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變幻,另外一幅畫麵,出現在沈斷的神海之中。


    念慈庵黑沉沉的偏殿之中,一個酷似沈斷的木偶供在香桌之上,眉眼栩栩如生。


    木偶胸口刻著沈斷的生辰八字,腳下七盞油燈,頭頂和雙肩之上,分別放著三盞油燈,燈光幽暗,閃爍不定。


    肖輕眉跪在妙音師太之前,雙手合十,神色堅毅、虔誠。


    妙音師太:“你想好了嗎?用你的往後餘生,救贖那個人的性命?”


    “我要提醒你,這個人雖然有可能會活下來,但他會喪失記憶,成為傻子,甚至麵目全非,再也不記得你。”


    “你深愛的那個男人,從此以後一別兩寬,你再也找不到他了,就算找到,他也不認識你,你確定還要送出浮屠賜福嗎?”


    肖輕眉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心疼,但依然執拗地點了點頭。


    妙音師太歎了一口氣。


    “真是個傻丫頭啊,人間自是有情癡,不過你這樣的心態,大有佛性。”


    “我可以助你,但你別忘記我們之間的約定,你須拜我為師,任我驅遣。”


    肖輕眉又點了點頭。


    妙音師太開始喃喃念誦經文。


    漸漸的,她的身上金色光芒閃動,腦後的佛光出現,虛空之中,隱隱傳來禪唱之聲。


    妙音師太五指輕攏,放在了肖輕眉的泥丸宮上。


    “很好,放鬆你的精神,我要施展浮屠賜福的神通,抽取你所有的壽命,達成你的願望了。”


    肖輕眉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喃喃念誦經文。


    她泥丸宮中,一縷縷青色光華,不斷地升騰而起,凝聚在妙音師太的掌心。


    到最後,青色光華之中,多了點點血色,肖輕眉的身體開始顫抖,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下去。


    她支撐不住,原本已經跪在地下,此刻卻已經變成匍匐之態。


    然而,她死死咬住了牙,看著供在香桌之上的沈斷木偶,眼眸中柔情無限,不斷地輕聲呼喚。


    “阿斷,阿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阿斷……”


    沈斷看著這一幕,拳頭緊緊握了起來,心髒都疼得蜷縮成球,身子發抖。


    抽取壽命,是要把生命中的精華一點一點壓榨出來,被抽取壽命的人,無比痛苦。


    地獄之中,無論是千刀萬剮,還是大鍋油炸,都不足以形容這種痛苦。


    被強行抽取生命的肖輕眉,明顯痛苦到了極點,但念著沈斷的名字,似乎又帶給了她極大的慰藉。


    最後,肖輕眉委頓在地,暈厥過去,妙音師太的掌心,卻已經多了一團血紅色的光團。


    她掌心向著沈斷的木偶一放,那血色光團進入沈斷木偶的泥丸宮中,發出一聲轟隆巨響,空間震動。


    沈斷頭頂和雙肩上的油燈,瞬間熄滅,腳下的七盞油燈火焰搖曳不定,但終究沒有熄滅,又漸漸明亮起來。


    妙音師太歎了一口氣,慈眉善目的臉上,似乎有些唏噓。


    “這樁機緣成了,你我之間的因果就此形成,救了你的男人,你的內蘊靈體從此以後便是我的了,這是天意。”


    妙音師太說著,衰老的臉上浮現出惡毒的笑容,笑容越來越歡暢,最後哈哈大笑起來。


    “內蘊靈體啊,進可以修成琉璃靈體,成就大菩薩果位,退可以修成無上天魔之體,沒想到垂暮之年居然讓我碰到了這等大機緣,哈哈哈哈。”


    妙音師太大笑了一陣,突然看向暈厥倒地的肖輕眉,語氣森然。


    “內蘊靈體並未完全孕育而成,我給你留了六年的壽命,一旦內蘊靈體大成,你就應該把身體讓給我了,這就是你的命。”


    看到這一幕,沈斷的眼淚,突然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


    他終於明白了。


    原來是肖輕眉這個傻女人,以生命為代價,送出了浮屠賜福。


    難怪三年前,自己失魂落魄回到龍都,被從天而降的光團砸中,就徹底沒了記憶,變成了傻子。


    甚至,就連他的臉和身材,都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這樣的結果,就是沈素素的兒子沈斷,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所有的幕後黑手,都被斬斷,所有針對沈斷的狙殺計劃,都失去了目標。


    如果不是肖輕眉以自己的壽命為代價,送出了浮屠賜福,沈斷在當時危機四伏的環境下,很難活下來。


    沈素素雖然把沈斷保護得很好,但終究留下了一些蛛絲馬跡,逃不過有心人的偵查。


    沈素素一死,且禦神碑關係重大,幕後黑手無論如何都會找到沈斷,斬草除根,找到禦神碑。


    然而,沈斷神奇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落入水中,又被林雪宜救起來的傻子,這誰能想得到呢?


    這傻丫頭,硬生生用自己的命,換取了沈斷的一線生機啊。


    沈斷看著靜靜躺在冰棺中的肖輕眉,心痛如割,淚流滿麵。


    這一瞬間,沈斷已經不去想什麽娥皇女帝了。


    無論肖輕眉和娥皇女帝是什麽關係,沈斷都不在意了。


    這個女人,為了自己,連生命都放棄了,沈斷又有什麽理由去懷疑她?


    難怪肖輕眉的體溫越來越低,難怪她的肌膚宛如琉璃美玉,觸手冰涼。


    沈斷可以預見的是,如果自己沒有出現,三年之後,肖輕眉的壽命就會終結。


    而她留下的這一具內蘊靈體,就便宜了妙音師太。


    佛家修法,講究的是因果報應,但妙音師太和肖輕眉之間有約定,妙音師太就算強占了肖輕眉的內蘊靈定,也不會有任何的因果糾葛。


    三年之後,真正的肖輕眉死去,換了殼的妙音師太會以肖輕眉的身份,在念慈庵修行,繼續在人族之中潛伏。


    她得到了肖輕眉千年難得一遇的內蘊內體,不管是修魔還是修佛,必定一片坦途,未來可期。


    這一番算計,端的是天衣無縫啊。


    如果不是沈斷覺醒,突然出現的話……


    沈斷的眼淚越流越洶湧,哭著笑著,唏噓著,冷笑著。


    肖輕眉以萬劫不複的痛苦,換取了自己的新生,既然醒過來了,報恩,也報仇!


    妙音師太魂魄中的記憶並沒有結束。


    他看到肖輕眉抱著三個月大的圓圓,在念慈庵中虔誠禮拜。


    他看到肖輕眉日漸消瘦的身子,在念慈庵桃花雨中,看著龍都的方向愣愣出神。


    他看到肖輕眉抱著發燒的圓圓,在淒風苦雨中,來到念慈庵求妙音師太醫治,秀發淩亂,筋疲力盡。


    他看到肖輕眉在佛前喃喃禱告。


    “阿斷,不管你在什麽地方,你都要好好活下去,我永遠愛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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