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一淮剛踏入幻境,那微微泛著赤紅的金色雙眸中閃過一絲意外。  他一路快速朝著幻境中央而去,周遭浮光掠影,全是嚴清的過去。或者說,是那些小花妖根本不想對他提起、帶著各種負麵情緒的過去。  這不是帶有攻擊力的幻境。這個幻境不會對裏頭的人造成任何身體上的傷害,卻能攻擊藏在最深處的魂靈,勾起進入者心底的黑暗。  耿一淮見過這個幻境——這麽多年,妖族費盡心力鎮壓洞口,洞口外的黑妖還殺之不盡,就是因為這種幻境的存在。很多天生妖族被勾進這種幻境,堅守不住那些心底負麵的情緒,出來的時候就感染成了黑妖。  費盡心思做出這一切的黑妖,布置這方引人臆想的幻境,似乎是為了勾出小花妖內心最黑暗的一麵。  耿一淮飛快穿過這些嚴清不好的記憶片段,眼中殺意大盛。  如果嚴清沒有堅守住內心,已經感染了呢?那他是帶著嚴清回到四海深處,還是殺了那些會傷害小花妖的天生妖族?  耿一淮麵色仍舊淡然,心底卻升起了一絲暴戾而又擔憂的情緒,讓他想將麵前的一切都徹底粉碎。但是這樣可能會傷害到嚴清,他不能這麽做。  片刻之後,耿一淮就看到嚴清了。  “……”  畫麵和他想的有點不那麽一樣。  他剛才的擔憂似乎有些多餘。  妖力低微、身懷小妖丹的小花妖不知哪裏來的能力,他的周身罩著一層淡淡的妖力,居然硬生生地把想要靠近的劉曉佳逼退了好多步。  和這個黑暗的幻境截然不同,嚴清身周籠罩著另一種幻境之力,自嚴清身上散發開來,自然而又純粹,嚴嚴實實地將小家夥包裹在內。  幻境裏麵群魔亂舞,小花妖記憶裏嘲諷、瞧不起全都一股腦地圍繞著他們,可這些陰暗卻絲毫無法進入,全被排擠在了純粹的妖力之外。而嚴清卻根本沒有被這些過往影響,一臉嚴肅,口中念念有詞。  嚴清對身後的人說:“你放心,我我我我、我會保護你的!”語氣裏都刻著害怕。  而他口中要保護的那個人,一身黑色西裝,身量修長,劍眉星目,五官和耿一淮一模一樣。  耿一淮:“……”  這嚴清在幻境中臆想出來的“耿一淮”瑟瑟發抖地躲在小花妖的身後,可憐、弱小、又無助。  耿一淮:“…………”  他真的第一次知道他在嚴清心裏居然是這樣的。  原來那些暴戾、殺氣似乎都因為這哭笑不得的一幕得到了些許緩解,耿一淮心中焦急總算緩了一些,可怒氣仍舊無法平息。  他伸手,毫無阻攔地穿透嚴清的妖力,輕輕拉住了對方的手。幻境在真龍威壓中漸漸碎裂,劉曉佳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嚴清護在身後的“耿一淮”也瞬間散去。  小家夥眼中迷障散去,瞳孔中一片茫然,下一刻便暈在了耿一淮的懷裏。  “耿一淮……”他嘀咕著,暈倒前留下了最後一句話,“快跑呀……”  耿一淮:“………………”  這麽多年,耿大佬還真沒跑過。  他將妖力緩緩注入嚴清的妖丹上,輕柔地將對方打橫抱起,確認小花妖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損傷之後,這才鬆了口氣,親手將人抱回了家。  陶寧已經在家裏等著他們了。  待到耿一淮將毫發無傷、隻是妖力消耗過多的嚴清放在床上,李穆山已經跑去處理補充妖力的靈植,陶寧和耿一淮交談了一番方才發生的時候,正慢悠悠地捧著琴譜,十分隨意地開口道:“嚴清現在怎麽樣?”  “沒事。”  除了妖力消耗太多暫時昏迷,可以說是毫發無傷。  陶寧想了想方才耿一淮簡單的三言兩語,有些困惑:“所以當時嚴清自己保護了自己?他的妖力我們都清楚,根本沒那個實力……上次我們也在他身周看到過若隱若現的幻境力量,你媳婦難道有什麽隱藏的高貴血脈?”  這個耿一淮在給嚴清探查身體的時候就順帶看過了。  小花妖的體內,確實帶著大妖威壓。但是對方懷著他的孩子,即便孩子還隻是一顆未成形的小妖丹,但他的血脈不可能差,嚴清體內的大妖威壓也有可能是那未出世的孩子的。  現在根本探查不出什麽。  陶寧眼看耿一淮沒有說話,知道了答案。他沉思了片刻,皺眉:“很奇怪啊。”  耿一淮眼底深沉,一言不發。  陶寧:“鬧這麽大一出,目的居然是嚴清。你不覺得哪裏不對嗎?”  何止是哪裏不對。  陶寧接著說:“這麽多黑妖平時在你眼皮子底下隱匿太不容易了,他們肯定知道,隻要一出事,我們肯定會察覺,他們的時間本來就不多。隻要一出手,他們隻有不到十分鍾的時間……大費周章,高拿低放,就為了感染微不足道的一個花妖,這背後要是沒點什麽問題,我就直播吃鋼琴。”  “你以前就吃過。”  陶寧:“……”  耿大佬不說話則已,一說話就將他堵了個十成十。  他被耿一淮懟了一下,直接把琴譜放下,翻了個白眼,說:“你不關心這事到底怎麽回事?”  李穆山端來一碗濃稠的湯,耿一淮小心翼翼將昏睡的嚴清扶起,一口一口把湯藥灌入嚴清口中。  眼睜睜看著耿一淮慢吞吞地喂完湯藥,陶寧欲言又止。  他想問耿一淮到底對嚴清的來曆怎麽看,想問耿一淮知不知道黑妖為什麽盯著嚴清。  但最終陶寧還是沒有開口。  良久,“我已經發信給天青雀了,”耿一淮說,“我說過,誰要是打擾到他——”  耿一淮低頭,在嚴清身上留下了真龍氣——比之前那個隻能跟隨嚴清的妖氣有用的多,起碼可以確保以後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  他看著嚴清,眼底的殺氣都被溫柔所覆蓋,說出口的話語卻帶著森森涼意。  “我殺了誰。”  ……  嚴清醒了。  他在耿一淮的房裏醒來,還沒睜眼,床單被褥上沾染著的耿一淮的氣息就將他牢牢圍住。  他麵色一紅,先是愣了愣,足足睜著眼睛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裏迷茫了好一會,這才撿起昏迷前的所有記憶。  當時劉曉佳突然周身翻出黑妖妖氣,引動了那個幻境。  數不勝數的過往記憶紛至遝來,耳邊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謾罵——“廢物”“來曆不明”“無用”……  然後……  然後他就隻記得那個被自己護在身後的那個——可憐、弱小、又無助的“耿一淮”了。  嚴清:“……”  現在回想起來,哪裏還不明白那是幻境裏他臆想的“耿一淮”罷了?  似乎最後還看到了耿一淮,但那時候的記憶已經很模糊,嚴清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樓下似乎有些動靜,嚴清猛地從床上坐起,就這麽穿著睡衣,快步走下樓。  李穆山、陶寧還有耿一淮都在,陶寧正在練琴,李穆山在客廳旁的廚房裏搗鼓著什麽,坐在沙發上看文件的耿一淮察覺到他的出現,抬頭朝他笑了笑:“醒了?”  嚴清走在耿一淮身邊坐下:“嗯……”  “有感覺哪裏不舒服嗎?”  嚴清搖搖頭:“沒有……今天下班的時候工作室出現了黑妖,你沒事吧?”  正在彈鋼琴的陶寧雙手一滯,音樂聲突然斷了一下,陶寧無語——耿一淮能有什麽事?  青年略微擔憂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當時沒聯係到你,後來進了一個幻境,醒來就是現在了……在幻境裏,我好像看到了你。不過我實在記不清了,那時候腦子裏渾渾噩噩的……”其實是看到了兩個耿一淮,隻不過現在嚴清已經清醒了,自然知道那個瑟瑟發抖的不是真的。  耿一淮輕輕揉了揉他的頭發,嗓音溫和:“妖族很早就發現這些黑妖了,妖族管理會已經處理好那個幻境,那些黑妖也已經死了。我——”  他頓了頓,突然想起自己在小花妖心中可憐巴巴沒人要的海蛇人設,話鋒一轉:“我沒出什麽事,隻是跟著長老一起去幻境裏麵救你。”  陶寧:“???”  “你下次別這麽衝動,有長老去救我就好啦,你別去,不然要是受傷怎麽辦?”  耿一淮喝了口咖啡:“有你保護我。”  陶寧:“????”  小花妖聞言就忍不住笑得眯了眯眼睛:“我怕你受傷呀,你沒受傷吧?”  “放心,沒有。”  嚴清鬆了口氣:“那就好——”  他神情突然一變。  耿一淮問他:“怎麽?不舒服嗎?”  嚴清想起了幻境裏的那些東西。  耿一淮如果真的進了那個勾動人心黑暗的幻境,必然看到了那些他記憶裏最不堪回首的負麵情緒。  他咬了咬下唇,剛剛放下的心突然被什麽揪住,他想裝作無事發生,理智卻沒來得及攔住自己的嘴巴,他已經問出了口:“那、那你看到幻境裏的東西了嗎?”  知道小花妖最在意什麽,耿一淮麵不改色地撒謊:“沒有。急著去救你,什麽都沒來得及看清。”  他也可以實話實說,說他什麽都看見了,說他並不覺得那些東西會影響到什麽。可是嚴清並不想讓他知道,那他就當作自己不知道。  ——左右都是不重要的東西罷了。  嚴清揪著的心總算又鬆了鬆,隻是心下還藏著心事。  為什麽黑妖會對他說“發出邀請”?  盡管這麽多年來,嚴清一直處於妖族的邊緣,但他這麽些年,之所以從未真正融入過花妖族,也是因為花妖族猜忌他誕生的時間和地點。  他要和耿一淮說嗎?  如果耿一淮知道黑妖族想要感染他,會不會對他心存芥蒂?  嚴清猶豫間,正打算說點什麽,李穆山從廚房裏斷了一大碗湯出來。  “做好了!”李穆山將盛著湯的砂鍋放到餐桌上,招呼嚴清三人坐到餐桌旁,“這還是陶先生準備的食材。”  李穆山說著,邊掀開砂鍋的蓋子,邊說:“陶先生知道小嚴受到了驚嚇,需要補充妖力,特地去抓了這條海蛇來。隻不過海蛇肉精細,我處理了好一會,現在才做好,大家一起嚐嚐吧。”  陶寧笑了笑:“都不是外人,就不用客氣了,快吃吧,你有身孕,吃這個百利無一害。我好吧?知道你喜歡吃海蛇肉,特地去弄的呢!”  他沾沾自喜等著小妖怪對他感恩戴德,優雅地端坐在那裏,已經擺好了表情。  餐廳裏卻突然升起了尷尬的氣氛。  李穆山還在不明所以地笑著,嚴清抬眼,隔著蛇羹飄出來的熱氣,正巧和耿一淮的目光撞了個滿滿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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