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麗華所在的包廂就在不遠處,此刻包廂門前彌散著一股陰冷的氣息。 包廂的大門紋絲不動。 夏景生將符紙貼在大門上,兩隻手指一指,念聲“開——” 那包廂的大門應聲而開。 開門聲驚動了房裏的“東西”,夏景生驟然對上了一雙碧綠的眼睛。 方麗華半倚在床上,一手護住肚子。 “先生,救命——” 夏景生長鞭一甩,周身帶著凜然之勢。 偏偏那“東西”跟不知道害怕似的,直挺挺地朝夏景生衝來。 自然做了蛇形鞭的“盤中餐”。 一隻皮毛光滑的狐狸被“五花大綁”,房中燈光亮起的一刻,方麗華扒在床邊嘔吐起來。 譚韶聰收到侍應的消息,匆忙趕來,一進門就被房中的光景嚇了一跳。 “麗華!”他顧不得許多,上前扶住方麗華。 後者唇色蒼白,滿臉病容,周身都是冷汗。 “這到底怎麽回事?!讓你們看門,你們都幹什麽吃的!”譚韶聰對著侍應一通責備。 “不幹他們的事,這東西是從窗戶進來的。”夏景生指著地上的狐狸說。 “又是狐狸?!”譚韶聰這才注意到地上的妖物,“這接二連三的,究竟是何緣故?” “這你得問它。”夏景生在一旁的靠背椅上坐定,好整以暇地看著地上的狐狸。 “問它?!這……”譚韶聰以為夏景生是在開玩笑。 怎料夏景生手腕一抬,那鞭上竟生出許多尖甲來,疼得那狐狸連聲哀叫。 譚韶聰臉色一凜,厲聲道:“你究竟……是什麽東西?!” 那狐狸還是連聲哀叫,像是壓根兒聽不懂人話。 夏景生怒道:“既然如此不識抬舉,我便叫你付出代價。” 夏景生隻消一抬手,尖甲便又銳利了幾分,那狐狸受不住疼,尖聲道:“我是胡仙!胡仙!” 譚韶聰被那突如其來的尖細聲音駭了一跳。 這東西竟真能開口講話,真是聞所未聞。 夏景生若無其事地撥弄著手指,嗤笑道:“胡仙?吃了幾年百姓的供奉,還真以為自己能位列仙班了,想做正神,卻不走正道,該死!” 胡仙被戳破了心思,一瞬間慫得不敢吱聲。 “我問你,你為何要害麗華?!”譚韶聰看著懷中受盡折磨的妹妹,心酸得無以複加。 這一回,胡仙又不說話了。 夏景生故技重施,很快,胡仙再次經受不住,氣急敗壞道:“誰讓她好好的北地不呆,非跑到江城跟我搶地盤!” “搶地盤?!”譚韶聰沒聽懂,夏景生卻聽懂了。 他冷笑一聲:“董蓓蓓,都到這個地步了,還要裝下去?” “董蓓蓓?!”譚韶聰震驚地看著地上的綠眼狐狸,“你是說……它是董蓓蓓?” “讓它自個兒現了原型跟你說。”夏景生瞥了地上的狐狸一眼,“速度快些,我沒什麽耐性。” 話音剛落,就見地上的狐狸顫動了幾下。 如同障眼法一般,一隻皮毛油光水滑的狐狸轉眼間變成了一個穿著開叉旗袍的妙齡女郎。 赫然就是當紅的影星董蓓蓓。 “真的是你!”譚韶聰見慣大風大浪,卻從未親眼目睹如此奇詭之事。 “就因為她搶了你的風頭,你就要害她的孩子?”夏景生一雙眼睛冷冷地盯著披頭散發的董蓓蓓。 “我就是看不慣她這副清高的樣兒,都是演戲的,誰比誰高貴啊。偏生她矜持,她是高嶺之花,我就是個低賤的。” “你是沒瞧見,自打她來了江城,那些個老板個個將她捧得老高,我呢?我隻有被他們作踐的命。” “憑什麽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和項坤戀愛,我就隻能伺候那些滿麵油光的大老板。” 董蓓蓓跟失心瘋了似的,字字句句咄咄逼人。 夏景生看不得她這副樣子,蹙眉道:“你可以拒絕!” “我,拒絕?!拒絕了我吃什麽喝什麽穿什麽,像你這樣的大少爺,永遠也不會懂。” “冥頑不靈,這世上那麽多的人,難不成個個都像你一般過活,你若不想被人輕賤,自己需得愛惜自己。”夏景生冷冷道。 “罷了,我與你不是一路人,今日栽在你手上,我認輸,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隻怕項坤那蠢貨,到現在還蒙在鼓裏呢。” 夏景生也不欲與她多言,隻是有一事尚未想通:“即便是胡仙,也斷沒有隨意傷人的能力,你為何能傷及方麗華肚裏的孩子?” “這話……你不該問我。”董蓓蓓唇邊泛起一絲詭異的笑容,“去問那個蠢貨。” 像是很開心,終於難住了夏景生,董蓓蓓說完便再不開口了。 譚韶聰見她油鹽不進,剛想拿出些偏門的手段來,卻被夏景生製止了。 “將另一個帶過來!”夏景生吩咐道。 侍應很快領著一隻白狐進來了,白狐一見董蓓蓓,當即嗷嗷地叫起來。 “糊糊?你怎麽在這兒?!”董蓓蓓一驚,“你……受傷了?!” 聽著糊糊的哀叫聲,董蓓蓓惱恨地看著夏景生:“你想這麽樣?” “你說,我聽,你說得我滿意了,我就放了它。”夏景生不緊不慢地說。 “我為什麽可以對她的孩子動手,還多虧了項坤告訴我,方麗華屬鼠,脖子上常年戴著生肖牌。” “生肖牌?”譚韶聰沒聽懂,夏景生卻明白了。 鼠,在五大仙中排行老末,本身有招財的本事,可五大仙的次序,是按能力排的。 鼠對上狐,注定是沒有勝算的。 “你用胡仙的能力,壓製同為灰仙的鼠,今年恰逢鼠年,因而方麗華腹中的孩子,亦是屬鼠。” “沒錯,如果不是項坤將這些告訴我,我又如何能找到法子,做成今天這局。隻可惜,事到臨頭功虧一簣!”董蓓蓓苦笑道,“該說的我都說了,你也該遵守承諾,將糊糊放了。” “它傷及無辜,已犯律條,我會將它交給龍虎山正係的狐仙一脈,加以教養,讓它仔細學學規矩。”夏景生說道。 這世間的胡仙不知凡幾,他們本體雖是狐狸,可這“狐仙”一稱,卻不能隨便用。 隻有龍虎山正係一脈的狐仙,才是接受過點化的正神,真真正正可以稱為“狐仙”,其他流派的,隻能稱作“胡仙”,還未全然脫離妖物的行列。 夏景生此舉,也算是給糊糊找了個好出路。 “至於你……董蓓蓓……”夏景生嚴厲的語氣讓董蓓蓓打了個冷戰。 如今這世道,精怪並不稀奇,可即便得了道行,也該遵守人間戒律。 “我會將你一同交付龍虎山正係,按門規處置。” “不可!”一直未說話的譚韶聰忽然道,“我絕不輕饒了這妖婦。” 說著,他拿過一旁的手杖,往董蓓蓓身上打去。 “哥!罷了,就依夏先生所言吧。”方麗華急道。 “可這……”譚韶聰氣急。 “我腹中尚有胎兒,不想讓這孩子還未出生,就沾染上殺孽。”方麗華沒有看譚韶聰,也沒有看董蓓蓓。 她似是累極了,眼泡浮腫著:“這世間,人人皆有苦處,既已坦白,又何必趕盡殺絕。” 見方麗華心意已決,譚韶聰唯有依從。 “我累了……你們……都出去罷。”方麗華轉了個身,挨著枕頭躺下,“夏先生請留步。” 不多時,房中隻剩了夏景生與方麗華。 “項夫人,你……” “夏先生,我想測個字。” 夏景生輕聲道:“想測什麽?” “婚姻……我這心中所想的,是一個傷字,還請先生明示。” “心傷至此,多說無益,我相信,方小姐心中已有答案了。” 床上,側身而躺的方麗華良久未語,半晌,她啞聲道:“多謝先生明示。” 說完,她緩緩地閉上眼睛,眼前又浮現出那個夢境。 夢境裏,董蓓蓓依偎在項坤懷裏,嬌嗔道:“這塊生肖牌一看就是女式的,你還沒告訴我,這是誰的呢?” 項坤湊過去輕吻董蓓蓓的耳垂:“除了那個臭婆娘,還能是誰的。她信保家仙,非說帶著個老鼠能保平安,我就不信了,那玩意兒除了偷吃糧食,還會做什麽。你若喜歡,我改天送你個別的,不要老鼠的。” 董蓓蓓被他弄得耳根發癢,笑著躲了躲:“不嘛,我就要這個,難不成方麗華的東西,你舍不得送給我?” “哪裏話,你若真喜歡,拿去便是了。” 在夢裏,方麗華清楚地看到,董蓓蓓唇角浮現出一絲可怖的笑容。 那眼神裏,充滿了殺母奪子的怨毒。 一身冷汗的方麗華硬撐著坐起身來,撥通了電話:“李律師,我決定了,我要離婚。”第三十六章 方麗華與項坤離婚的消息, 成了江城的爆炸性新聞。 具有窺私欲的大眾將方麗華、項坤與董蓓蓓三人的關係當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在這風口浪尖上,方麗華宣布息影養胎, 董蓓蓓突然消失, 了無音訊。 剩下項坤,獨自一人承受媒體的口誅筆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