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紅光如電斬如風旋, 巨龍直衝而下, 一個橫擺穩穩托住幽冥與小緋龍，再一翻騰，強力穿透混沌的萬魔之氣, 帶出如千鳥齊鳴的撕裂聲響！幽冥以蛟形伏在龍背上, 金眸所及，是迎風飄拂的紅色龍須；身下所感，是閃耀光華的亮紅鱗片。“嘭”地一聲, 緋龍穩穩落地，幽冥喘息著抬眼，灰黑天幕下, 近處一片斷樹, 遠方清明天色籠罩著宏偉的魔界王宮。他們總算活著出來了。幽冥化回人形，雙膝跪倒，左手撐著地麵，右手摟著嚇呆了的小緋龍。忽而一陣惡心，他連忙將小緋龍送到風玹身邊，自己趴去一旁，按著胸口難過地幹嘔。熟悉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 幽冥微微側首, 瞥到風玹的半邊身影, 依舊金冠半束黑發，紅色王服鬆鬆垮垮，敞開的衣襟處掛著僅尺長的通紅雛龍, 顏色搭配十分和諧。怕小緋龍掉下來，風玹以手掌輕輕托著，慣於嬉笑放浪的家夥偶爾流露溫情，叫人怪不適應的。“呦，幾日不見，又懷上了？”然而骨子裏還是戲謔，一開口就沒好話。“你……瞎說什麽。”幽冥不斷幹嘔，額頭出了一層薄汗。風玹抬手，將魔氣送入幽冥後背，幽冥胸中一痛再一熱，仿佛久堵將壞的機關轟然打開，幾口黑血噴出，渾身登時暢快。“混沌之間魔氣濃重，你先前受了內傷，難免被侵染。”幽冥揩去血跡，起身道：“如此危險，為何不設結界？”“此地，這座王宮，以及魔君，便是最強的結界。”灰敗陰暗的天幕下，風玹走向不遠處一棵枯葉零落的樹，“混沌之間散發出的惡意足以令除六界之主外的任何生靈退散，你方才也感受到了，所以結界封住的不是混沌之間，而是混沌之間外，魔界所有其他的地方。”幽冥恍然大悟。風玹在樹下盤膝坐好，低頭伸指指點尚未緩過勁兒來的小緋龍的腦袋，“但這小家夥怎麽就沒被嚇退呢……哦，我明白了。新魔君上任時，會從前任曆代魔君那裏承襲一種力量，然後用它來保護魔族避開此地。大概是我與你雙修太多，又一心想讓這小家夥化龍，不知不覺就將這力量傳給了它。”一手握拳在另一隻手掌上一敲，篤定道，“一定是這樣。”小緋龍被這一敲波及，從風玹胸膛向下溜了數寸，它趕緊撥動四爪，緊緊勾著風玹衣襟，啾啾嚎著拚命往上蹭。幽冥：“……”風玹哈哈大笑，兩指一提，將小緋龍拎到肩上，小緋龍立刻抱住他脖頸，身體在肩窩就地一團。風玹抬指輕輕撫摸雛龍脊背，側首瞧它舒適安穩的小模樣，笑著嗔怪道：“知道害怕了吧？以後可不許這般頑皮了。你爹爹和父王為了救你，命都差點沒了。”此言讓幽冥心中猛然一動，但他緊接著告訴自己這是故意調戲，風玹的路數，他太清楚了。幽冥黑著臉走到一旁，亦就地坐下，目光卻不離風玹肩膀——方才他怕自己吐到小緋龍身上，這才將它送出，結果風玹就抱上了癮，不打算還給他了。“坐那麽遠作甚？過來吧，你不是想看它？”風玹道。幽冥頓了頓，不答反問：“怎麽不直接回去？”風玹道：“方才進去攪和了一趟，如今裏頭正亂著呢，我得稍作停留，鎮得此地徹底平穩再走。也要讓這小家夥認清楚這裏的氣息，讓他知道以後不許再來。”嚴肅地點了點小緋龍的腦頂，小緋龍隨之晃晃腦袋，嘴邊觸須輕輕顫動。風玹抬眉看幽冥，“著急？那你先回？”“無妨。”幽冥搖搖頭，垂下眼簾，不經意瞧見風玹衣襟遮掩下的一點黑色，一愣，“你……也受傷了？”風玹雲淡風輕地“嗯”了一聲，“混沌之間的萬魔最恨常年鎮壓它們的魔君，發現我下去了，可不得生吞活剝。”幽冥心中一滯，猶豫片刻，低聲道了句“多謝”。風玹唇角噙笑，悠悠然道：“如果我告訴你，混沌之間為鎮壓作惡的魔，時光流速比外界慢許多，也就是說，你以為你掉入許久後我才前來相救，其實不然，我幾乎是與你一同跳下去的，甚至還摸到了你的袍角。而且為了能盡快救到你和小家夥，我一路猛衝，壓根顧不上防禦，所以才傷成這樣，你的愧疚與感動，是否會更深一點？”脫下半邊衣袖，露出布滿黑紅灼燒傷痕的左邊半身，望向幽冥，禮貌一笑。幽冥雙目睜大，拳頭鬆開又攥緊，結巴道：“你說這些究竟……想幹什麽。”“哈哈。”風玹大笑，“自然是想看你這副艱難的表情啊，太好笑了。”“你！”幽冥捏著拳頭憤怒起身，但終究不知能做什麽，隻好自己跟自己生氣。“好啦，開個玩笑，幹嘛那麽認真。”風玹道，“你不必道謝，我自己的孩子，也的確是我疏忽了，所以我自然要去救，隻是你以後別再這般衝動犯傻。”幽冥便又盤膝坐下，別開頭低聲道：“哪裏還有以後。”風玹道：“是不能有以後了，它再敢跑來這裏，我必揍它。”幽冥嘴唇動了動，想說你不應隨意打罵孩子，但終究沒接這茬。風玹又是一笑，道：“說說吧，你為何帶著這小家夥一起來？偌大一個妖界，不會連個看孩子的都找不到吧？而且你先前為何要給它下定身咒？”一說起這個，幽冥就覺得丟臉，猶豫半晌道：“它太調皮了，我實在……管不住。讓旁人管總歸不好，所以……它是緋龍，所以……”所以，應當讓它的另一個爹管。它是緋龍，日後修煉，由身為緋龍的風玹教導也是最好。這些未能說出的話語，風玹明白。幽冥講了小緋龍出生至今不服管束的所有細節，拳頭擱在武褲布料上摩擦，“為何你們都能管住它，我卻不行？”“飛禽走獸中，龍為至強，這小家夥又天生繼承了魔君之力，自是眼高於頂。它聽明戈的話，是因為明戈既是妖王，也是龍，還是自詡比緋龍更勝一籌的玄龍。它聽我的話，一個道理，而且它一定能隱約察覺我與他相似，又比它強許多。至於它聽雲章的話，是因為雲章身上有仙氣，那東西平和安定渾厚清明，曆來為六界生靈所喜。”“言下之意，它慕強者……它瞧不起我？”幽冥的心被深深戳痛了。“唔，”風玹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或多或少是有一點。”幽冥立刻黯然，仿佛再次墜入無底深淵——他辛苦孕育，曆盡艱辛產下的孩子，居然……瞧不起他。“它太小了，隻能靠與生俱來的感官，你莫怪它。”風玹語調傷感，沉痛道，“等他長大一點，知道了你以蛟妖之身誕下它，一定會肅然起敬，到時便不會……哈哈，你那是什麽表情，哈哈哈……”風玹憋不住了，大笑起來。“你、你又誆我！”幽冥終於反應過來，複又憤怒起身，“你不戲弄我就不舒服嗎？！”風玹笑得花枝亂顫，小緋龍抱著他的脖子跟著顫，“不能算戲弄，這的確是一小部分原因。”“那還有什麽原因？”幽冥一甩袖，憋著怒氣質問。“還有，雙修繁衍的龍族在孕育期、孵化期與幼年期都需雙親共育，否則就會暴躁，一暴躁就有可能長壞。”“原來如此。”幽冥喃喃自語，接著反應過來，金眸一凜，“你沒再騙我？”“沒有，發誓。”風玹認真地舉起手掌，“不過它為何沒有孵化期？你生它的時候發生了什麽特別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