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個人也一樣,他跑了兩步有些狐疑的放慢速度邊跑邊回頭看,但大家都在聊自己的事情,沒有人抓住他,他便隻能當成是自己的錯覺直接跑遠了。傅衍深吸了口氣,控製不住自己的腳步跟在那個孩子的後麵。那個孩子正是傅衍,曾經的傅衍。他穿著白色的t恤和洗到發白的牛仔褲,瘦高的個子塞在裏麵空蕩蕩的,看起來瘦削極了。因為奔跑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額角的發微微汗濕,但臉頰上帶著幾分薄紅,看起來是有些讓他心情不錯的事情。這是他十五歲的時候,或許也可能是十六歲,傅衍記不清了,他隻是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後。沒有人看得到傅衍,他就這麽輕易的穿過大街小巷,跟著年幼的自己走向自己越來越熟悉的地方。兩棟相鄰的房子之間被雜物和鐵皮構築起來的小小的空間,地麵潮濕,狹窄的縫隙裏長出了青苔和雜草,並不優越的環境卻是傅衍完完全全了解的地方。裏麵的布置,空間的大小,還有住在裏麵的人,傅衍都再熟悉不過。但他不敢走過去。傅衍隻是站在馬路對麵,遠遠的看著這裏,看著那個白色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有那麽一瞬間,他試圖在那打開的縫隙裏窺到些東西,卻沒能如願。門關上了。傅衍沒說話,他也隻能死死的盯著那扇沒有動靜的門,幻想著其中的景象。不時有人從他的身邊經過,他們的眼神隨意的在那處逗留,嘴裏說出幾句自以為憐惜的話。帶著孩子的母親告訴她的孩子他現在過得有多麽幸福,借此來告誡他要好好聽話,不然就會變成沒人要的,孤苦伶仃的活在垃圾堆裏;也有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唏噓兩聲,念叨兩句佛號走開……傅衍聽著這些往來人的話,一直沉默不語。直到那個年幼的自己又推開門出來了,細心的帶上門離開。是了,這個時候他該去工作了,他們窮的叮當響,傅衍沒有一天敢休息,就怕一時的任性讓自己心愛的弟弟餓肚子。但傅衍還是沒有動,他連一步都邁不出去。直到天色漸漸昏暗了,傅衍才猶豫著往前走了一步。第一步邁出去,後麵的步子就輕鬆了許多。他板著一張臉,卻越走越快。人的身體不是他的阻礙,冰冷的建築也不能,但真的走到門口的時候,傅衍又遲疑了。隻是這遲疑隻有一瞬間,他深吸了一口氣,就毅然決然的走了進去。周圍驟然暗了下來,傅衍有些緊張,他又聞到了曾經熟悉的那股潮濕的味道,他克製不住的咳嗽了一聲,鼻子有些發酸。角落裏的箱子上放了個台燈,燈開著,大片的白光透過粉紅色的燈罩印出一片紅來,光亮裏趴了個小孩。他背對著傅衍趴在床上,大半個身子包裹在被子裏,身上穿著白色的小衣服,歪著身子用胳膊肘撐在床上,許久沒打理的頭發有些長了掛在他的耳邊,燈光昏暗讓人看不清他的臉。他麵前擺了本破舊的圖畫書,傅衍隻一眼就認出來那是什麽,那是傅洋唯一擁有的消磨時光的東西。傅衍又不敢動了。他想伸手,卻又不敢伸手,他眼前隻是越來越模糊,連那些光芒都快要看不到了。傅衍哭了。午夜夢回的時候,他多少次想過現在這一幕,他都已經數不清,但這一次似乎得償所願了。隻是到了這個時候,他卻完全沒了再動作的勇氣,他甚至連傅洋的臉都沒能看到,就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了。傅衍狼狽的蹲在地上,挫敗的捂著眼睛,眼淚鼻涕不受他的控製,喉嚨裏隻剩下低低的嗚咽聲。這輩子除了那段時間之外他大概沒有比現在更狼狽的時候了。他進入第三重世界十多年了,他以為自己已經在這種混亂的世界裏將那些痛苦回憶翻開,但這個時候他就知道他沒有這個能力,真的見到了的時候,他就已經輸了。最後一個遊戲世界真的就是他所想象的那樣,讓他連通關的欲望都沒有,甚至有那麽一刻他覺得僅僅是這麽看著傅洋,看著自己的弟弟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隻是等到他冷靜下來,他那混亂的腦海中又出現了顧聞聲的影子。他們約定好了的。傅衍低著頭,慢慢的平複自己的情緒,鏡子還沒有給出要求,他還可以再等等。等到傅衍好不容易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抬起頭的時候,他又被嚇了一跳。不知道什麽時候,傅洋已經轉過來朝向他的方向,清澈的眼睛就盯著他看。就好像他已經看到了傅衍一樣。傅衍被這種猜測驚得說不出話,同時心底又多了幾分竊喜,他死死的盯著傅洋,就好像要把他的模樣完完全全的刻進自己的腦海裏,隻是他很快就失望了。傅洋沒有在看他,他隻是透過傅衍盯著他身後的地麵發呆。“是啊,他怎麽可能看到我?”傅衍有些嘲諷的說道。但他的眼睛貪婪的在傅洋的身上遊移著,半點不敢鬆開,就好像一閉上眼睛他就會消失一樣,傅衍的心被緊緊攥著,連呼吸都放緩。很快,發著呆的傅洋又轉過身去看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的圖畫書,他臉上帶著幾分病態的紅暈,傅衍就站在旁邊看著他,心中越發的疼痛。一直以來他都知道在自己外出的時候,弟弟的生活有多麽的枯燥,但他覺得洋洋是個乖孩子,他的身體也不好,正適合呆在床上不動,有意無意的忽略了那些他不知道的時光,隻是這一次,傅衍避無可避。狹窄的昏暗的空間裏,他們甚至連一個明亮的白熾燈都沒有,所有的光源全部來自那個小小的台燈和四麵隱約照進來的光束,傅衍以成年人的姿態站在這裏隻覺得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