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泠手背驟然緊繃,青筋凸起。


    蘇妤似乎聽到了很小的碎裂聲,頓時一僵,視線極其緩慢的往下移了點,落在崔泠手中的杯子上,悄悄咽了咽口水。


    半晌,崔泠冷笑一聲,鬆開杯子,隨手點了個丫鬟:“你來告訴她,大皇子現今如何了?”


    被點到的丫鬟一愣,有些緊張,磕磕巴巴道:“據傳大皇子觸怒聖顏,被貶為庶人,幽禁於深宮。”


    “聽到了嗎?”


    蘇妤不可置信:“怎麽可能?”


    “觸怒聖顏,被貶為庶人?怎麽可能?”她低聲喃喃道。


    她猛的看向崔泠:“我不信!是假的對不對,你在騙我,我要見殿下,他說過會讓我進皇子府,你在騙我!”


    崔泠沒想到她如此執迷不悟。


    他耐心耗盡,薄唇微張:“看來我那日同你說的都白說了。”


    真該讓她體驗一下大皇子的手段,撞了南牆才知道回頭。


    雖然後來知道蘇妤那日的狀態不清醒,極有可能根本沒聽到他的話,但不妨礙崔泠此刻生氣。


    大皇子的下場還是太輕了。


    崔泠垂眸,冷靜而縝密的思索著有沒有在皇宮悄無聲息弄死一個人的辦法。


    他瞥了丫鬟一眼。


    丫鬟看明白了,磕磕巴巴的解釋:“姑娘,公子沒有騙您,這個消息全京城都知道了,奴婢是前幾日去城中為姑娘買糕點時聽到的,大家都在說呢。”


    啪嗒一聲——


    蘇妤的皇妃夢,碎了。


    “怎麽會這樣?”她神色怔怔。


    “表哥,真的是這樣嗎?”蘇妤祈求的望著崔泠,還抱有一絲可笑的希望。


    崔泠殘忍的打破她最後一絲希望:“是。”


    隨著這一聲是,蘇妤眼淚奪眶而出。


    一滴淚無聲的順著臉頰滑落。


    崔泠的心像被一隻手攥住,酸澀難耐。


    “有什麽好哭的,那種人也值得你為他哭?就這麽喜歡他?”他聲音艱澀。


    蘇妤低頭不語,小聲啜泣,越來越多的眼淚砸在衣服上,她不是為大皇子哭,而是為自己哭,為自己一切努力白費而哭。


    好久都不見停下。


    崔泠:“別哭了。”


    蘇妤還是哭。


    哪怕崔泠忍著殺人的衝動承諾日後可以帶她去看大皇子一次,也沒讓蘇妤止住淚意。


    最後是紫桐的到來解決了這一難題。


    蘇妤眼眶通紅,像兔子一般,可憐兮兮的望過來,看得紫桐一陣心疼。


    “小姐。”


    蘇妤聲音帶著哭腔:“紫桐。”


    “紫桐,我好想你。”


    “小姐,我也想你。”


    姐妹情深的對視讓崔泠覺得自己多餘。


    她想紫桐,想姑母,想大皇子,唯獨不想他。


    比不上大皇子就算了,現在居然連一個丫鬟都比不過。


    崔泠平靜的神情下是暗潮洶湧的不甘、嫉妒、晦暗,耿耿於懷等一係列不該屬於曾經端方自持、名滿京城的崔含章的情緒。


    最終,他深吸一口氣,壓下那些陰暗的情緒。


    “你們慢慢聊,我明天再來看你。”


    崔泠起身向外走,再晚一秒,他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控製住情緒。


    崔泠自小早慧,同齡人還在玩泥巴時,他已經熟讀聖賢典籍,甚至能和父親有來有往的辯論,同齡人靠家族蔭封時,他已經憑實打實的政績進入了天子眼中。


    本以為會一直這樣按部就班的走下去,誰知叛逆來得猝不及防。


    他喜歡上了一個心裏裝著別人的女子。


    甚至不惜動用各種手段把她留在身邊。


    行至門口,他忽然回頭。


    心底的衝動讓他開口:“蘇妤,知道嗎,你裝睡的本領真的漏洞百出。”


    蘇妤一愣,後眼睛猛的睜圓看他。


    崔泠說完這句話就轉身離開,其他人覺得沒頭沒腦聽不懂,隻有蘇妤知道他在說什麽。


    紫桐好奇:“小姐,大公子在說什麽?”


    蘇妤咬牙:“……我也不知道。”


    將其他人也打發走,蘇妤才從紫桐口中得知自己這麽久沒回崔府也沒人找她的內情。


    崔泠那個不要臉的狗東西,居然騙其他人說給她找了位神醫。


    ‘神醫說她先天體質虛弱,那日擋劍受傷又流了許多血,雖然痊愈了,但氣血兩虧,平時看不出來,實則會影響壽數,必須重視,所以她被留在神醫處治病。’


    這麽蹩腳的借口,虧得其他人能信。


    紫桐得知真相後也不可置信。


    “小姐是說,根本沒有所謂的神醫,大公子在騙我們?”


    蘇妤咬著牙點頭。


    紫桐仍覺得顛覆三觀:“可是大公子那樣的人,怎麽會騙我們?”


    不止紫桐不相信,蘇妤自己一開始也不相信,隻覺以前瞎了眼,居然真的覺得男主是正人君子。


    看看以前那些世界的男主就知道了,天下烏鴉一般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她怎麽這麽可憐,怎麽就遇不到一個正常人嗚嗚嗚……


    夜晚,蘇妤一個人躲在被窩裏,咬著被角哭訴自己悲慘的命運。


    忽然,門框輕響。


    一陣不急不緩、光明正大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而來的還有熟悉的鬆竹清香。


    蘇妤下意識閉上眼睛,下一瞬又猛的睜開。


    都被拆穿了她還裝睡幹什麽?


    她噌的一下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屋內沒有點蠟燭,隻有從窗戶紙投進來的月光隱約照亮地麵。


    借著微弱的光亮,蘇妤睜大眼睛,怒視著夜闖閨房的“采花賊”。


    “不裝睡了?”


    果然是崔泠。


    蘇妤一噎,聲音沉悶:“表哥都知道了,我還裝什麽?”


    她聽見那人似笑了聲,然後十分厚臉皮的走過來,像昨晚一樣坐在她床邊。


    “不生氣嗎?”


    蘇妤抱住被子往後退,後背抵在牆上。


    “生氣,可這裏都是表哥的人,我一個弱女子能做什麽?”


    真是可憐。


    崔泠眼睫低垂,斂去眼底的陰暗:“不問我為什麽會來?”


    蘇妤警惕看他:“為什麽?”


    她問了,他卻又不說,轉而提起另一件事:“大皇子被廢了。”


    蘇妤眨眨眼,狐疑道:“表哥不是都和我說過了。”


    崔泠看著她,強調般一字一頓道:“他做不成皇帝了。”


    蘇妤心頭一跳,故作鎮定:“表哥什麽意思?”


    窗外的月光忽然被雲層遮住。


    屋內一片黑暗,兩個名義上是表兄妹,實際上無一絲血緣關係的孤男寡女,在暗無天光的房間內共處一室。


    兩人離得極近,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鬆竹的清雅氣息將蘇妤包裹,她荒謬的生出一種永遠也無法逃離的錯覺。


    崔泠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無法移開臉,盯著她的眼睛,問道:“為何不求我?”


    蘇妤一驚,抬眸。


    “不是說大皇子坐不上那個位置,就來求我,我喜歡你,不會看著你陪大皇子落難,現在大皇子倒台了,為何不來求我?”


    這句話如此熟悉。


    蘇妤渾身發冷:“你都聽到了?”


    下一瞬,她猛的睜大眼睛。


    男人身子傾覆過來,蘇妤被迫躺倒,唇畔覆上一抹柔軟的涼意,下巴被捏住無法掙紮,一隻有力的胳膊從她腰後穿過。


    滾燙的熱意隔著輕薄的褻衣傳至腦海。


    蘇妤腦子嗡的一聲,被眼前這一幕震到失神。


    她聽到崔泠問——


    “蘇妤,我娶你為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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