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仙縣有一座距今一千多年的古橋,名為鎮海橋。古橋名字雖然霸氣,但卻無海可鎮,隻能橫跨在顏色渾濁的遙河之上,遠看就像一條灰色的巨蟒,抻直了身子躺在那兒。


    因為古橋貫穿東西,就將整個縣城分割成了南北兩塊。時間久了,人們便按照橋南、橋北的劃片自稱,但縣城人總習慣把橋南地區說成是南橋,橋北地區就叫做北橋,至於為何這樣稱呼,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因北背地形平坦,又靠近省會金城,所以經濟發展迅猛,工廠和學校居多。南麵則因山林高聳交通不便,仍是以看天吃飯的農戶為主,所以南橋的老鄰居早起一見麵,都是先問一句:“二哥,鎮海橋堵車不?我還著急送孩子呢!”


    緊挨著南橋橋頭的下麵,有個不大的村子名叫朱莊。這朱莊村道的左手邊,有一個堆滿雜物的大院,門前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正蹲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麵前張牙舞爪的螳螂。


    “大橙子,你在看啥呢?”一個禿頂老者用一個白瓷茶缸漱了漱口,疑惑地問道。


    大橙子扭過頭來朝他笑了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孟……爺爺,螳螂!”


    “嗯,螳螂這東西雖然個頭小,但能夠牽一發而動全身。你看它手似勾鐮,快而不亂、柔而不軟,最是靈巧多變!你再看看,等我刷完牙就要打水盆樁了!”


    “孟爺爺……我不想打!那個就打不破!”大橙子撅了噘嘴,小心翼翼地將螳螂放到了手心中,用袖口擦了擦快要流下來的鼻涕。


    禿頂老者歎了口氣,又柔聲說道:“乖孩子,你不是想上學嗎?你還想不想保護美娟了?”


    大橙子負氣地看了一眼老者,低下腦袋用腳將地上蹭出了一個土坑。


    “哼!那算了,我知道你不想上學,你也不想保護美娟!那我也就不教你了,誰叫你吃不了苦呢?”禿頂老者故意拔高了聲調,假裝生氣要回屋。


    “別!孟爺爺……大橙子想上學!大橙子想保護美娟,不讓那些壞人欺負美娟,我……我能吃苦!”大橙子見老者要走,慌忙叫道。他將螳螂輕輕放在一旁的紙箱子裏,一溜煙跑到屋裏端出了一個大鐵盆。


    鐵盆中盛滿了清水,一個巴掌大小的鬆木漂浮在水盆之上,隨著水麵在不停地晃動。大橙子兩腿分開,擺了一個騎馬蹲襠的架子,揚起手掌朝著木塊砸去。


    禿頂老者見狀微微一笑,眼中卻閃過了一絲苦澀。這大橙子是個早產兒,因為缺氧導致腦部壞死了一片,雖然能夠正常交流,但是智力卻停留在六七歲的孩童年紀。


    十年前,他為了心中夙願從離幹大院中偷著跑出來,足跡幾乎踏遍了整個華夏國土。短短十年間,物是人非,不少同袍戰友早就化為了一捧黃土,有的更是杳無音訊。


    十年的奔波,讓本就年邁的老者感覺大不如前,身子骨也是越來越弱,但他心頭的那份渴望卻越發的強烈,他要趁自己活著的時候,一定要弄清楚老班長遇害的真相,還老班長一個公道。


    按照手中的線索,一年前禿頂老者來到了臨仙縣,剛下大巴車便遇到了一樁破事。三個大煙鬼見他孤身一人又是年邁,就想順手搶些財物,不想被他兩腳踹翻在地,領頭的大吼一聲便抽出了手中的匕首,對準他的胸膛刺去。


    關鍵時刻,他的肺病又發作了,眼瞅著抵近胸口的匕首卻提不起半點氣力,正在這時候一塊板磚飛來,砸落了凶徒手中的匕首。


    他趁機憋住了一口氣,手中再無保留,踢下陰、砍脖子、打軟肋等種種殺敵手段盡數使出,將三人打的動彈不得。


    當他喘著粗氣扭頭看了一眼,隻見大雪紛飛的街頭上,一對拾荒的母子舉著手中的磚頭,戰戰兢兢地注視著他……


    “哎呦!”大橙子叫了一聲,將老者的思緒拉回。大橙子抱著流血的手腕,一臉怯意地望著鐵盆。


    “孟爺爺,這水盆口就像刀子一樣,我的手又割破了!”


    “嗯!大橙子,爺爺給你說了多少次了,這暗勁的訓練就是用意不用力!暗勁要柔要沉,你看見螳螂是怎麽站的?要從腰上起勁,穿過手臂!”禿頂老者手臂朝著木塊砸了一下,木塊須臾間沉了下去,等浮上來卻變成了兩截。


    “棒!棒!孟爺爺你這個魔術,大橙子一定要學會!”大橙子拍了拍手,露出一口白牙。


    正說話間,門口拉來了一輛平板車,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擦了擦汗,將藏在身後的一個破舊的布袋拿了出來,笑道:“大橙子,你看媽給你拿啥回來了!”


    大橙子看了一眼父婦女,像個小孩似得蹦跳到她麵前,將布袋搶過嗅了一嗅到:“烤地瓜!大橙子最愛吃烤地瓜了!”


    婦女又從身後取出了一個紙包,對禿頂老頭說道:“孟老,我看您的煙鍋裏麵沒有多少煙絲了!我就過去給您買了一包,您看看抽的慣不?”


    “美娟,你咋不聽呢?我說了不讓你再買了!你給我退了去!”禿頂老頭臉色一沉大聲嗬斥道。


    美娟笑了一笑,強忍著淚水哽咽道:“孟老,我知道您是高人!這孩子從小就沒有爸爸,我又沒啥文化……您肯教他本領,是大橙子的福氣!您不收下,我這心裏過意不過去啊!”


    孟老看了眼美娟,心裏也不是個滋味,自己的命是美娟母子救下的,他本來就應該報恩。可美娟並沒有這樣的想法,反而是感激他教大橙子本領。這讓南越戰場上曾經赫赫有名的尖刀排排長,麵對美娟那種從骨子裏麵透露出的善良和堅強時,竟有些自慚形穢。


    “好!美娟,我收下了!如果再有下次,我扭頭就走!”孟老地接過了煙絲,尋思著自己又該出去找幾間黑賭坊,貼補些家用了。


    “美娟,你咋哭了?是不是大橙子惹你生氣了?你吃!”大橙子詫異地看了一眼母親,將手中的地瓜掰成了兩半,調了比較大的一截朝美娟口中塞去。


    “沒有,大橙子沒有惹美娟生氣!美娟吃!”美娟抹了下眼淚,慈愛地看了一眼兒子,對準烤地瓜輕輕咬了一口。


    孟老默默地看著這對母子,心中不由得一顫。這大橙子因為先天原因,自己是沒法收為弟子了,但是隻要他將這暗勁練成,氣血衝頂的一刻,說不定就能打通壞死的經脈,逐漸變成個正常人呢?這也是自己教導大橙子學習暗勁的原因所在。


    他又輕歎了一聲,一想這自己這身武藝是傳不出去了,不禁有些感傷。三個徒弟現在都在部隊裏麵任職,那些招式和功法應對現代戰爭絕對是綽綽有餘,但這王八功的隱秘卻是需要天賦的,就像老班長當年教拳一樣,一個排裏麵隻有兩三個人,才觸碰到了最為核心的關鍵。


    “啊!對了,那小子呢?骨頭縫還沒有發癢?”


    孟老想到了幾個月前那個叫夏毅的家夥,一身翻騰的氣血,看著就讓人心悸,這樣的人最適合王八拳的傳承,按照古話來講,這就是個千年難遇的好苗子。


    “現在的年輕人啊,什麽都好,就是吃不了苦!他體內經脈應該被氣血衝壞了吧?可惜了,一個好苗子!”他搖了搖頭,對於夏毅充滿了惋惜。


    門前傳來了一陣巨大的轟鳴聲,三輛高大的越野摩托帶起一陣塵土,穩穩停在了大門前麵。三個身穿皮衣的青年人摘下頭盔,看了眼破舊的平板車一臉不善的叫道:“昨天你們是不是去八隊,撿了一個廢紙箱子?”


    美娟愣了一下,對著三個青年說道:“你們認錯了吧,我昨天沒有去過八隊啊?”


    “咚!”


    一個小青年一腳踹在平板車上,朝地上狠勁唾了一口道:“媽的,就是你這破爛車,我們還能記錯?抓緊把箱子裏的錢還給我們,不然今天非拆了你的破房子!”


    美娟攏了攏額角的頭發,心疼地看了眼被踹出一個大洞的平板車,淡淡說道:“幾位兄弟,你們怕是認錯人了吧!我真的沒有去過八隊,也沒有拿過什麽紙箱!”


    “媽的,誰是你兄弟?你個撿破爛的,也配叫我們兄弟?我告訴你,那紙箱子裏麵有八萬塊錢!你要是再不還我,我們可就不客氣了!”


    “大哥哥,美娟不會說謊!她昨天和大橙子在一起,我們沒有去過八隊!”大橙子拉了拉美娟,小心地朝青年解釋道。


    “咦?哈哈哈哈……你叫我什麽?大哥哥?你不會真是個傻子吧?這樣,你不要叫我大哥哥,你叫我兩聲爺爺聽聽!”皮衣青年一臉壞笑的盯著大橙子,用手指摳了摳耳朵。


    大橙子看了皮衣青年兩眼,一本正經地說道:“不要!你的頭發胡子都還沒有白,你不是爺爺,那邊才是爺爺!”,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了指孟老,意思是孟老的胡子都白了。


    孟老微微眯了眼睛,這三個小青年明顯就是來找事的,真是一群混球,竟然連孤兒寡母都不放過。


    青年說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這才發現在角落裏麵有個幹瘦的老者,竟一臉不屑地看著他們。


    領頭的青年被老者隨意一掃,心中竟騰起了一股無名怒火,正要往前衝去,肩頭卻被人猛然拍了一下,一個麵容清秀的年輕人衝他笑道:“您好,請問大橙子家在這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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