


    風滄亦俊顏頓時變得鐵青難看,一時之間不知該接什麽。


    當她發出嚇死人的驚聲尖叫,害得他心膽俱裂,結果欲是為了一隻——該死的青蛙。


    “風滄亦,你臉色好難看。”咬著唇,允樂怯生生道。


    他當然臉色難看,他都快吐血了!可知她方才那一聲把他魂都叫散了,以為她受到襲擊。


    “我不是故意的,我怕青蛙嘛!濕濕滑滑的……我小時候被青蛙嚇過。”允樂可憐兮兮的解釋,含淚鬆手慢慢地退開。


    “不是你的錯,是我——”風滄亦沒把真正心思說出口,不情願的保證,“以後我會注意,不會再有青蛙嚇你。”


    是他的錯,一聽見允樂驚叫就失了分寸。


    “嗯。”或許他沒自覺這句話聽來多讓人窩心,允樂眼眉耀上笑意。


    其實他對她很好嘛!隻是內斂了點,嘻嘻!一陣涼風吹來,允樂打個噴嚏。


    “哈啾!”


    她揉揉鼻子。


    “會冷嗎?我——”風倉亦原本欲鬆開的手頓住,好看的俊顏染上紅暈,這時才發現允樂隻穿了一件薄薄單衣,雪白衣料沾水後變得透明,玲攏窈窕的身段若隱若現,誘人想入非非。


    “你——你怎麽沒穿好衣服?”他咬牙問。眼下手放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風滄亦隻要想到方才一直抱著衣不蔽體的允樂,就覺得體內熱血翻湧。


    “剛才見到你,什麽都忘了。”他臉紅,允樂的臉更紅。她害羞地雙手環抱胸前。


    這種事能忘嗎?


    風滄亦有種再準確不過的直覺,他遲早有天會被她的天真單純害死。


    允樂頭頂有黑影罩下,寬大的黑色鬥篷覆住她的肩,彷佛本來就是為了她而準備。


    “也罷,我有些東西想給你。”他歎氣。


    允樂像個孩子般愉悅地不斷轉圈圈,滿意地看著身上的碎花粗布裙,雖然質地粗糙,但是幹淨又舒服,比她原本那身又臭又髒的男裝好一千倍,而她最最喜歡的是腳下這雙繡花軟鞋,穿起來腳都不痛了。


    允樂笑咪咪地在風滄亦身邊坐下,眼兒彎彎。


    “斡嘛一直對著我笑?”她目不轉睛地瞅著他,笑得他好不自在,正在翻轉架上烤雞的風滄亦故意麵無表情的問。


    “因為你是好人,大好人!”眨眨美眸,笑容比蜜還甜。


    相處越久,越能感受他內斂細膩的好,允樂心頭暖呼呼的,更依戀他了。


    她真摯的語氣易隱觸動他內心某個角落,他垂眸。


    “為何這麽說?”


    “因為你根本就不是表現出來的那種壞人。”允樂皺皺鼻尖,指著架上的烤雞。“你一聽見我喊救命就立刻跑來,證明你很在乎我的。”


    “……”所謂得了便宜還賣乖,保證說的就是允樂這種人。


    “不然你看,這是什麽?”


    “雞。”


    “那這個呢?”她又指向小木鍋。


    “野菜粥。”風滄亦回答。


    “沒錯。”允樂用力點頭,唇角兩個小梨窩好可愛。“幹淨衣服、肉、熱呼呼的食物,我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記在心底,在在證明你不是個冷漠無情的壞人。”


    翻動烤雞的大手微頓,連風滄亦自己都覺得矛盾。


    他不想對她好,偏偏不由自主對她好,本想讓她對他心懷怨恨,分開以後便不會再想起他,看來計畫失敗。


    “小心燙。”沒應答她的話,風滄亦隻是撕下一隻雞腿遞給她。


    “謝謝。”允樂心滿意足地接過手。忽地,她眸光變得深幽,語氣輕得像是隨時會被風吹散。“風滄亦,你知道嗎?除了喜桃、喜平外,你是唯一在乎我想要什麽的人。”


    風滄亦聽了停下動作,沒吭氣。


    “真的喔!”允樂偏著頭,甜美的朝他笑了。“所以我喜歡你,風滄亦。我喜歡每一個對我好的人。”


    聽她又提起喜桃,風滄亦偏頭看她。


    “喜眺對你當真那麽重要?”


    “我說啦!她就跟我的姊姊一樣。”話到最後聲音幾乎聽不見,允樂眼眶又紅了。


    眼看她又快掉淚,風滄亦大掌在半空猶豫了會兒,緩緩落在她的發心。


    “如果能夠的話,你想要的,我都想給你……”他用幾不可聞的音量喃喃自語。


    “什麽?”沒聽清楚,允樂狐疑問。


    “沒什麽,我想喜桃吉人自有天相,她會沒事的。”他揉揉她的發,笑。


    聞言,允樂呀、訝異揚睫,他在哄她?


    “這跟你之前的說法不同呢!”感覺到他的改變,她也笑了,心裏莫名開心,喜歡這樣的風滄亦,有人性多了。


    忽然,允樂眸光微凝,瞥見他掌心的烙痕。“這是什麽?”


    風滄亦直覺收拳,欲被她握住不放。


    “這是……半月?”這回允樂看清楚了,她怔愣,看他的眸光不敢置信。“你是罪民?


    罪民。


    這兩字狠狠螫了風滄亦一下,他裝出不在意的神情。


    “……我是。”


    “罪民?”允樂喃喃重複,無法相信。“為什麽?”


    他冷傲的氣質、對她不卑不亢的態度……她一直以為他是朝中要臣,怎會是罪民?瑾南國最低下的身分。


    “害怕嗎?”握緊拳頭,風滄亦狀似不經意的笑問。


    她若真的害怕,他也不會怪她。


    “不怕。”嘟著嘴,允樂用力搖搖頭。“有啥好怕的。”


    沒料到她的回答如此靳釘截鐵,他蹙眉。“真不怕?”


    “就說不怕,要害我你早就害我了,還需費心照顧我這許多嗎?”允樂笑彎美眸,自有一番道理。“滄亦,我要喝粥。”她的細手一指。


    好久沒吃到米飯了,光聞嘴巴就餓得不得了。


    說得也是,允樂壓根不曾怕過他。


    她信任的語氣聽在風滄亦耳裏,像有一道暖流滑過胸口,他體貼地幫她舀粥,薄唇揚起淡淡笑意。


    咦?他又笑了?


    風滄亦的笑容真好看,讓她著迷不已,彷佛在蘿裏早見過他的笑千萬次。看著他會勾惑人心的笑痕,允樂也跟著笑了,將螓首擱在他屑頭。


    “你做什麽?”風滄亦動作微僵,低頭瞪她。


    “等粥喝呀!”允樂不怕他凶惡的表情,笑臉相對。


    看來小公主擺明很不怕他了,風滄亦輕哼一聲沒說什麽。


    黑色絲線般的夜空裏旋著一輪皎潔明月,底下並肩而坐的兩個人,情意迅速滋長。


    “大哥,我敢確定那小子和允樂公主今夜就在附近歇息,要不要趁現在仔細搜一搜,或許能攻其不備?”


    樹影憧憧,四名黑衣人隱身樹林裏,嗜血的眸子在夜色裏泛著冷光。


    “不好,入夜後,他們定會提高警覺,為免打草驚蛇,還是等黎明再說吧!”


    許迅不讓三弟輕舉妄勤。


    “可是——”三弟還想說什麽,他實在沒心情再等了,恨不得當下就殺了那小子替五弟報仇。


    “三俊,乖乖聽我的話,免得壞事。”許迅大手微抬,薄唇咧麗冰冷的笑。


    “放心,我會要他為五弟的死付出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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