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忘乎物,忘乎天,其名為忘己。


    二月清晨,華夏國的北方都市金城,依舊寒氣逼人。


    在鋼筋水泥所組成的都市叢林中,行色匆匆的路人,對這衣衫單薄的母子,僅僅投來驚訝的一瞥,便又匆忙離開。


    一天之計在於晨,上班都快趕不上地鐵了,在這忙於生計的都市中奔波,還哪有閑心去理會他人?


    一陣寒風吹來,夏毅緊了緊身上的單薄的夾克,心疼的看了眼身邊的中年女子,開口道:“媽,我再去找保安大叔說說!”


    中年女子攏了攏鬢間的白發,緩緩搖頭道:“毅兒,不知道這次你陳叔,還能不能說上話?隻怪你爹死得早,媽又沒本事,讓你受苦了……咳咳……”


    “媽!你說什麽啊,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我怎麽會怪你和老爸?更何況去了還包吃包住的……”夏毅強露出一張笑臉。


    “哎!可是……咳咳咳……”中年女子自責的歎了口氣,又劇烈的咳嗽起來,夏毅趕忙拍打著女子後背。


    “唉,小夥子!都三天了,你們回去吧!你們這樣子等著也不是個辦法啊?不是我不讓你們進去,是公司有規定啊!”安保室內的大叔好心出來勸道。


    “謝謝大叔,我知道的!上次進去,已經讓你挨了頓罵,這次我們就不去了!”夏毅向保安投去友善的微笑。


    “不過,能不能借你一杯熱水,讓我母親吃口藥?”


    夏毅小心翼翼地捧著熱水杯,伺候著母親將藥服下。看著母親的咳嗽漸緩,緊張的心情也慢慢放鬆。


    “唉,小夥子!我給你們說實話吧,你們要找的那個陳副總啊……”保安大叔看著母子二人忍不住說道。


    “老張,你不好好值守,又在這裏閑聊啥?”電梯裏下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胖子,惡狠狠的朝保安瞪了一眼。


    “陳叔好!”夏毅規規矩矩的打了聲招呼。


    “唉,老嫂子啊!你說你給我打個電話就行,偏要來省城挨凍。咱大侄子的事情,我能不用心去辦?我和老夏的關係,那是救命的交情。不過,公司裏麵最近也比較困難……你知道啊,管人力的老謝和我不對付,這個還真有點麻煩……”


    中年胖子一邊說著,一邊意味深長的盯著女子。


    “他陳叔,老夏在世的時候,沒少提起你的幫助!咳咳咳……看在老夏的麵子上,請你多幫幫忙。”女子一邊說,一邊從口袋中摸索著,顫顫巍巍的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了過去。


    “老嫂子,你這是幹啥?”胖子一邊說著,一邊假意推脫,三番五次後似不情願的將信封接了過來。


    “行了,嫂子!時間不早了,我上麵還有個會!下午等我電話啊,咱說啥也不能虧了大侄子!”胖子說完熱情地和他們握手告別,轉身快步走上了電梯。


    “呸!這姓陳的最不是東西!”保安大叔瞅著男子上了電梯,恨恨地對夏毅說道。


    “媽!你哪裏來的錢?是不是你把買藥的錢,給這個姓陳的了?我去找他要回來!”夏毅著急的問道。


    “胡鬧!咳咳咳……毅兒,你能有份固定的工作!媽就安心了,媽是老毛病了,這邊不需要你操心!咳咳咳……”女子有些激動,又接連咳嗽起來。


    “媽!”夏毅看著兩鬢斑白的母親,心中痛苦不已。他怨恨自己的無能和任性,更不該早早輟學回家。


    一個二十五、六的人了,連份正經工作也沒有,麵對重病纏身的母親,他竟毫無辦法。


    夏毅的父親,在他20歲那年意外身故。家庭的重擔一下子落在,身體本就孱弱的母親頭上,為了減緩家中的經濟負擔,臨上大二的夏毅毅然的做出了輟學打工的選擇。


    直到後來,當母親興衝衝的趕來學校參加他的畢業慶典,才得知他早就被學校開除了學籍。


    母親在打擊下,昏倒在校園內,被好心的同學送醫檢查,卻被查出了腺性肺癌。


    這位堅強的母親,用近乎沙啞的嗓音哭求著夏毅的同學們,不要將病情告訴夏毅,她決定用她不多的時間來給兒子尋條出路。


    當夏毅得知消息,急匆匆的趕到醫院時,母親並沒有責怪他。隻是如同幼兒時一般,撫摸著他的頭頂,輕聲安慰著嚎啕大哭的夏毅。


    傍晚八時,夏毅接到了金城巨龍建設公司的電話,電話中hr用那特有的甜美女聲,高傲地告訴他:


    他被錄取了,不過實習期有足足6個月,因為公司是首次破格錄取一個輟學的社會青年。他的工資是3000元整,轉正後能達到3500元,職位是工地的實習施工員。明早就要去報道,趕去周邊的仙臨縣項目工地……


    夏毅聽完電話,胡亂幾口將泡麵吃完,輕手輕腳的幫床榻上入睡的母親掖了掖被子,悄悄走出了這間破舊的小旅館。


    “喂,胖子!我明天就要去上班了……對的,先不回來了……嗯,記得幫我照顧下我媽,她咳嗽越來越嚴重了!……嗯嗯,好的,那錢我肯定會還你,……你不說我也要還的……嗯嗯,好的……”


    夏毅給發小胖子打了個電話,他擔心自己走後,沒有人照顧母親。胖子是夏毅的發小,因兩人的父母在同一家礦廠上班,又住在同一個家屬院,交情自打光屁股上幼兒園就開始了。


    胖子姓張,和夏毅從小玩到大。鑒於張父遺傳基因的強大,胖子在高中時期,體重就穩穩超過180斤。


    但勝在腦子活泛,大學一畢業就隨著他爸販煤倒鐵的胡折騰,聽說這幾年也攢了不少錢。按照夏毅母親的原話就是:“瞧瞧老張那一家子,各個長得都是化學腦子!”


    夏毅一個人蹲坐在旅館前的路牙子上,默默看著麵前穿梭不息的紅男綠女,心中更是惆悵。


    他正在苦惱之時,忽然發覺整條街都亂成一團,大大小小的車輛都停滯下來,不斷有人用手機朝天上拍著什麽。


    夏毅正覺奇怪,忽然間漫天紅霞,將整個城市的夜空映照的無比璀璨,那頭頂上方霓虹閃爍的巨大廣告牌,都被突如其來的紅光所淹沒。


    “快看,這是什麽?火流星啊!”一旁的幾個人青年男子興高采烈的指著天空喊道。


    “老鐵們,雙擊666啊,我拍到ufo了,想看高清視頻的,火箭刷起來!”


    “媽呀!這是啥啊?外星人來了?”


    路上的行人大呼小叫,大大小小的汽車鳴笛聲、喇叭聲、人們的驚呼聲交雜成一片。


    夏毅也隨著人們的舉動抬頭觀望,隻見遠處高樓的上空之上,一團巨大的紅雲緩緩朝東南方飛去。那紅雲中雲氣翻騰不息,竟看到其間有個清晰的人影。


    這是個四十多歲的男子,衣著極為古樸,猶如瀑布一般的黑發隨意披散在肩頭,正雙目緊閉地盤坐在紅雲當中,就像寺廟壁畫上的神仙一般。


    “這……這是仙人?”夏毅看著這一景象,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就在眾人都抬頭望天的時刻,街巷的盡頭出現了一老一少兩道身影,這二人均是一副道人打扮,一身青藍色道袍在這霓虹燈下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年長的道士約莫有六十多歲,下巴上留著三縷長須,一雙精目瞪著當空的紅雲,臉色愈發的陰沉。


    “哼!這昊天金闕果然還是不死心!”他口中冷哼一聲,寬大的道袍無風自蕩,右手指尖發出了一陣如水的波動。


    那小道童年紀約莫六、七歲,紮了頭罕見的童子發髻,正使勁咬著手中的棒棒糖,輕輕看了他一眼道:“袁老頭,你真敢壞了天道規矩,在這俗世中動手?”


    老道士頓了一下,咬了咬牙道:“他們既然想重開封神榜,我本也是殺戒應身之人,又有何懼?”


    “噗!”小道童咧嘴一笑,舔了一口棒棒糖指著遠處的夏毅道:“等了一千多年,要找的人就在此處,我就不信你真敢犯戒!”


    說完他搖頭晃腦地朝夏毅走去,仍不忘記將手中的棒棒糖隨時舔上兩口。


    “呦呦,不錯嘛!你還能知道是仙人!”小道童站在夏毅身後,一臉的笑意。


    夏毅扭頭看了眼小道童, 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個……我胡亂猜的!”


    小道童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嗬嗬,那你說是女仙人還是男仙人?”


    “青蓮!不得多嘴!”緊隨其後的老道士給了小道童一記爆栗,出聲嗬斥道。


    夏毅狐疑地看了他們一眼,不知道這突然冒出來的一老一小想要幹啥。


    老道士上下打量了夏毅一番,笑道:“緣主!你能看清楚這雲中的事物,也算是和我等有緣!”


    未等夏毅開口說話,一旁的道童又插話道:“那你知道仙人下來幹什麽不?”


    “青蓮,真不該帶你下山來見這緣景!你再多嘴多舌,這糖也不必吃了,罰你回去抄寫《黃庭經》一百遍!”老道士怒目圓睜,將手臂高高舉起。


    小道童不滿地輕哼了一聲,旋即蹲在一旁,專心針對手中的糖果去了。


    老道士轉過頭來,用那如貪狼一般的目光,朝夏毅使勁挖了兩眼說道:“緣主,你真能看見紅雲中的景象?”


    夏毅不明所以,隻能茫然地點了點頭。


    “有趣,有趣!”老道士微微一笑,忽將手中的木牌摘了下來,不由分說地戴在了他的手上。


    夏毅正一頭霧水,那老道士拉起小童便起身離去。二人走出了將近百米,那小道童忽然轉頭朝他扮了個鬼臉,笑道:“真笨!”


    天上的紅雲漸漸遠去,剛剛嘈雜的人群也漸漸停歇。夏毅好奇的打量著手腕上的木牌,隻見上麵刻著一行小字:彼各不相識,何複更思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地應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不是武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不是武器並收藏天地應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