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命血契在妖界其實不算秘密,但罕有妖族敢於嚐試。一是它等於死契,除非一方魂飛魄散,否則絕不可解;二是結血契雙方會共享命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托付終身”。當然,夜讕敢結這個血契,便已經想好了後果。他有信心在自己活著的時候護程雪疾周全,而當他死了,程雪疾這隻半妖自然早已離開了世間,沒什麽可顧及的。至於程雪疾的修為太低,會不會拖累他,這種事情他懶得去想,橫豎他沒指望小貓咪能助長修為。而且他甚至不打算告訴程雪疾這件事。今日程雪疾起了個大早,例行洗臉漱口喝罐罐奶。半罐子膻哄哄的羊奶下肚,漲得他打了個奶嗝兒後發覺味道不太對,疑惑地嗅了嗅,尋了個陰涼地方把剩下的半罐奶放了起來。正在淨麵的夜讕見狀,不禁心虛問道:“雪疾,你做什麽呢?”程雪疾無辜道:“主人,最近天氣熱,這奶好像有點不新鮮了。扔了怪可惜,先放在這兒,等會兒讓他們煮一下看看。”“這群奴才,做事真不小心。”夜讕故作憤然地恨恨道:“倒掉好了,等會把那些個賤奴全殺了再換批新的!”“別別別!”程雪疾大驚失色,忙端起奶罐一飲而盡,砸吧著嘴使勁兒點頭:“其實仔細品品,好像味道沒什麽不對!”“是嗎,那就好。”夜讕頷首,轉過身去竊笑了起來。靈狐心每次隻能放一點曬幹後的粉末進奶裏,喝得少了也不知效果會不會受影響,所以隻能誆程雪疾全喝下去。可憐程雪疾本就撐得要命,這疑似酸了的羊奶全部灌下肚後,當場反胃,小臉慘白的捂著肚子往屋外瞅:“主人,我能不能出去跑跑。”“你不舒服嗎?想吐?”夜讕暗道不好,忙走過去順了順他的後背。“不,隻是吃多了……”程雪疾為了那些妖仆的性命著想,豈敢輕易承認,強撐著咧出一抹笑容:“我出去玩玩好嗎?”“嗯,去吧,不舒服的話不要逞強。”夜讕俯身在程雪疾耳邊說道:“也不要離開這座寢宮,因為這裏有我的封印護著。如果有妖誆你出去,萬不可相信,記住了嗎?”“知道,我哪兒都不去,除非您親自來找我。”程雪疾頷首。夜讕沒有多言,踏出寢殿往書房走去。程雪疾扶著門框目送他離去,然後鼻子一擰開始滿屋溜達起來。他的胃裏正翻江倒海,想吐卻苦於找不到可吐的地方,又不好意思開口要痰盂,隻得泄氣地揉著肚子團團轉。這時門外偏巧傳來幾聲鳥鳴,程雪疾愕然想起門外就是個小花園,還有假山遮擋,能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要命的餿奶給吐掉,忙貼著牆根呲溜鑽出了門。門外一直有兩位妖仆守著,程雪疾跑出去的同時心虛地瞥了他們一眼,見沒什麽反應才放心大膽地竄向院中,殊不知看不見的“飛蟲”已將他的舉動匯報給了夜讕。“主公,貓大人出屋玩了。”一隻不起眼的夏蟬,貼在書房外的大樹上傳遞著訊息。夜讕沒有回應,算作默許,蟬鳴聲便戛然而止,免得惹他煩厭。書房內的其餘妖自是分辨不出端倪,恭維了幾句官話後說起了正事。“主公,東境那點事兒您應該也知曉了……現在東境之主已跟南境鬧翻,有了跟西境聯盟的苗頭。而西境之主……”一妖說到此處卡了殼,沒能招出合適的字眼來形容西境之主與夜讕的關係。夜讕也知笙玖先前鬧出的動靜有點大,留下不少風言風語。可他了解笙玖的脾性,不會為兒女私情絆住腳。再者,他始終覺得笙玖想嫁他無非是一時興起,他們倆雖知根知底,但長大後各居一方,談不上感情深厚,見麵聊天也隻是說些正事,不存在有什麽私情,所以擇日登門道個歉就好,不必勞神分心。“西境那邊,你們不用管,說說東境和南境如何。”夜讕沉聲道。眾妖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主公閉關期間,老祖宗接見了南境之主,席上把酒言歡頗為親昵。看樣子,老祖宗依舊想與南境結盟。倘若真的如此,那這妖界怕是沒了安寧了……”“孤聽聞南境之主突破了,可有此事?”夜讕又道。“這個……是真的。”眾妖神色惶然:“聽聞南境之主逆天行事,殘殺境內妖族無數,食其內丹以至妖力大增。臣等在席上見了他一麵,發覺他血氣頗深且舉止乖張,有些許瘋癲之相,著實不是什麽好兆頭。”“怎麽不是?”夜讕依不屑地冷笑一聲:“再強大有什麽用?瘋子不足為懼。”“可是……”眾妖垂首不敢言,暗道南境之主再瘋,實力擺在那裏不是假的,怕是把整個北境的妖加上去都按不住這隻瘋子。反觀主公您,閉關後一點變化都沒有,也不知心急……“心急有用嗎?”豈料夜讕竟知曉了他們心中所想,將手中書簡扔至地上低喝道:“怎麽,你們覺得孤不思進取?”妖臣們登時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認錯:“主公息怒,臣等……”“孤不是瘋子,所以不會把“變化”呈在麵上給你們看。”夜讕俯視著地上倒伏一片瑟瑟發抖的妖們緩聲道:“南境之主有實力不假,孤這個境主之位,也不是大風吹來的。既然你們見過了南境之主,必是已經看到他的右眼是瞎的吧?以後說話前動動腦子!都滾!”眾妖苦不堪言。他們哪兒說話了!不過在心裏想想便被洞察了幹幹淨淨,屁滾尿流地出了屋後抹著虛汗小聲攀談了起來:“南境之主的右眼戴了個眼罩……莫不是……”一年紀較輕的妖問向同僚。“當年妖王之爭時,主公跟他打了七天七夜!打瞎了他的一隻眼睛!”另一妖言語中透著欽佩:“當時咱主公也受了傷,不過回來休息了三四天就沒事了!而南境之主則險些把命給搭了進去……所以咱家主公真是深藏不露啊!”“那你不早說!”年輕妖心有餘悸地瞪了他一眼:“我也差點把命給搭進去!”待他們散去,夜讕靠在椅背上低歎一聲,麵色晦暗。當年他與南境之主決戰七天不分上下,險險勝出。如今南境之主已然突破,而他受封印影響妖力持續下降。若再打上一架……怕是凶多吉少。然而這些話,他怎可能說!如今局勢岌岌可危,能籠絡這些臣子不容易,哪怕是打腫臉充胖子,他都得咬牙撐著。“主公,貓大人蹲在假山後頭很長時間了。”蟬又叫喚了起來。夜讕一怔:“他在做什麽?”“嗯……看動作好像在解手,但是沒解出來。”蟬認真地回稟道。夜讕登時老臉通紅,氣急敗壞地吼了出來:“不許看了!”“是。”蟬頓時收起翅膀,裝作無事發生。夜讕起身,又猶豫地坐了回去。現在回寢殿太早,曾祖知道後又得抓著把柄訓他怠慢政務。可是他真的很好奇,程雪疾是這種隨地解手的小貓嗎,過去嚇唬他一下肯定很好玩吧……“主公,貓大人……”蟬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緒,偏還說了個半截子話:“哦沒事……屬下不再看了。”“又怎麽了?”夜讕無奈問道。蟬:“赫大人來了,跟貓大人蹲在一起……”“……???”夜讕慢慢皺起了眉頭,眼角抽跳半天。赫辛夷也過去解手?倆妖並肩當眾解手??難道這是長毛族獨有的傳統??!“赫大人在同貓大人講話。”蟬慢條斯理地匯報道。…一邊解手一邊說話?夜讕的鼻子眉毛快擠到一塊去了,根本無心聽她的下文,關注點瞬間偏離到——赫辛夷這王八犢子有沒有看見不該看的東西!事實上,程雪疾隻是蹲在那裏薅草嚼著玩,赫辛夷路過時沒忍住搭了個訕。兩隻長毛妖相視一笑後隨便聊了起來,褲子好端端地穿著並沒有“傷風敗俗”。隻不過假山後頭草太高,蟲族眼線又離得遠,這才看走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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