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這能符合製作方想要的。  他覺得鍾豐和可以聽聽他的看法,他滿懷期待地笑了笑,露出俏皮可愛的虎牙:“我已經有完整的構思了,您可以看看的。”  鍾豐和看也沒看他:“你聽著就好。”  嚴清張了張嘴,最終隻能放下手,如竹節般的手指緊緊地扣著本子,沒有說話。  幾個資曆高的編劇和鍾豐和談了起來,嚴清在把握十足的情況下開口說過幾回建議,隻是其他人像是沒有聽見一般,徑直略過了他的話。  這場會議開了很久,會議的結果是放棄。  散會的時候,工作室散發著低迷的氣息,有人已經開始收拾辦公桌上的東西,準備隨時搬走。  鍾豐和心情明顯不太好,他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路過嚴清時,拍了拍嚴清的肩:“年輕人要踏實,不要好高騖遠。”  嚴清登時怔了怔,直勾勾地看著鍾豐和。  他雖然嗓音不高,聲線微軟,語氣卻堅定得很:“我沒有這樣想。”  鍾豐和卻走得急,這句話還沒說完,他老人家的人影已經消失在了工作室。  嚴清雙手抱著那寫著構思的本子,緊咬下唇,在會議室門口佇立良久。  半晌,嚴清掏出不怎麽使用的手機,好久才翻出鍾豐和的電話,花了十幾分鍾才成功發送短信。  【老板,我想試一試製作方的要求,希望您給我一次向您表達的機會,五分鍾就好,謝謝您。】  短信發出去了,工作室卻仍然處於即將倒閉的危機中。  好在今晚還有一個額外的享受能調劑他的心情。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才剛剛入冬,楊城這樣依山靠水、不南不北的地方居然飄落了一場淡薄的雪,軟綿綿地在地上鋪成一片。  他披上咖啡色的風衣,將寫著構思的本子放在風衣內測,兜裏揣著先前花了大半身家買的音樂會門票,一路步行來到了演奏廳外。  時間剛剛好,卻也比習慣提早進場的觀眾遲了些許,進場的長隊隻剩下一個小尾巴,嚴清趕緊墜在隊伍尾巴,慶幸和那個男人發生關係的那天口袋裏沒有揣著這張門票——不然也要一起丟了。  室外冷的很,他踏著雪,微微搓手,薄唇微啟,呼出絲絲熱氣,暖了他略微冰涼的手心。  平穩的腳步聲傳來,身後的燈光一瞬間被遮蓋了個完全,來人影子重疊著他的影子,不回頭看,嚴清便能從影子中看出這人身姿的修長。  居然有人來得比他還遲。  他下意識回過頭,背著光,猝不及防間,瞧見這兩日來頻繁出現在他腦海中的臉。  “啊,”他覺得自己本體的枝葉都要給嚇掉了,渾身枝椏都要在這寒風中瑟瑟發抖,“好、好巧啊……”  男人眼底,詫異一閃而過,他的語氣卻淡淡的:“很巧。”第3章   嚴清對前兩天晚上發生的那件事情並沒有太多記憶。  授粉期突然來臨的時候,他在回家的路上,正從高樓林立的大道拐入一旁的老城區,胡同巷子深處亮著微弱的燈,夜色中見不著幾個人影。  他隻見到了一個男人。  對方應該是個人類。妖族隻有幾位長老妖氣不外露,完全看不出是個妖,而妖族的長老們嚴清都見過,絕對沒有眼前的男人。  他當時意識渾渾噩噩的,朦朧間根本沒有端詳男人的外貌便下意識一頭撞進了對方的懷裏。  他連聲音都發著熱,仿佛根本不屬於自己:“……幫幫我……”  隨後他便徹底被本體的本能所驅使,完全記不得今夕何夕,唯一記得的就是男人背著光走來,黯淡的燈光映著完美對方的側臉,照出修長身姿。  和現在一樣。  嚴清眨眨眼,睫毛微顫,攥著門票的手指稍稍用力,口不擇言道:“嗯……嗯,好久不見,啊不對,我那天……你……”對方那天起來沒見到他,肯定還一個人支付了開房的費用,此刻碰巧遇見,是不是會很生氣?  他其實不是故意睡了就跑的,隻是前天早上再次回到酒店的時候,那間房裏已經空無一人了。  他控製不住地緊張了起來,隻感覺渾身的玫瑰花刺都要張開,在這寒風中迎風而立。  隻見男人微微挑眉,嗓音清冽:“挺久的,兩天沒見。”  自知睡了就跑理虧的嚴清:“……也、也不久。”他不敢看對方,仍然低著頭瑟瑟發抖,恨不得這個隊伍趕緊結束。  兩人排在隊伍最後麵,離得很近,氣氛盤旋著一絲尷尬,嚴清實在挨不住,已經開始胡說八道了:“你也來聽演奏會啊……真巧,啊,我好像說過真巧了。那個,真有緣,你也喜歡這個……嗯……”  回應他的是男人的一聲輕笑。  男人似乎不像他一樣渾身別扭,一本正經:“那天晚上……你可沒有這麽害羞。”  嚴清:“!!!”  他又想起自己直接往男人懷裏衝的畫麵,渾身都發燙,脖頸和臉頰在這黯然月色下貼上不太明顯的緋紅。  他聲音都快低到聽不見了:“那是意外……”  隊伍往前挪著,嚴清檢票通過,回頭瞥見身後的男人隻是掃了個什麽身份卡之類的對象就進來了。  “跟我來。”  那人說。  “不、不用了吧……”  那人:“又要跑一次?”  嚴清:“……”  欲哭無淚。  想到自己沒掉了錢包,他慫了吧唧地邁開腳步,認命跟上去了。  他這位春風一度的對象似乎還有特權,居然沒有順著人流,反倒直接拐進了一旁的綠色通道。嚴清有點懵:“這裏可以走嗎?”  男人微微頷首,沒有答話。  “那……我叫嚴清,嚴肅清明的嚴清,你叫什麽呀?”稱呼對方的名字比較禮貌一點,總不能一直你你你的叫著。  回應他的是對方遞過來的一張名片。名片上沒有什麽花裏胡哨的職位或者稱呼,隻有一串電話號碼和一個名字。  就著走道裏微弱的光,嚴清下意識讀出聲來:“耿……一淮?”  “嗯。”  隨後一路無話。嚴清這才意識到,對方剛才那幾句交流像是個意外,這人話不多,惜字如金。  他心下忐忑,更不敢多說煩人,隻是不遠不近地墜在男人身後,在綠色通道中長驅直入,手中攥緊他那張快要坐到演奏廳外邊的門票,然後——來到了第一排。  身後是灰蒙蒙一大片人影,觀眾席上坐滿了人,可眼前卻空空蕩蕩的,視野遼闊,一眼就能看清楚演奏台上的一切。  小花妖在走道旁粘住了腳,聲音很小:“我的票不是這裏的……”  “這裏坐不滿。”男人回過頭來看他,“我有權利帶人來。”他不需要票,他就是這場音樂會的金主爸爸。  這人說話都帶著一種自上而下的清冷,讓人根本生不起拒絕的勇氣,嚴清卻微微垂眸,搖頭道:“可我沒有買這裏的票。”  回應他的是男人溫熱的掌心。  突然和男人的肢體接觸讓他如同觸了電一般,眼前的場景與那晚的朦朧交織,讓他一瞬間恍惚了。  嚴清道行太低,緊張的時候收不住玫瑰花刺,就算是人形,別的人類或者剛化形的小妖碰到他都會有一瞬間的刺痛,可這位耿先生卻一點影響都沒有,寬大手掌覆上他的手臂,將他拉倒了座位上坐下。  嚴清嘀咕了一聲:“……真奇怪。”  與此同時,演奏大廳的燈光倏地關上,唯有幕布前亮著微弱的燈。觀眾席稀稀疏疏的聲音都消失了,莊嚴肅穆的古典樂演奏不會有人製造噪音。  嚴清隻好心不安理不得地坐著了。  這場演奏會的主角鋼琴家陶寧還沒有出場,嚴清趁著這夥功夫,趕忙小聲道:“前天……抱歉有急事先走了,房間的錢是多少?我還給你一半的錢吧?全部也是可以的……”就算人類當中多的是這種春風一度的事情,畢竟還他先招惹的人家。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話音剛落,嚴清居然聽見耿一淮又輕笑了一聲。  耿一淮的聲線本就富有磁性,此刻壓低了聲音說話,直說得嚴清耳朵發癢:“你剛才都在想這個?”  嚴清搖頭:“不全是,還有一個。我的衣服鑰匙和錢包在你那裏嗎?”  “……”耿一淮這回是真的有些無奈了,“是,在我家。”本來是想直接給酒店前台的,隻是他一看見那疊衣服,就想起小家夥那晚含著水光的眼睛,突然改變了主意。  小妖怪居然出乎意料的……有些可愛。  和那晚纏人的模樣截然不同。他原先還在想是不是什麽老手,如今看來……根本就是小嫩芽。  發生關係那晚,他正巧鬥法著了點道,中了個無足輕重卻又下三流的術法。還沒想好怎麽解決,小家夥就衝進了他的懷裏,緊緊地抱著他……  他先前是有些排斥這種突然發生的關係的,此刻卻發現自己沒了大半的抵觸與反感。  這場演奏會隻不過是開場前過來做過例行檢查,察覺到那股熟悉的妖氣之後,他才從後台拐了個彎出來。  “耿先生,”他聽見小妖怪低聲喊他,“那我可以拿回我的東西嗎?”  耿一淮點頭。  隨即小妖怪心滿意足地笑了笑,露出的虎牙更添三分可愛。  下一刻,耿一淮的話讓小家夥直接收起了虎牙。  “你是第一次吧。”  小家夥表情一滯,眼神瞬間變了味,說不清是羞赧還是羞憤,耳垂紅的都要滴出血來。  演奏台上,幕布緩緩拉開,三角鋼琴出現在燈光正中央,聚光燈照出鋼琴家穿著黑色西裝的周身身影。  嚴清隻好噤聲不再說話,安安靜靜地聽起了鋼琴曲。  直到音樂會結束,兩人都再做多餘的交談。  已經說好了要拿回東西,嚴清再次跟著耿一淮從綠色通道走出來,在耿一淮的默許下坐上了對方的車。  耿一淮有司機,兩人都坐在後座上。嚴清側頭看著窗外閃過地街景,心想,耿先生似乎身家不錯,惜字如金,卻挺好說話。  起碼沒有見麵就發脾氣,追究他不負責任的離開。還幫他收好了東西,送他去家裏取。  於是在下車的時候,嚴清由衷地說了一句:“耿先生,你人真好。”  隨即是司機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嚴清沒看到司機的表情,隻是跟著耿一淮進屋。  說是屋,不如說是房子。  還是大房子,是嚴清租的房間的幾十倍大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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