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史書這樣記載這一天:


    承寧三十九年冬,西昌人率二十萬大軍犯境,沈家沈十率沈家軍和西州城守備軍聯手驅逐。


    蔣淮安和一眾少年將才初露頭角。


    雲川城守將趙進聲稱百裏練兵時迷路,一路跑到西州城,湊巧為西州城解困。


    秦小王爺秦琅千裏追妻,為之橫跨戰場,順路斬殺敵將,名聲大噪。


    史書上寥寥數筆寫不盡這一年,這個冬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沈若錦率兵乘勝追擊,一邊打一邊將西昌人驅逐出落月關戰場擴大至百裏之地。


    這一仗,足足打了兩天兩夜,屍橫遍野。


    一開始還想跟沈若錦硬剛的賀拓都放棄了,帶著所有西昌兵不斷後退。


    天黑了又亮,風雪雖停,但積雪還沒完全化盡。


    兩方士兵在雪地裏追擊交戰,那些戰死的將士的屍體不斷堆高,最後因為天氣過於寒冷,屍體都凍在了一起。


    無法分開,也無法辨認。


    打掃戰場的時候,隻能挖坑把他們都埋了。


    落月關有江河天險,賀拓帶人退到江的另一邊,立刻斬斷橋梁以此阻斷追擊。


    兩方士兵隔著山峰遙遙相望。


    江麵上的浮屍成千上萬,那些僥幸活著跑過江去的西昌士兵倒在地上,有些趴著有些跪著失聲痛哭。


    先前是西昌兵仗著人多勢眾一路追殺沈家軍,現在雙方局勢轉換。


    沈十帶著一眾騎兵追到岸邊,看西昌兵自己砍斷了為了侵略大齊疆土搭起的橋梁。


    滾滾江水把兩國的士兵從中截斷,各占一邊。


    衛青山說:“此戰大捷,將士們打了兩天兩夜都累壞了,要追擊西昌兵也得先把橋修好,或者繞路天雲峰。”


    沈若錦點頭,立刻傳軍令,讓十幾萬大齊將士就地紮營休整。


    所有人都需要休息,進食。


    她跟將領們一道商議過作戰事宜,吃過火頭營做出來的大鍋飯,回到主帳就睡了過去。


    秦琅先前見她被敵軍刺傷了肩膀,拿著傷藥入帳,就看見她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連盔甲都沒脫。


    手裏還握著落月關的輿圖。


    肩膀的傷血淋淋的,把她的紅衣染得更深了。


    秦琅放輕腳步走過去,想幫她脫掉盔甲上藥治傷,手剛伸出去,就被夢中驚坐起的沈若錦扣住了。


    她甚至困得睜不開眼睛,但防範敵人是本能反應。


    秦琅沒還手,任她這樣扣著,哪怕她用的力道很重。


    扣得生疼。


    “是我,秦琅。”他低聲說:“你身上有傷,我給你上點藥。”


    沈若錦又累又困的,已經顧不上身上這點傷了。


    況且,軍醫少,傷兵多,她忍忍就過去了,不必麻煩軍醫。


    但傷口疼也是真的疼。


    她聽到秦琅的聲音,頓時放下了戒備,“哦”了一聲,又倒頭睡了過去。


    “盔甲還沒解。”


    秦琅把傷藥放在桌上,頗有些無奈道。


    沈若錦睡意正濃,動都不動一下。


    秦琅俯身,脫掉她的盔甲,低聲道:“我為將軍解戰袍。”


    沉入睡夢中的沈若錦隱隱約約聽到了這麽一句,這話像是在哪聽到過……


    我為將軍解戰袍,芙蓉帳暖度春宵。


    沈若錦睡意深沉,心裏都忍不住想:秦琅這人真是……


    秦琅看她困得很,也沒再多說什麽,把沈若錦抱上床,卸去盔甲,又解了衣帶,隻餘下一件抹胸。


    帳內生了火爐,比外頭稍微暖和一些。


    可秦琅在看到沈若錦肩膀上猙獰的傷口,還有些身上那些舊傷疤的時候,眸色比外頭的北風還冷。


    這麽多傷……


    沈若錦這幾年真是一點都不知道愛惜自己。


    他幫著處理了傷口,上過藥用白紗布包紮好,忍不住抬手輕輕撫過那些舊傷疤。


    沈十那些舅舅和兄長們還在的時候,斷然舍不得讓她受這樣多的傷。


    這些痕跡都是沈家人死後,她一心要報仇,往來於西昌王庭之間斬仇敵留下的。


    “沈十。”


    “沈若錦!”


    秦琅低低地喚她,心口疼得厲害。


    已經入睡沈若錦也不知有沒有聽到,她隻覺得有些癢,翻了個身,把秦琅撫摸她身上傷疤的手抱住了。


    “暖和……”


    沈若錦含糊地說著。


    秦琅不舍得把手抽回來,就用一隻手幫她穿好衣衫,蓋上棉被。


    他這幾日也奔波不休,見沈若錦睡得沉,就靠在床邊小憩。


    連日來兵荒馬亂來。


    難得有這一刻安枕。


    沈若錦這一覺,睡了六七個時辰。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中午。


    秦琅正在給她換藥。


    沈若錦一睜眼就看到秦小王爺的俊臉近在眼前,而她衣衫半解,下意識地就想攏好衣裳。


    卻被秦琅按住了。


    他嗓音低啞道:“還沒弄完。”


    沈若錦頓時:“……”


    上藥就上藥。


    說的跟那什麽似的。


    她垂下手,方好讓秦琅繼續包紮。


    “什麽時辰了?”


    沈若錦往窗外看了一眼,可簾子垂了下來,看不清天色,隻能問眼前這人了。


    “快午時了。”


    秦琅說著,又補了一句,“午飯已經備好了,我給你包紮完就讓人端進來。”


    他是了解沈若錦的。


    睡足了就餓。


    正是需要飽餐一頓的時候。


    “那你快點。”


    沈若錦說話都比平時輕許多,已經餓到了想吃人的程度。


    再不把飯食端來,她怕是忍不住要吃掉秦琅了。


    “快不了一點。”


    秦琅回了這麽一句。


    傷口要好好處理,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沈若錦聽到這話,莫名地想到了那天晚上,耳根隱隱有些熱。


    “你這傷口挺深,昨天怎麽睡著的,不疼嗎?”


    秦琅一圈一圈地給她纏著紗布。


    想問她身上的這些傷痕都是怎麽落下的。


    到底沒有問出口。


    沈若錦恍然不覺,“疼啊,但更困,本來想上過藥再睡的,不知道怎麽就睡過去了。”


    就地紮營,營帳簡陋,她看一卷普通的白紗布被秦小王爺拿在手裏都變成絲綢一般貴重,簡直身價倍增。


    傷口疼。


    但習武者,最好不要用止痛藥,容易成癮。


    沈若錦就盯著秦琅看。


    都說秀色可餐。


    她則用美色來止疼。


    秦琅給她的肩膀纏了數圈白紗布之後打了個結,順手幫她把衣衫攏好,開始係衣帶。


    沈若錦原本想自己來,見他動作如此一氣嗬成,愣是沒插進去手。


    她默了默,忽然開口問他:“我睡著的時候,你在我邊上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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