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吳綺娟小姐,不知道是小妹我資質駑鈍,還是您說的話太難理解?”坐在明亮幹淨的咖啡廳裏,亞茵咬著吸管,偏頭睇向一臉懇求的好友綺娟,燦亮水靈的大眼睛眨呀眨的。“我完全聽不出這個交易好在哪裏。”


    “當然好,而且好得無可挑剔,”綺娟戲劇化地誇張解釋,比手畫腳的。“錢多事少,何樂而不為?”


    “既然這麽好,你自己怎麽不去?”若真像她說的無可挑剔,她自己接下差事就好,何必再來拜托她?


    有鬼,有鬼。


    “呃,”果不其然,綺娟麵露難色,結巴地道:“我、我不去當然有我的難言之隱,但絕不是壞事。”


    “……”挖了一口香草冰淇淋入嘴,亞茵扮了個鬼臉,擺明不信。


    “亞茵,求求你幫我這次吧!”見她不說話,綺娟低聲下氣的哀求。“其實這份工作真的不差,除了地點偏僻了些、日子無聊了些,其餘真的挑不出壞處。”


    “先說出你的難言之隱,我再考慮考慮。”她譚亞茵又不是阿呆,當然要先把工作性質搞清楚。


    “唉!其實也沒什麽,”像是有些煩躁的撥弄著杯內的冰塊,綺娟歎氣。“嚴格論起來他是我的遠房小舅舅,兩年前他不知道受到什麽刺激,突然躲到偏僻的山林裏自我封閉,我媽擔心他一個大男人不會照顧自己,每逢寒暑假就叫我去照顧他,做些打雜、整理、買菜的工作,小舅舅出手是很大方,但是……”綺娟欲言又止。


    “但是什麽?”


    “但是小舅舅的脾氣很古怪,他要不是可以半個月不說一句話,就是開口的時候會把你變成急凍人。”綺娟揚眸看了她一眼。


    “這麽猛?”亞茵皺眉。


    不說話的人是很難想像的,就拿她自己來說吧!要她一天不說話,她會想撞豆腐自殺。


    “你想想看,當你住在鳥不生蛋、雞不拉屎、烏龜不靠岸的深山林內,連買瓶醬油都要開半小時的車下山,沒有百貨公司、沒有電視,身邊唯一的活人又像死人一樣,那種悶真的會把人逼瘋。”像是隱忍很久,綺娟抱怨。“但是他一說話呢!你又希望他幹脆別開口比較好。”


    “可是暑假才兩個月不是嗎?”忍一忍應該就過去了。


    “不要,今年說什麽我也不去,”綺娟用力搖頭,可憐兮兮地傾身向她。“亞茵,拜托幫我這回吧!”


    “可是──”亞茵猶豫。


    要她兩個月和脾氣古怪的人一起生活也很困難呀!


    “工作輕鬆沒壓力,就煮煮三餐、整理房子,其他時間都自由活動。”綺娟繼續勸著。


    “綺娟,不是我不幫你,你看我的樣子像會煮飯嗎?”亞茵很自暴自棄的指著自己的鼻尖。


    家裏有個太能幹的老媽就會變成這德行,隻會吃、不會動。


    “不會煮也沒關係,隻要東西是熟的就好。”綺娟含了冰塊在嘴裏,咬得喀喀作響。


    “啥?”聽見她的回答,亞茵一臉驚愕。


    難不成她的小舅舅是山頂洞人?隻要烤熟就能吃?真是好奇怪的老人家呀!她還以為老人家都很重視養生。


    “小舅舅他……沒有味覺。”想了下,綺娟含蓄地道。


    “沒有味覺?”這個答案太讓人震驚,亞茵頓時成了九官鳥,隻能傻傻重複。


    “不管是放糖、放鹽,太酸還是太辣,他都能麵無表情的吃下去。”


    “哦~~”拉了長長的尾音,亞茵覺得好神奇。


    神奇到有種想去拜會他老人家的衝動。


    “亞茵,如何?幫我這一回吧!酬勞全歸你。”綺娟雙掌合十的拜托。


    “但是──”亞茵還在遲疑。


    “短短兩個月就有六位數的進帳,你真的不接受嗎?”見她還猶豫不決,綺娟使出殺手鐧。


    六位數啊~~


    聽見高額報酬,亞茵明眸一亮,立刻用力點頭,“成交!”


    唉唉唉~~她的錢鬼性子果然厲害。


    “亞茵,我真感激你。”綺娟開心的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耶~~終於不必去麵對整天麵無表情的小舅了!


    “酬勞記得匯入我的戶頭。”推開她燦爛的笑臉,亞茵故作嚴肅。


    “沒問題。”綺娟眉開眼笑的點頭,看見她仿佛看見救星。“對了,你還在找‘雍’嗎?”


    她知道亞茵被一個叫作“雍”的畫家的作品深深吸引,追尋“雍”也成為她最心心念念的一件事。


    “嗯,”亞茵吞下一大口香草冰淇淋,美眸燦燦發亮。“我不信找不出他是誰。”能畫出“藍”的人,肯定是個心很溫暖的人,她是真的這麽想。如果能夠的話,她好想見他一麵。


    “你已經找好幾年了,難道還不死心?”


    “不死心。”亞茵搖搖頭,有種莫名的執著。誰教她第一眼看見那幅畫就深深的愛上,無法從腦海中抹去。


    “我真不了解你,不過就是一幅畫。”真想知道那幅畫究竟有何魔力,可以讓亞茵執著好幾年,可惜她無緣一見。


    “‘藍’對我而言不隻是一幅畫。”眸光有些悠遠,亞茵輕歎。


    “那不然是什麽?”撐著下巴,綺娟狐疑地瞧她。


    “……我也不知道,若是知道我就不用非找出‘雍’不可了。”就像命中注定,當她看見那幅畫之後,她的人生就為了尋找“雍”而存在。


    尋尋覓覓,無窮無盡,除非找到答案。


    “好怪,這一點也不像你會做的事,你的個性應該要更灑脫才對。”綺娟嘀咕。


    好怪?!她也是這麽覺得,可是她就是莫名執著呀!


    亞茵輕籲口氣。


    碧空如洗,是種讓人看了很舒服的藍,山林間空氣新鮮,白雲飄飄,涼意拂麵,寧靜的氛圍讓人感覺時間像是靜止了。


    一輛小發財車慢吞吞駛在蜿蜒山路,開車的年輕男子膚色黝黑,嘴邊掛著大大的笑容,他邊開車邊哼歌,心情極好。


    小發財車在一間房屋前停下,年輕男子俐落地從車上搬下兩箱生活必需品,箱內有食物、罐頭、蔬菜和水果。


    他走到屋前按下門鈴。


    “晁先生,我送東西來了!”看見門開,年輕男子開心的打招呼,送他一朵心無城府的笑容。


    或許是住在山林間的緣故,連人的笑容瞧上去都是那麽幹淨。


    晁允雍看了他一眼,淡漠的俊顏沒有太多表情,他微微側身,方便他搬東西進屋。


    “今年芒果大豐收,我媽要我送一些過來給你吃,”像是早習慣他的沉默寡言,紹強一個人自顧自說得開心。


    “……”


    “還有我媽要我提醒你,今天的夏天特別熱,你要注意別中暑了,山下的胡醫生從今天起要進城三個月進修,若是身體不舒服,可沒有醫生看病。”他碎碎叨念。


    這位晁先生住在這兒也將近兩年了,卻還是不像住在這裏的人,除了偶爾下山購買必需品外,見到他的次數屈指可數,他已經算是最常見到他的一個。


    晁允雍的膚色太白,身形頎長削瘦,感覺有些單薄,和他們這些黝黑粗壯的本地人大不相同;他五官細致端正,氣質陰鬱,縱使不修邊幅,仍掩不住與生俱來的貴氣。


    根據老媽八卦的說法,他應該是某個富家公子哥來這裏養病的,人家不老說台北的空氣太差,要遠離塵囂,多往山上走。


    “……”


    “還有前兩天有幾名從台北來的客人,他們一看見你送給老媽的畫就驚為天人,拚命追問畫者是誰?是否住在這附近……”


    聞言,晁允雍過度平靜的俊顏總算有了波動,他蹙眉,張口欲言……


    看出他擔心的表情,鄧紹強一副要他放心的擺擺手。


    “你別煩,我們啥也沒說,隻說是路過的客人留下的。”這個理由是他臨時掰出來的,厲害吧?嘿嘿嘿!


    “謝謝。”總算開口說了今天第一句話,晁允雍的嗓音略顯低啞,仍落在好聽的中音段。


    “別謝、別謝,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我們當初就說好的呀!要幫你保守秘密。”紹強靦腆的搔搔頭,有股樸實的莊稼漢味道。


    晁允雍薄唇揚起一抹淡到不能再淡的弧度,像是笑。


    “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走囉!”將兩大箱必需品搬進廚房,紹強抹抹臉上的汗。今年夏天果然很熱啊!隻是搬個東西馬上汗如雨下,不過說也奇怪,眼前的男人怎麽一滴汗也沒有,仿佛高熱的溫度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若臨時少了什麽,或是需要什麽,撥通電話到店裏,有空我就幫你送過來。”


    點點頭表示聽見,晁允雍送他出門。


    “對了,算算時間,你的遠房小外甥又要來陪你了,這樣也好,你才不會一個人悶得慌。”臨上車前,紹強回頭笑道。


    晁允雍漂亮的眸子裏一抹闇色疾閃而過。


    若能選擇,他寧願不要有人來打擾他,這裏的生活極靜,適合心如止水的他。


    隻可惜家人的關心無法推卻,他遠居這裏,已經傷透很多人的心,有時候,人該懂得退一步。


    “那我先走囉!改天見。”


    晁允雍目送車走遠,而後腳跟一旋,頎長的身子步入屋內。


    “……你老媽我和你老爸向來樂天知命,錢夠用就好,生活幸福就好,到底是為什麽生了你們三隻錢鬼,而且這錢鬼性子到底又遺傳誰?”


    這是亞茵臨出門前,她老媽最大的疑問。


    可這個問題卻得不到解答。譚家三姊妹中的大錢鬼亞芙是天生算盤手,很會精打細算,隻用兩顆草莓大福就釣到一個少東老公;二錢鬼亞曦是個標準的工作狂,就算發燒三十八度半,吊著點滴拚了老命也要去上班……至於亞茵,排行第三的小錢鬼,向來對悶在辦公室裏領死薪水的工作興趣缺缺,隻要哪裏有金銀財寶嘩啦嘩啦滾進來,她就往哪兒跑──瞧!她現在不就在鳥不生蛋、雞不拉屎、烏龜不靠岸的深山林內嗎?


    真的好偏僻啊!


    拖著一卡小皮箱,亞茵依綺娟的指示在某條山道的站牌下車,放眼望去真是山巒疊翠、白雲悠悠,美不勝收,有如畫中仙境,可是──


    請問真的會有活人住在這裏嗎?除了一根孤伶伶的站牌陪伴她之外,其餘什麽都沒有,山道蜿蜒不知道通到哪裏去,更別提附近有看到任何住家……


    噗噗……不遠處,一輛小發財車以龜速慢慢爬上坡,亞茵眼睛一亮,仿佛看見救星,她用力朝司機揮手。


    真好,總算有活人,不然她肯定會在這個荒郊野嶺曬成幹屍。


    鄧紹強正打算送幾瓶紅酒去給晁允雍,看見前方有隻像小麻雀的女孩拚命跳躍招手,他停車,露出招牌笑容。“你好,有什麽地方需要幫忙嗎?”


    “大哥哥你好!”亞茵有禮地回答,笑咪咪的遞出手中的地址。“請問你知道xxx路39號在哪兒嗎?”


    瞥了眼她手中的地址,紹強忍不住多看了眼前可愛的女孩一眼,表情有些古怪。


    “你要去那裏?”


    “是啊!我是去幫忙的。”亞茵笑容可掬地指指自己鼻尖,笑容跟頭頂上的豔陽一樣燦爛。


    幫忙?!鄧紹強沒吭聲,樸實的臉上有抹為難。


    這個地址分明就是那幢白色木屋,但她怎麽看都不像是晁先生的外甥,況且晁先生有交代謝絕訪客,現下叫他好為難。


    “你知道在哪裏嗎?”見他不說話,亞茵又問一次。


    “在……在……”結結巴巴說不出完整的句子,紹強搔搔頭,他向來不擅長說謊。


    “大哥哥,請問在哪裏?”眨著水靈靈的明眸,亞茵甜甜笑問。


    看著她甜美如蜜的笑,邵強像被蠱惑了,愣愣開口,“沿著這條山路往上走,遇到第二個叉路右轉,然後繼續往上走,最上方那幢白色小屋就是了。”話一出口,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有時候他真會被自己老實過頭的個性給氣死。


    雖然答應了晁允雍幫他婉拒一切訪客,但眼前的女孩實在讓他無法拒絕,她應該不具什麽殺傷力吧!


    應該……


    “往上走,遇到第二個叉路右轉……”


    聞言,亞茵直覺往山路看去,隻見前方亮白一片,仿佛無窮無盡……


    是她的錯覺嗎?她怎麽覺得等她到達目的地,不脫水也會變成一條幹屍!


    “大哥哥和住在那裏的人熟嗎?”


    “不熟。”鄧邵強用力搖頭,用力到有些可疑。“不認識。”


    “大哥哥,你──”想請他送一程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口,紹強已急急打斷她的話。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你加油啦!”像是做賊心虛般,他將油門用力一踩,小發財車噗噗噗的離開她的視線。


    溜之大吉、溜之大吉,絕對不能再和她有交集,他必須先去和晁允雍老實招供,他剛才因為某某燦爛笑顏,很不小心的將他出賣了。


    誰教她的笑容真的很燦爛咩!


    “耶?”瞪著迫不及待揚長而去的小發財車,亞茵小臉頓時黑了半邊。人家不是說鄉下人最有人情味嗎?她怎麽完全沒感覺到?她隻是想搭個便車,那名大哥哥就落荒而逃,唉~~就算隻送小小一段也好咩!


    眼看唯一的救星離去,亞茵真的覺得自己快要哭了。


    等她拖著一卡小皮箱上山,應該已經天黑了吧!


    事實證明,等她拖著一卡小皮箱上山,天真的要黑了。


    氣喘籲籲地爬上最後一段小坡,亞茵站在白色小木屋前時已是又餓又狼狽,


    汗濕的發絲黏在頰邊,雙腿更是酸到不行。


    上回走這麽遠的路,好像是在她學生時期的某次健行吧?受到那次打擊之後,她的腳慢慢退化成植物,現在變成礦物,純粹裝飾。


    用著僅存的力氣,她按下電鈴。


    白色木屋裏一片寂靜。


    無人回應,她再按。


    “……”


    吼~~她又餓又累,還想上廁所,那個綺娟的小舅舅不會不在家吧?亞茵不死心,又按,電鈴的高分貝傳遍整間白色木屋。


    同樣的死寂,白色小木屋裏仍舊是永無止盡的安靜。


    不會吧?!不會沒人在吧?!


    頹然坐在門口的台階,亞茵喪氣極了。


    真好!眼下天已經要黑了,入夜後的山路肯定是黑漆漆的,難保不會有大野狼或是黑熊跑出來,嗚……她不要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山上過夜啦!


    早知道會有這種下場,就算酬勞是七位數,她也不要來!


    忽地,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響,明亮的燈光接著透出來,亞茵興奮的回頭,映入眼簾的是一身白衫白褲的俊逸男子。


    受到打擾的晁允雍俊顏冷冰地開門,眸光掃過她嬌小的身子,緩緩上移到她圓潤白皙的蘋果臉,最後停在她燦亮如星的明眸。


    好亮!


    “找誰?”終於,晁允雍開口,過於平靜的音調裏聽不出情緒起伏。


    “你好,我是綺娟的朋友,我叫譚亞茵,我來幫她照顧小舅舅的,請問他老人家在嗎?”有人就好,有人就好!亞茵拍去褲上的灰塵,迫不及待的站起來,笑容可掬。


    “老人家”?!


    晁允雍沉默下來,漂亮的眼眸冷冷地再將她打量一回。


    “呃,請問他老人家在嗎?”見他不說話,亞茵笑咪咪地重複,露出招牌燦笑。


    現在,她總算看清他的長相。


    他的膚色極白,像是許久沒曬過太陽,如牛奶般濃鬱的白,俊朗濃眉下,墨色的眼眸如深夜中的大海深不可測,冷漠沒有溫度,而他好看的薄唇緊抿成一條線,擺明不歡迎她的到來。基本上,他長相該是非常好看,如果別擺出冰塊臉會更好。


    不知道為什麽,看見他,亞茵心跳忽快,有種血液隱隱沸騰的錯覺。


    “我不需要你的幫忙。”沉默過後,晁允雍冷淡回答,俊顏表情缺乏。


    “我是來幫忙綺娟的小舅舅……”不是幫你──最後一句話當然是在肚裏說,亞茵眨了眨明亮的大眼,語氣裏帶著一絲不確定。


    “我就是她的小舅舅。”這一回,可以很明顯的聽出晁允雍話裏的不耐。


    拜這莫名其妙出現的小女人所賜,他今天說的話比一個星期還多。


    “咦?”像是難以置信的驚叫,亞茵的表情毫不掩飾的震驚。“你、你、你就是綺娟的遠房小舅舅?”


    他看起來多大?二十八?二十九?頂多不超過三十!


    綺娟沒告訴她,她的遠房小舅舅如此年輕,她一直以為是名脾氣乖張的老人家,會接下這份工作的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她還挺有老人緣的,結果現在……


    好笑了。


    “你告訴綺娟,她不來幫忙也沒關係。”他薄唇抿得更緊。


    “可是我已經來了。”


    他的冷眸睇了她一眼。“不需要。”


    他拒絕得斬釘截鐵,刺傷了亞茵的自尊心,她皺眉嘟嘴。“我已經收下訂金。”現在要她拍拍屁股就走,有違她的良心。


    “那是你的問題,與我無關。”墨黑色的眸子裏仍是一片淡漠,仿佛生來就是那樣冰冷的溫度。


    可惡!綺娟隻說她的小舅舅脾氣古怪,可是沒說他說話尖刻。


    “我不能這樣拍拍屁股走人。”這樣她要如何向綺娟交代?


    還是冷冷看著她,晁允雍不發一語。


    好吧!算他狠,他冷淡的目光已經說明一切。


    “那我現在怎麽辦?”第一次遇到騎虎難下的窘況,亞茵指著自己鼻尖,表情無辜。


    “回家。”像是好不容易把該說的話都說完,晁允雍腳跟一旋就要進屋。


    “等等等等等……”一連五個“等”字叫住晁允雍,她小手急拉住他的臂膀。“你要幹嘛?”


    “關門。”冷眸掃過她大膽的手,晁允雍非常言簡易賅的回答,一個字都不浪費。


    這麽明顯還看不出他的意圖嗎?呆!


    “我當然知道你要關門,”亞茵拉住的手遲遲不肯放開,瞪住他的美眸像要噴出火光,比天上的星子還燦亮。“我說綺娟的小舅舅,難道您沒發現外頭天很黑,風很大,放我一名妙齡女子在外不會危險嗎?”


    他就這樣想把門關了,會不會太狠心了一點。


    是他的錯覺嗎?怎覺得耳膜隱隱有些發疼,肯定和她太過吵鬧有關。晁允雍眯細黑眸,語氣同樣冷淡。“放心,這裏治安很好。”


    這、這、這就是他的回答?!


    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懂不懂何謂紳士精神?虧他還是長輩!


    亞茵氣鼓了腮幫子,看上去就像隻嘴裏塞滿葵瓜子的天竺鼠。


    “天都黑了,我現在要怎麽回家?”亞茵負氣地問。


    “你怎麽來就怎麽回去。”眉也沒挑,晁允雍依舊是氣死人的平靜語氣。


    吼~~


    “綺娟的小舅舅,難道你沒發覺天黑了嗎?”亞茵加重語氣,氣急敗壞地指著外頭。“容我提醒你,這裏的客運一天才三班,而且最後一班早已趕不及。”想她譚亞茵天不怕地不怕,就隻怕──


    黑。


    她的表情好激動呢!讓他想起小時候看的卡通裏,那隻老是氣得臉紅脖子粗的唐老鴨。


    “你的意思?”他反問。


    “我要進去……”她噘唇。


    起碼讓她待到明天早晨搭第一班客運回家。


    “別想。”


    吼吼吼~~所謂河東獅吼肯定就是這樣來的,亞茵叉腰瞪著他,咬牙切齒。


    “你──”氣過頭,連話也說不出口,大腦頓時當機。


    靜靜看著她漲紅的蘋果臉,晁允雍沒吭氣。


    “我說綺娟最善解人意的小舅舅,再怎麽說我也是一片好心跋山涉水想來照顧您,您該不會這麽狠心吧?”忽地,亞茵語氣一軟,水靈的大眼可憐兮兮地瞅著他,和方才的氣憤有著天壤之別。


    好吧!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她忍氣吞聲一下沒關係,隻要別把她丟在外頭就好,她真的很怕黑。


    真是好厲害的小女人,前一秒才對他青麵獠牙,下一秒就淚光閃閃,就連川劇變臉也沒她快。


    瞥了她表情豐富的小臉一眼,晁允雍最後還是送她兩個字,“晚安。”接著關門。


    “耶?”他真的就這樣把她關在外麵?!


    瞪著被關上的大門,亞茵眼珠子快瞪出來了。若是目光可以殺人,他肯定身上千瘡百孔。


    想罵髒話、好想罵髒話,可惜罵髒話會被老媽掃地出門,不然她肯定送他一串。


    沒心沒肺的臭家夥、鐵石心腸的臭老頭、可惡自閉的臭男人!人家她都低聲哀求他了,他還把她丟在外頭!


    啊……她快抓狂了啦!


    慢條斯理地幫自己倒杯熱咖啡,站在開放式廚房裏的晁允雍似乎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看著窗外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濃眉蹙起。


    這裏位在山區,路燈少得可憐,從他的角度望出去,真的好暗。


    總覺得心思不寧的,腦海裏不斷浮現小女人像天竺鼠般氣急敗壞的神情。


    我說綺娟的舅舅,難道您沒發現外頭天很黑,風很大,放我一名妙齡女子在外不會危險嗎?


    基本上依她凶悍的個性、和她吵死人不償命的嘴,放她在外壞人才危險吧?說不定連山裏的大黑熊都對她敬而遠之。


    可是想歸想,心裏那份淡淡的不安是怎麽回事?


    該死的!一切都怪綺娟自做主張,不想來就別來,沒事找什麽幫手?倘若那名吱吱喳喳的小女人真有個三長兩短,他豈不麻煩?


    他可不希望明天一早看見巡警來跟他問話,說在山裏發現無名女屍一具……


    心浮氣躁、心浮氣躁,擾得他無法安心,晁允雍牙一咬,重重放下熱咖啡,打開門,不料台階上已不見那小女人的身影。


    人呢?該不會真的拖著皮箱下山去吧?現在月黑風高,樹影幢幢,她還真大膽敢一個人下山。


    種種揣測飛快地掠過腦海,就算他不願意讓別人來打擾他的生活,也不代表他真狠得下心置她的死活於不顧。


    想了想,晁允雍拿了車鑰匙出門,心中估算她若要走回站牌,路隻有一條,他應該可以找得到她。


    找麻煩的小女人!


    “你怎麽出來了?”


    晁允雍前腳才踏出家門,立刻就看到從另一頭繞出,不斷搓著雙臂的亞茵。


    他不是存心不管她死活嗎?就算她被大野狼叼走、被大黑熊抓走,也不關他的事!


    她的小臉好白,眼眶有些紅腫,是因為哭過的關係嗎?看著她仿佛哭過的嬌顏,晁允雍沉默,總覺得自己像欺負小女孩的惡人。


    該死的!明明不關他的事,偏偏麻煩主動找上門。


    他不說話,她當然也不說話。他喜歡站在外頭喂蚊子,和她大眼瞪小眼,那就讓他瞪好了。譚家人都有一身傲骨,她寧願待在外頭嚇死,也不會再求他。


    “……進去吧!”不知過了多久,晁允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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