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天,細雪紛飛。


    已經連續降下好幾天的雪,覆上一層薄冰的山道濕滑難行,一輛紅頂馬車在小道疾馳,即使車體搖搖晃晃有翻覆的危險,但仍沒有放緩速度。


    “屠大哥,我們已經趕了大半天的路,你猜這山頭還有多高?”方喜嗬口氣搓搓發凍的掌心,回頭問身旁駕車的方臉大漢。


    “不知道,照老樵夫的說法,隻要登上山頂就會看見那間竹籬屋。”屠三寶搖搖頭,手中長鞭子在半空揚了半圈,重重落在馬臀。


    車速加快,車體搖晃得更厲害。方喜一手扶住車沿,年輕臉龐浮現狐疑。“屠大哥,你覺得毒皇司徒君燁真會住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嗎?”


    在他想像中,那種大人物應該住在仆役成群的豪華大宅院,怎會隱居在這種冰天雪地的荒山裏?


    “但願如此。我們已經整整找了兩個多月,幾乎翻遍這一帶所有的山頭,如果再找不到司徒君燁,朱爺恐怕……”話到嘴邊頓住,兩人互看一眼,誰也沒把心中最擔憂的事說破。


    “不過既然司徒君燁待在高山上,朱爺又怎麽會中毒皇特有的毒針?”沉默片刻,方喜又有問題。


    “根據朱爺的說法是有名小賊暗算他。找大夫看過後,大夫表示的確是司徒君燁特有的毒針沒錯。”屠三寶解釋。


    聞言,方喜搔搔頭,不知怎麽,他就是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倘若朱爺真得罪毒皇司徒君燁,憑他的本事大可以直接送朱爺去見閻王,又何必留他活路?


    “屠大哥,既然是司徒君燁下的手,他會肯救朱爺嗎?”


    “隻要有一線希望我們就得試試看,這蠱毒除了司徒君燁本人之外,隻剩藥王南宮穎能解,而南宮穎行蹤飄忽,比司徒君燁更難找千倍。”


    “喔!”方喜應聲,不再說話。兩人都擔心再晚個一時半刻,恐怕還來不及見到毒皇司徒君燁,車廂裏的朱爺會先雙腳一蹬去見閻王。


    好不容易登上山頂,驟降的氣溫凍麻人的四肢。遠處,一間竹籬小屋白煙嫋嫋,在朦朧雲霧中顯得虛無縹緲。


    “屠大哥,我看見了!我看見老樵夫所說的竹籬小屋!”方喜興奮地跳下馬車。


    “應該是這裏沒錯。”


    “我這就去請司徒君燁出來救命!”方喜急忙衝上前。


    “慢點!”屠三寶眼明手快地拉住莽撞的方喜。“你這樣冒冒失失的闖進去,是不要命啦?”


    他不要命不打緊,可別把他的命一塊兒賠進去。


    “我隻是──”方喜想解釋。他是心急啊!


    “你知不知道為何司徒君燁醫術這麽好,卻不叫醫皇,而叫毒皇?”屠三寶沒好氣地瞪他。


    方喜搖搖頭。


    年輕人就是不懂事,屠三寶歎口氣,決定告訴他一些江湖常識。


    “那是因為司徒君燁手底下殺的人比救的人多,使的毒比開的藥方子多,加上性子喜怒無常,救不救人端看他的心情。他可以分文不收,也或許要你身上的某部位來換,你這樣愣頭愣腦的衝進去,若不小心惹怒司徒君燁,別說朱爺的命救不回,可能連咱們都要倒大楣。”


    “那……”被屠三寶一恐嚇,方喜腳下像生了根,沒敢再前進半步。


    “按照司徒君燁的規矩,我們得先持拜帖轉交他的貼身侍衛,然後乖乖在這兒等司徒君燁回應。”屠三寶教導方喜。


    方喜點頭,一副虛心受教的表情。“大概要等多久?”


    “不知道。我說過,要看他的心情。”


    “那……聽說最長等過多久?”


    “三天三夜吧!”屠三寶摸摸下巴。


    三天三夜……暈了。


    “如果三天三夜仍沒回應呢?”人要有求知的精神,方喜繼續問。


    “那咱們就得繼續等,”屠三寶無奈歎氣,老爺中了毒皇的奇毒,眼下隻有他才有解藥啊!“總而言之,要等到司徒君燁有回應為止。”


    “等到有回應為止……”方喜臉色微白。


    在這冰凍的雪地裏等上三天三夜,然後再等上三天三夜,不被凍成冰柱才怪!話說回來,就算他們能等,馬車裏僅剩一口氣的朱爺能等嗎?


    “看來你對爺的規矩倒是了解不少。”冷不防,離兩人不到十步之遙,有名虯髯大漢麵無表情地朝他們開口。“既然如此,你就該知道爺最不喜歡有人直呼他的名諱。”


    “咦?”方喜和屠三寶一驚。在他們談話間,誰也沒發覺虯髯大漢是何時出現的。


    “你一定是司徒……毒皇的貼身侍衛熊碩熊大哥吧?我們是特地來請毒皇救命的。”屠三寶先回過神,連忙用手肘頂頂方喜,要他盡快把拜帖拿出來,後者則是手忙腳亂往懷裏掏。


    熊碩的銅鈴大眼掃過他們諂媚的神情,然後,他往竹籬小屋的方向努努下巴。


    “你們已經打擾到爺休息,有啥話,直接對爺說吧!”


    直接對爺說?


    方喜和屠三寶微訝,往竹籬小屋看去,隻見朦朧的竹籬小屋前方,有名年輕男子負手而立。


    男子麵如冠玉、俊美無儔,左耳戴著一隻銀色騰龍耳飾,深黑如墨的長發迎風狂舞,纖白長衫飄飄,仿佛遺世獨立的高人。


    他就是毒皇司徒君燁?!


    江湖傳說司徒君燁已是古稀老人,沒想到竟是如此年輕。屠三寶咽下驚愕,急忙躬身一揖。


    “司徒公子,我們老爺身中奇毒,訪遍名醫束手無策,聽聞這毒隻有您能解,特地來請您救命的。”


    “朱鵬?”緩緩地,司徒君燁好看的薄唇吐出話,溫度比風雪還冷上三分。


    一滴汗珠悄悄滑落屠三寶額際。


    聽說……對,又是聽說。聽說上門求診沒醫到病,卻提早去和閻王泡茶聊天的人很多,因為求司徒君燁治毒就是個賭注,賭他今兒個心情好不好,賭自己討不討他喜歡……


    賭輸了,就連命一塊兒也賠了。


    而朱鵬,絕對不是討喜的那一種,撇開他腦滿腸肥的外表不談,誰不知道朱鵬是惡名昭彰的采花大盜,人人得而誅之。


    “我們家朱爺準備了大禮給司徒公子,”不待司徒君燁有下一步反應,屠三寶趕忙先拿出誠意。“水紋夜明珠,顆顆都比鵝蛋大,是難得一見的珍品。”他邊說話,方喜邊從馬車上搬下尺長錦盒。


    瞧也沒瞧錦盒一眼,司徒君燁冷冷瞅著他。


    “司徒公子,我家朱爺命在旦夕,現在隻能靠您了。”見他不說話,屠三寶隻好硬著頭皮開口。


    寒風夾著雪花刮過,冷得讓人仿佛連血液都要凍結成冰,讓氣氛更加凝肅。


    “想要我救他也行……”好半晌,司徒君燁總算開了金口,音調清冷。


    “多謝司徒公子,您的大恩大德我們沒齒難忘!”聽見司徒君燁願意救人,屠三寶大喜過望,不斷打躬作揖。


    “我話還沒說完。”司徒君燁像是極厭煩地擰擰眉心,拂袖轉身。“要救他可以,有個條件。”


    “司徒公子有什麽條件盡管開,隻要能治好咱們家朱爺,我們絕對做到。”屠三寶趕忙陪笑臉。


    “留下他的命根子。”


    朱鵬殘害無數良家婦女,隻要他的命根子,已算他司徒君燁今兒個好心情。


    “命、命根子?”聞言,屠三寶麵有難色。“司徒公子……”


    “我言盡於此,你們自己決定。”冷冷丟下話,司徒君燁走入竹籬屋。


    眼看沒有轉圜的餘地,屠三寶和方喜對望一眼,走回馬車低聲和朱鵬商量。隻聽馬車內先是傳來有氣無力的咒罵聲,後來聲音漸弱,被嗆咳取代。


    要一條命還是變太監?好難抉擇啊!變太監?沒命?!沒命?變太監?!


    咬咬牙,朱鵬終究還是允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先救回小命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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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變成太監的朱鵬垂頭喪氣的下山了。


    竹籬屋內,檀香嫋嫋,司徒君燁支手托腮,妖美近乎邪氣的鳳眸慵懶地瞧著手中細如牛毛的銀針。“熊碩。”


    “爺。”熊碩抱拳應聲。


    “你對朱鵬身上的毒有何看法?”銀針在修長如玉的指尖翻轉,司徒君燁問道。


    “回爺的話,像極了您的獨門絕活蠱惑。”


    蠱惑。中此毒者,軀體會一點一滴慢慢腐爛。


    “嗯,我也覺得挺像。要不是這一年不曾離開朝雀山,我會以為朱鵬的毒是我下的手。”司徒君燁語氣淡漠,教人猜不出心中所想。“不過也隻是像而已,這毒的確會使身體腐爛,卻不會真要人命。”


    說穿了就是嚇唬人罷了。就算放著不管,過個大半年自會慢慢痊愈。


    “爺,會不會有人頂著您的名號在外頭招搖撞騙?”熊碩道出心中所想。


    “招搖撞騙?”司徒君燁俊眸微揚,瞥他。


    “您這一年隱居朝雀山不問江湖事,難保沒人頂著您的名號在外遊走,從朱鵬身上拔出的這根銀針,教人不得不這麽懷疑。”


    司徒君燁薄唇勾起淡淡笑弧,像是覺得有趣,散發出來的爾雅氣息和冷絕寡情的毒皇難以聯想在一起。“我倒想不出頂著我的名號有何好處?”


    “爺,這就難說了,他若故意栽贓給您,豈不給您添麻煩?也或許是項問之的詭計,不如讓熊碩下山調查一下。”熊碩皺眉。


    聽見項問之這名字,司徒君燁笑意一斂,鳳眸冷光乍現,染上狠戾之氣。


    “免。過了一年閑散的日子,我也膩了。”


    “爺,您的意思是──”


    “承諾藥王的一年時間已屆滿,我當然要下山活動活動筋骨。”一年前因大意輸給藥王南宮穎,他不得不退居朝雀山一年,如今時間已到,他沒必要繼續待在這鳥不生蛋的高山上。


    他和南宮穎,一個毒皇、一個藥王,兩人間有著誰才是用毒第一高手的意氣之爭。那次打賭,他輸得不服氣、不甘願,發誓一定要向南宮穎討回。


    “爺,小的明白。我這就去做下山的準備。”明白司徒君燁言下之意,熊碩轉身離開。


    “嗯。”若有所思地多看了銀針一眼,司徒君燁深幽的眸光投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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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下無人,一名丫鬟打扮的嬌小女子在書房裏四處翻翻找找。


    忽地,她美眸一亮,發現奇珍異寶,小心翼翼捧起櫃上米色釉貫耳瓶。


    “哇!這是哥窯吧?尚書府裏居然會有這種好東西,看來李尚書當真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


    宋代哥窯釉質瑩潤,通體釉麵被粗深或細淺兩種紋線交織切割,呈現出不完美的特殊美感,而她淩幻兒對於瓷器有種說不出的喜愛,更是鑒賞的高手,常幻想著等她老了以後,有間小房專門放這些美麗瓷器慢慢欣賞。


    “咦?”倏然,她發現驚天動地了不得的大事,秀眉緊擰,破壞她該是甜美的嬌顏。“假的?居然是假的,堂堂尚書府裏竟擺著贗品!”她咬牙低罵。


    呿,害她白高興一場。


    “小換,你在嗎?邱大嬸急著找你去廚房幫忙!”房門外傳來紫月的呼喊,她警覺抬頭。“小換?”


    紫月的腳步聲已近在門外,她急忙物歸原處,嬌小身子飛快隱到櫃後。


    推開門,看見空無一人的書房,紫月忍不住犯嘀咕。“怪了,老管家不是說她在這兒?怎麽沒看到人?難道跑哪兒偷懶了?”


    小換是尚書府這個月新來的婢女,因為家貧跟尚書府簽下賣身契,說要掙銀子回家給年老的爹看病,身世堪憐。由於她反應快,手腳俐落,很討老管家喜歡,總是分派府裏最輕鬆的活兒給她。


    “小換?”整間書房沒看見小換,紫月隻好到另一處尋人。“傷腦筋,廚房裏正忙著,很缺人手哪!”


    等到紫月叨叨念念地離開院落,淩幻兒才悄悄從櫃後冒出甜美俏顏,綻開一抹淘氣笑容。


    “呼!萬幸萬幸。差點就露餡了。”


    小換是她為了混進尚書府臨時捏造的假身分,事實上她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妙手空空的唯一傳人,身手矯捷俐落,每次做完壞事總能撇得一幹二淨,還不忘栽贓給別人,然後自個兒快樂逍遙去也。


    不過,她淩大姑娘行事也是有原則的。積善之家不偷、賢人孝子不偷,專偷為非作歹、橫行霸道的奸惡之徒,就連栽贓的對象也經過精挑細選,絕對是惡上加惡,保證不會毀人清譽。


    就像惡名昭彰的采花大盜朱鵬臀上那根毒針就是她的傑作,就算朱鵬真要追根究柢,也會以為是毒皇司徒君燁下的手,怎麽也不會算到她頭上。


    而她會賴給司徒君燁也是經過深思熟慮。毒皇亦正亦邪、性格多變,加上武功高強,真敢上門討公道的人沒幾個。


    況且司徒君燁過去一年來淡出江湖,有人說他年事已高退隱山上;也有人說他敗給藥王南宮穎後羞愧自盡,反正見過司徒君燁的人不多,江湖傳言也聽聽就好。姑且不論真相如何,隻有一個重點不會錯,就是司徒君燁不會出現,而他的名號正好讓她淩大姑娘用來狐假虎威一番。


    回過神,淩幻兒想起自己的目的,纖巧的身子又開始四處翻找。


    李尚書仗著權勢魚肉百姓,她看不順眼許久,這回她可要大偷特偷,最好偷到李尚書心痛至死。


    桌案上的貔貅玉鎮紙,淩幻兒隻看了兩眼就毫不考慮地擱回原處,這種次級品她向來都不放在眼裏。照理說以“貪官汙吏”聞名的李尚書府裏頭應該寶物成堆,怎麽找來找去都是這種普通貨色?蹲下身,還想看看有沒有比較值錢的好東西,前院又傳來雜遝的腳步聲,淩幻兒再次側身躲進櫥櫃後方。


    可惡!


    “邱大人,你送來的賀禮老夫已經收到,你盡管放心,令公子的事,老夫絕對幫到底。”人才閃進木櫃後,書房門立刻被推開了,三名華服男子魚貫走入書房。走在最前方,身形矮胖、留著山羊胡的男人就是李尚書。


    “一切有勞李大人了。”邱大人拱手為禮,神情巴結。


    “邱大人別客氣。”李尚書撫髯輕笑。“年輕人血氣方剛,難免犯些小錯,不礙事、不礙事。”


    “聽說那名寡婦告了官……”


    “告了官又如何?我們不都是官嗎?對方不過是個砍柴的刁民,那種人就算多死幾個也不會有人在意。”李尚書冷嗤。“放心,令公子絕對一根寒毛也不會少。”


    “多謝李大人。”邱大人大喜過望,又是深深一揖。


    木櫃後,淩幻兒厭惡地皺皺鼻尖,對這種官官相護的行徑痛恨至極。


    “對了,兩位大人來得正好,老夫有好東西要給兩位大人瞧瞧。”忽地,李尚書眼眉躍上得意神色。“那可是難得一見的珍品,老夫打算趁太後七十壽辰時獻給太後。”


    “瞧李大人說得神秘,到底是什麽好東西?”兩位大人立刻被挑起興致。


    “龍紋玉璧。”李大人壓低音量。


    龍紋玉璧?!


    淩幻兒猛然耳朵豎尖,一顆心跳得飛快,渾身血液沸騰起來。相傳龍紋玉璧比巴掌大,精致雕著九龍咬珠,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上等玉璧。


    比起龍紋玉璧,她上回帶回家的翠玉喜桃馬上就變得好渺小。


    “龍紋玉璧?難道是徐家……”邱大人話還沒說完就被李大人給截斷。


    “對!就是徐家家傳寶物,著實費了老夫一番功夫。”李大人唇角浮現一絲狡猾笑容,十足的奸人相。


    “既是徐家家傳寶物,他們怎舍得割愛?”


    “隻要是老夫要的東西還沒有到不了手的。”李大人傲然輕哼。“隻要隨便安個奸逆罪名,麵對滿門抄斬的徐家還不乖乖交出來嗎?”


    這不是擺明誣陷嗎?


    “李大人高明。”兩位大人互看一眼,冷汗滑過背脊,心中明白無論如何都不能得罪李尚書,否則不得好死啊!


    “兩位大人,你們想不想看看龍紋玉璧?”李大人笑了,炫耀之意明顯。


    “當然。”赫赫有名的龍紋玉璧,誰不想爭睹風采?


    “那麽兩位大人請隨我到鏡花閣,龍紋玉璧就收藏其中。”李大人首先大步走出書房,兩人立刻尾隨身後。“除了龍紋玉璧之外,老夫還有許多奇珍異寶,保證讓兩位大人大開眼界……”


    腳步聲漸行漸遠,書房歸於寂靜,淩幻兒背著手從櫃後走出來,一雙水靈美眸轉呀轉,像在打什麽歪主意,賊笑兮兮。


    原來李尚書把好東西都藏在鏡花閣裏,難怪她始終沒找到值錢貨色,原來是找錯地方。


    不過鏡花閣戒備嚴密,聽說還有名深藏不露的高手項爺守著,她得好好計畫才行,以免龍紋玉璧沒偷到,倒先丟掉小命。


    偏著頭,淩幻兒搖頭晃腦地走出書房,腦子裏開始轉著該如何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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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後,萬籟俱寂的深夜。


    一抹黑影悄悄翻出鏡花閣紅窗,輕靈無聲地落在後花園假山旁,當她得意地打開檀木錦盒,看見精雕細琢的龍紋玉璧安穩地躺在紅綢布裏,美眸乍現笑意。


    這下連名滿天下的龍紋玉璧都偷到手了,真不負為妙手空空唯一傳人。非她自誇,真是偷遍天下無敵手呀!沒想到這塊龍紋玉璧輕而易舉的被她給偷出來。


    不知李尚書發現龍紋玉璧不翼而飛,臉上會出現什麽樣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


    由於裝龍紋玉璧的錦盒不小,淩幻兒很努力才將錦盒塞進胸懷,她低頭看著自己突然長大不少的前胸,隱藏在黑巾下的粉唇揚起一抹調皮笑弧。然後纖靈身子像是識途老馬,貼著梁柱巧妙地避開每一個巡邏哨,直到最後一組夜巡衛兵從身邊經過,她宛若迅捷黑豹疾閃而出──


    “咦?!”淩幻兒萬萬想不到此時竟會迎麵撞上正要回房休息的紫月,四目交接的兩人同時愣住。


    “你……”紫月退了兩大步,驚慌失措地瞪著眼前的不速之客。


    “噓!”看見是她,淩幻兒心底暗暗叫糟,連忙比出噤聲的手勢。


    “啊~~救命啊!有偷兒!”


    來不及了,紫月驚天動地的叫喊畫破寂靜長夜,整座尚書府頓時燈火通明,腳步聲雜遝,巡邏衛士拿著火把迅速往她們的方向包圍。


    一抹懊惱神色從淩幻兒眸底掠過,她飛身點住紫月穴道,讓她僵立原地,旋即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想要逃出牆外。


    “往哪跑!”說時遲那時快,她身後才響起低沉男聲,淩厲掌風隨即破空而至,淩幻兒閃躲不及,右腹被狠狠擊中。


    “痛。”悶哼一聲踉蹌跌出牆外,右腹傳來的劇痛讓淚水全擠進眼眶裏。淩幻兒用力撐起身,不分東南西北就逃。


    “項爺,刺客往哪跑了?”聞聲而至的眾巡邏衛士問著立在牆上的黑衣男子。


    項問之沒回答,僅是抬手指向南方,布滿坑洞肉瘤的臉龐缺乏表情。


    “明白了!”眾巡邏衛士立刻急急追出尚書府,聲音此起彼落。“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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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逃逃!


    樹林裏淩幻兒竭盡所能的逃,就算腳步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被擊中的右腹痛麻一片,她還是很努力的逃逃逃。


    身後追兵越來越近,淩幻兒呼吸短促、兩眼昏花,右半身開始感到冰冷麻痹。


    唉!看來她最近真的楣運當頭諸事不順,上回去墨府偷桃遇見不速之客;這回偷玉璧卻半途冒出紫月,倘若她大難不死僥幸逃出生天,她定要安分守己一陣子,等楣運過了再說……


    負傷又跑了好一陣,淩幻兒突地止住逃命的步伐,喘著氣,又恨又惱地望著前方的山崖。


    看來天真要亡她呀!哪裏不逃,偏偏跑進死路來,現下除了往山崖下跳之外,就隻能回頭乖乖束手就縛。


    雜遝的腳步聲漸近,火光照亮她身後的樹叢,淩幻兒忿忿咬住唇,美眸泛起不甘心的淚光。


    如果她的小命注定結束,那麽也要拖著龍紋玉璧作陪,讓貪官李尚書心痛到死她也開心,反正有最愛的珠寶陪葬,她並不寂寞。


    深吸口氣,淩幻兒再次摸摸懷中的錦盒,暗自慶幸錦盒完好無缺沒被項爺打碎。空空師父曾說她是守財奴,到死也要守著金銀財寶,沒想到他老人家真一語成讖。


    唉……再見了!她還有很多眷戀的人世!


    再見了,那些她來不及帶回家收藏的骨董寶物們,還有親愛的空空師父,您不用太想幻兒,因為小幻兒要來陪您了。


    淩幻兒認命地閉眸,輕靈的身子往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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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司徒君燁冷冷看著從天而降準確無誤掉入溫泉池裏的不速之客,好看的薄唇緊抿成冷冽弧度。


    他喜歡泡溫泉,而意外發現這處天然溫泉池讓他心情大好,誰知道天上竟會活生生掉下一個人,而且掉下來的人就這樣漂浮在溫泉池裏,好半晌沒有動靜。


    搞什麽?!是死了嗎?


    不想跟死人共浴的司徒君燁劍眉緊蹙,大手不耐煩將其翻過身,映入眼簾的花容月貌讓他一愣。


    女人?!


    即使在夜色裏,仍能瞧出她姣好的五官,隻見她的一雙濃密羽睫不住輕顫,即使在昏迷中也顯得極不安心。


    司徒君燁還來不及有其他想法,大隊人馬的呼喊聲先一步引走他的注意力。


    “快來人哪!應該在這裏!”


    不遠處火光點點,大批人馬迅速朝他的方向靠近。司徒君燁俊顏陡沉,妖美鳳眸染上殺意。


    他隻是想在溫泉池裏圖個清靜,為何打擾他雅興的人這麽多?司徒君燁大手一撈披上單衣,正要步出溫泉池,大掌卻被人握住。


    他冷然回頭,迎上她迷蒙的水眸。


    隻比龍紋玉璧等級差一點點的極品裸男耶!


    朦朦朧朧間,淩幻兒以為自己出現幻覺。當他那雙妖魅勾魂攝魄的桃花鳳眸瞬也不瞬望住自己,微濕的單衣、堅硬厚實的胸膛,深黑如緞的長發披在肩側,在在散發出令人無法逼視的美麗邪氣。


    她肯定在作夢吧?跳下山崖,臨死前的最後一場美夢。


    淩幻兒遲遲不肯放開,濕涼的小手死抓著他不放。


    忍無可忍的司徒君燁俊眉一揚,粗魯甩開。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被甩開手的淩幻兒沒有起身能力,在他眼前慢慢沉進溫泉池裏。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該死的!


    惱意浮上心間,司徒君燁像抓小雞似的將淩幻兒抓出水麵,以免她當真淹死自己。


    “你──”他將她扯近眼前,要說的話尚在舌尖跳動,拿著火把的大批巡邏衛士已迅速包圍四周。


    司徒君燁鳳眸染進殺意,不耐煩至極。


    “滾開!”他低喝一聲。


    沒人看清他是怎麽動手的,隻感覺尖銳冷風拂麵,刺眼銀芒從眼前掠過,所有人應聲倒地。


    不留一個活口。


    隱身樹叢後的項爺冷眼看著這一幕,薄唇抿成寡絕弧度。


    他認得這個男人,就算化成灰也認得,事隔三年,原以為沒機會報仇雪恨,沒想到老天又安排他們碰麵了。


    毒皇司徒君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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