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來了,雖然極其不諳世事,但腦袋轉得不慢,終究是低估了他。“抱歉。”明戈誠懇道,“我想給你買吃的買衣裳,可你不願意,我隻好出此下策。”“為什麽呀?為什麽要給我買呢?”雲章一臉茫然。“因為先前我也騙了你,我很後悔,想向你道歉。”雲章大驚,緩緩緩緩地抬起頭,望著明戈那張英俊而嚴肅的臉。明戈終於不再隱瞞,將昨夜自己如何騙他苦等的事情講了,言語真摯、神情悔愧,雲章聽著聽著,嘴巴下意識張開,更加瞠目結舌起來——怎麽居然還有這樣的!更加強大的酸澀感緊緊包裹著他的內心,他的氣都有點不順了,那股酸澀感還會動,從心裏迅速向上,衝入鼻尖和眼睛,他狠狠吸了吸鼻子,眼眶猛然一濕,一大粒水滴落下來,“啪嗒”打在紙包上,他一愣,惶然摸摸眼睛,緊接著,更許多水滴不受控製地一滴接一滴掉落!“喂!你、你怎麽哭了?”明戈手忙腳亂起來,渾身上下摸了摸,從懷中摸出一方巾帕,倉皇蹲在雲章身邊幫他擦眼淚,“你別哭啊,我、我錯了,是我不好,你打我罵我都行,但你千萬別哭啊!你一個男仙,縱然受了委屈,怎能說哭就哭?多丟臉……快別哭了好麽?”雲章不知自己怎麽了,他也不想這樣,可是忍不住。接過明戈的巾帕,他一邊吸鼻子一邊抹眼淚,斷斷續續問:“很、很丟臉?”明戈猛點頭“嗯嗯”。“我不想丟臉……”雲章努力地忍,然而越忍就越想哭,越想哭就越覺得丟臉,隻好掩耳盜鈴抱膝埋頭,兩個肩膀輕輕抖動。明戈一臉發愁,覺得自己惹了個大/麻煩,但說是麻煩吧,可相處著相處著,又發覺還挺有意思。他忍不住伸手覆住雲章腦頂,順著發絲的方向滑了滑,十分不習慣地溫聲道:“那、那你稍微哭一會兒,哭完了再找我算賬。”話音落,雲章的低低抽泣變得大聲了一些。……片刻後,雲章抬起臉,拿衣袖抹了抹眼睛,道:“好了。”想了想又道:“我以後不再哭了。”這種滋味他體會到了,不好受,他不想再這樣。“那……”明戈試探道:“現在找我算賬?”雲章扭頭不忿地看著他,攥起拳頭用力敲了他胸口一下,認真地說:“我把你當朋友的。”明戈一愣。雲章道:“你好像還不知道,我是噬獸,是最頂級的瑞獸,所以仙帝、魔君、妖王他們都對我很好,但相應的,如果我不是噬獸,他們也就不會對我好了。”明戈登時一驚,萬萬沒想到他就是那不久前於天界現身、千萬年難遇一隻的噬獸!更加萬萬沒想到的是,他竟機緣巧合與自己相遇,還共浴同遊,還被自己欺騙,更被自己弄哭了!“所以……你叫雲章?”噬獸現身,妖王溯術為其取名,噬獸歡喜蘇醒的佳話幾乎六界盡知。雲章點點頭,禮尚往來道:“你叫明戈。”指指明戈背後的劍。明戈點點頭,“對,明戈,靈界散龍,再過段時日就能修成玄龍了。”雲章略苦悶地“哦”了一聲,繼續道:“我覺得你對我和他們對我不一樣,他們都是在與噬獸/交往,而你是在同我交往,雖然一開始你脾氣不好,但後來就好了,所以我把你當朋友,可是、可是你……”居然欺騙我,還騙兩次。雲章撇撇嘴,“現在你知道我是噬獸了,就會同他們一樣。”“不會的。”明戈篤定道。雲章一愣,明戈道:“我一開始的確心懷惡意,但早上見到你還等在那裏的時候,我就被你折服,內心後悔並決定改過了。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也把你當作朋友,現在即便知道你是噬獸,我的心意也並無變化。”在雲章怔怔的目光中燦爛一笑,“我這回沒騙你,你不信沒關係,我會證明給你看。”“我……沒有不信。”雲章低頭小聲說。自打化形,他一直聽大夥兒說,沒有誰能扭轉噬獸的心意,噬獸所做的一切決定都是順從內心的選擇,先前他不太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但現在明白了:即便仙帝他們對他很好,但卻遲遲沒有決定日後定居之所、將這條欺負過他的未來玄龍當作朋友,以及此時願意相信這家夥的話,都是內心的呼聲在推動著他。明戈笑了,坐得離雲章更近了一些,說:“你既然信我,那我就再同你說說。”“說什麽?”雲章不解。“我們都把對方當作朋友是不是?”明戈溫聲誘導。“是啊,然後?”雲章的情緒好了一些,雙眸開始閃亮。“朋友之間,請客贈送是尋常事,推拒朋友的禮物反而是無禮的行為。”“真的嗎?”雲章有點迷惑,他學習的內容好像還沒涉及到這裏。“方才不是說了信我,怎麽又懷疑起來了?”明戈一笑,“也罷,口說無憑,我帶你去看證據。”扣住雲章手腕,明戈施了個隱身術,帶他飛往京城各大酒樓,看其中友人吃飯飲酒請客推讓的場景,而後飛向城北一座氣派的宅院,道:“我在人界有一好友,是個做官的年輕君子,他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隻以為我是個修道的人,我帶你去拜訪他,讓你更加深刻地了解一下朋友之間究竟是什麽樣的。”二人落上大宅後院院牆,看到一年輕男子正坐在亭中獨飲,沒想到的是,這男子飲著飲著,竟像方才的雲章一樣,難過地哭了起來。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追文!舍不得舍不得這位在亭中哭泣獨飲的年輕男子正是明戈口中的朋友, 人界朝廷的年輕棟梁,禮部侍郎蘇亭葦。他家世顯赫官運亨通, 一表人才爽朗瀟灑, 明戈實在不明白究竟是什麽事能令他如此這般, 但竟能這般,不消說, 定然是大事。明戈再不多想,叮嚀了雲章假裝人族的要點後, 便一起從院牆上跳下。蘇亭葦大驚大愣,及至看到是明戈, 便趕緊抹抹眼淚, 麵色尷尬地迎上來,“明兄,怎麽這時候突然來了?”看來往日明戈跳他家院牆是常事——雲章想。明戈說是偶然經過順道探望, 又說雲章是他表弟, 入亭落座後也不客氣, 劈頭便問蘇亭葦哭泣的原因。蘇亭葦被抓了個正著,加之境況實在艱難、內心實在糾纏, 正需一個全無後顧之憂的傾訴對象,於是重重歎了幾聲,便全盤交代了。事情的確複雜而難言。原來, 蘇亭葦是個斷袖,還與當今天子盛璟有情,無奈盛璟是一國之君, 如今到了大婚的年紀,太後做主,有意立蘇亭葦的妹妹蘇亭葭為後。然而蘇亭葭早與淮海侯公子生了情愫,也不願入宮,可是太後旨意,他們又有誰能違逆?蘇亭葦本想就這麽認了,不料一向孝順的天子盛璟竟將自己是斷袖決心不納任何妃嬪的事告訴了太後,甚至有意禪位。太後大怒,以盛璟龍體不適為由將其軟禁,又將蘇亭葭接入宮中,不知要用什麽手段逼他們就範。想到這些,蘇亭葦無能為力,無人訴說,這才落下淚來。他垂著頭,猛地灌下一大口酒,“明兄,就是這樣,你笑我吧,醃臢又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