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扛回家,已是傍晚。


    李小魚將顧緋放到富貴之前睡的那間房,點了油燈放在床頭。


    借著油燈,她解開顧緋的衣裳。


    仔細查看他身上有沒有傷口,緊實的腹肌,還是之前那些傷疤,並沒有新鮮傷口。


    擰了擰眉,聲音裏帶著擔憂:“身上沒有新傷,那怎麽還不醒?”


    重重呼了口氣,快速把腰帶係好。


    到廚房找了火把點燃,舉著火把將崔大夫請來,讓他老人家給顧緋把把脈。


    崔大夫坐在板凳上,手放在顧緋左手脈搏處。


    來了一刻鍾,他除了捋胡須還是捋胡須,看得李小魚幹著急。


    人家是大夫,她也不便催促。


    又一刻鍾過去。


    他老人家才緩緩站起來,走到堂屋,語重心長地對李小魚說:“此人脈相不穩,若明日他還未醒,你便去城中找個更厲害的大夫來給他看看吧。”


    崔大夫從小隨父學醫,他是家中第二代,雖比不上神醫。


    也不至於連個所以然都說不出來。


    李小魚隻能推測,顧緋可能是受了很嚴重的內傷。


    她看了眼房間,抿了抿唇,淺聲回道:“崔大夫,我送您回去。”


    崔大夫年紀大了,還是把人安全送回家比較好。


    一來一回,接近兩刻鍾。


    李小魚滿腦子都是崔大夫說的話,她連吃晚飯的心思都沒有了。


    油燈隨著窗外拂進來的微風搖曳。


    燈火擴散,將本就精致的麵容,襯出幾分朦朧感。


    坐到床邊,由下至上打量這細膩到看不見毛孔的臉,視線定格在那雙漂亮,此時卻緊閉的眸子上。


    拿起男人的右手,她心裏升起了一股難以言語的複雜。


    食指沿著手背,一寸寸劃過骨節分明的指。


    當摸到指側淺淺的疤痕,她呼吸逐漸加重,那雙一向清澈的眼睛,湧現幾分心疼。


    “你當年威脅我,不是挺自信,怎麽才過了一年多,把自己搞成這樣了。”


    一向沉穩的聲音,盡帶著顫意。


    把他的雙手托起來,對比了一下,發現他的右手掌還是老樣子。


    歎了口氣,去井邊打了一盆水。


    將他的臉和手擦幹淨。


    沒有胃口的她,坐在床邊倚靠在床頭,就那麽低頭看著床上的男人,與其說是擔心他隨時會醒。


    不如說,她想親眼看著他醒。


    一看,便是一夜。


    聽到沉穩的呼吸聲在上方響起,顧緋緩緩睜了眼。


    深邃的眼眸,目不轉睛地凝著靠在床頭沉沉睡去的女人,這一刻,他四肢百骸仿佛都要衝出血肉,將日思夜想無數個日夜的女子,狠狠融入血液裏。


    兩指點在李小魚肩膀,在她往外倒的一瞬間將人抱住。


    動作溫柔的把人抱到床上。


    圍著那久違的皂角香,顧緋雙眼微狹,一股滿足感湧上心間。


    他側身而躺,左手支著側額。


    靜靜地睨著身邊人,目光繾綣又纏綿。


    傾身靠近,眸色微暗,左手拂開她額間的碎發,薄唇貼在額間。


    先是眉心,再在眼簾。


    逐漸往下,臉蛋鼻梁鼻尖,最終落在色澤光潤的嬌唇上。


    隨著與小魚的手十指相扣。


    他撬開了無數次在夢中肖想的唇齒,強勢輾轉纏綿,深情中充滿了占有欲。


    西北的夜,即使已到初夏,每晚的風也帶著涼意。


    顧緋肆意掠奪,擠占呼吸。


    渾然不知的李小魚,感覺自己處於水深火熱中,明明每天晚上她都會蓋上被子,今晚不知怎麽回事。


    熱得想踢被子。


    為了不讓她起疑,顧緋點到為止。


    翌日清晨,靠在床頭醒來的她,發現床上的人不見了。


    她秀眉一挑,眼中劃過震驚。


    “醒了?”


    揉了揉眼睛,她趕忙出去找人,家裏沒找到,反而在家門外那條通往村裏的小路。


    看見了虛弱的男人。


    他每走一步,身體都會晃一下,顯然狀況不好。


    她住在村尾,平時基本沒有村民經過。


    她便沒有顧慮,扯著嗓子朝小路大聲喊道:“顧緋,你等等我啊。”


    聞言,男人並沒有停下腳步。


    見狀,李小魚咬著下唇,快步開門跑出去追他。


    顧緋雖然虛弱,腳下功夫卻不慢。


    李小魚個子沒他高,腿也沒他長,眼看他要消失在拐角處。


    她捂著餓到咕咕叫幹癟肚子,鉚足了勁衝上前,一把拽住他的右手腕,強硬地走到他前麵,攔住去處。


    剛走到他前麵,就見他偏開頭,吐了一口鮮血在地上。


    緋紅的血灑在綠色的草地上,顯然至極,眩暈感襲來,一下攥緊了李小魚的心。


    想到崔大夫昨晚說的話。


    她也顧不上暈血的情況,踮起腳,手掌住他的臉。


    溫熱的手貼在冰涼的臉上,李小魚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用衣袖擦到他嘴上的血,語氣染著關心:“先回家,我去請大夫過來給你看病。”


    剛擦完他嘴角的血漬,就聽到那許久未聽過的低沉聲音在頭頂響起。


    “我看見了桌上的畫像,即使我沒有濫殺無辜。”


    聲壓很低,染著輕易能察覺的自我嘲諷:“你也要把我交給衙門嗎?小魚。”


    最後兩個字,帶著苦澀。


    李小魚心中一頓,仰頭望著他。


    四目相對,漆黑的眼眸透著難過和委屈,平靜的眼神像針似的紮進李小魚心裏,綿綿麻麻的疼。


    當年分開,她以為能把這份愛戀永久藏在心底。


    可再次相見,心跳聲卻像要吞沒她一般,不停在耳邊回蕩。


    這一刻,她意識到了什麽。


    清風拂來,她拉起他的手腕,沒有同情,她心裏想那麽做,便就那般做了。


    沒有思索,輕聲跟他說:“我不會把你交給衙門,我們先回家。”


    聽著她平平淡淡的語氣,顧緋不動聲色地瞥向手腕。


    他把手往外拽了拽,李小魚沒有鬆手。


    反而攥緊了幾分。


    顧緋不知道,這一刻的李小魚,是用了多大的勇氣來說服自己不鬆手。


    “小魚,我會拖累你的。”


    他注視著她的雙眼,低啞地聲音透著一絲疲倦和低落。


    李小魚也望著他。


    看著他那微弓的脊梁,像一身傲骨被踩碎了一般,她那許久不曾有過的倔強,毫不掩飾地湧上來。


    亦如她接下說的話。


    “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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