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機械地走著,終於,走到了那個自己木倉殺宋忱的巷道。  周圍黑漆漆的,宋忱的屍體還靜靜地躺著,也許七八年後,就會變成道路中的一具不起眼的白骨。  楚淮想了想,終是有些不忍,漸漸地靠近宋忱的屍體。  宋忱的眼睛還大睜著,眼裏滿是不可思議,她手邊那個“冂”字已經完全幹涸,血跡暗紅。  楚淮把宋忱抱起,感受著她屍體的僵硬程度,心中突然有個不好的猜測。  宋忱渾身都僵了。  屍僵一般都是在死後1到3小時出現,4到6小時擴散到全身,宋忱死的具體時間應該是晚上12點左右,也就是說……現在很有可能真實的時間已經超過了……第二天早上6點。  但是在鬼能力的作用下,他們沒有一點時間概念,隻要自己找不到鬼,任務者就永遠不知道真實的時間,次日早6點就是個永遠無法到達的沒有任何意義的時間點。  換而言之,熬到次日6點鍾離開副本這個方法自始至終就是條死路。  獻祭和找出隱藏在城中的鬼,才是唯二的生路。  現在時間靜止,連獻祭都成了條死路,因為除了自己,剩下的人根本沒辦法說話。  所以如果他找不到那隻隱藏著的鬼,他們所有人最後的結局也許不是死,但是也與死沒什麽區別了,自己永遠在城裏兜兜轉轉,漫無目的地和鬼玩著捉迷藏的遊戲,而其他人,則化為了永恒的雕塑,成為了血月迷城裏的一道風景。  不。  楚淮努力保持著冷靜。  他們走到這一步,怎麽可以功虧一簣。這種效率極低的尋找一定是錯誤的,一定有什麽,是他遺漏了的。  他先把這些紛亂的思緒放到一邊,支著宋忱的屍體,推開了最近一間屋子的門。  吱呀一聲,門開了,塵土氣息撲麵而來,屋裏陰森森的。  楚淮摸著牆,腿抵到了床沿,他歎了口氣,拿起一旁的布,把床稍微擦了擦,然後將宋忱的屍體放到了床上。  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如果幾年後還有任務者加入血月迷城副本,路上的白骨會被他們隨意踐踏,但屋子裏的,卻很有可能不會被挪動。  楚淮輕放好她的腿,將她的手搭在腹部。  忱忱姐。  他心道,彎著腰,就要伸手替宋忱抿上眼睛,對上宋忱那雙眼,卻突然僵住,再動彈不得。  他袖中的手不住的顫抖。  黑暗的屋子裏,楚淮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床榻上的屍體,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壓抑感令人窒息。  宋忱的眼裏,沒有紅血絲,眼白眼黑,極其分明。  楚淮忘不了自己對宋忱的第一印象。  那時他還問宋忱,你眼睛裏好多紅血絲,是不是生病了,宋忱說……她有視網膜脫落的先兆,問題不大。  現在紅血絲不見了。  他的眼裏卻有了紅血絲,鋪天蓋地的紅血絲。  楚淮笑了,笑的有些悲涼。  所有的線索在此刻串到了一起。  那些微小的疑惑終於解開。  張全芳死時手指著宋忱,是因為那隻鬼,住在宋忱的眼睛裏。  張全芳使用獻祭,鬼逼不得已現身,悄無聲息地帶走了她,當時自己的眼前一片血紅,何嚐不是變相的提示?  那通打給李星冉的鬼來電,為什麽鬼能學自己說話,一字不差地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就是因為,他……住在宋忱的眼睛裏啊。  而宋忱在這之前能看到一直是交替的銀紅月,卻突然在死時寫下了一個“冂”字,提醒他們月亮有問題,足以說明,她那時看到的是血月。  她的視力為什麽又恢複正常了呢?幻覺為什麽突然消失了呢?  那是因為,宋忱就要死了,鬼……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一字一字,說的極慢,卻帶著堅定:“我指認,鬼隱藏在任務者楚淮的眼睛裏。”  他閉上了眼,眼裏一陣劇烈的刺痛,血紅在翻滾。  那一瞬,楚淮感受到了鋪天蓋地的恨意和怨念。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被鬼撕碎時,耳邊卻傳來了鬼撕心裂肺的尖叫聲,淒厲而極具穿透力,楚淮耳膜陣陣發疼。  他找到了鬼。  鬼在他的眼睛裏。  所以,擁有“神之凝視”又如何?鬼在神的眼睛裏。  這鳥天賦,應該叫做“神之蒙蔽”。楚淮嗤笑出聲,眼睛已經不疼了。  他就算在這城裏找十年,也不可能找到鬼。  神目光所及之處一片祥和寧靜,鬼卻趴在他的眼球上,靜靜地嘲笑著他的蠢鈍。  鬼神一體,神不比鬼高尚。  撒旦和耶穌,上帝和魔鬼,伊甸園和地獄。  鬼就是伊甸園裏攀附在智慧之樹上的魔鬼假扮的毒蛇。  楚淮睜開了眼,看到了那隻隱藏在他眼睛裏的鬼。  出乎意料的,鬼的長相並不猙獰,反倒是個麵相極堅毅的年輕男人。  男人膚色蒼白如紙,比之吸血鬼尤甚。  “你是不是血月迷城裏最後活下來的那個人?”楚淮問他,語氣淡然自若。  鬼並不說話,楚淮明顯能感覺到他的恨意和怨念在消減。  “所以你理所當然成了這個詛咒的寄體?被逼著將這個殺戮遊戲延續?”  楚淮說話的檔口,男人周身的陰氣急速消散,身體也開始變得透明。  終於,他臉上的陰厲之色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釋然的笑容。  “謝謝你,我解脫了。”他似乎太久沒說話,嗓子裏像摻了沙,聲音極難聽,令人毛骨悚然。  他說完便消失了。  隨著鬼的潰散,世界也露出了它本來的麵目。  天圓地方雖然是錯誤的,但此時楚淮抬頭,漆黑一片的天上,自紅月處突然裂開一條縫。  就像雞蛋開了口,裏麵的小雞崽看到了……光。  刺眼的光。  神奇的一幕在眼前上演。  楚淮走到窗前,看著漆黑像衣服一樣漸漸褪去,自縫隙處開始,那隻巨大的西瓜裂開了。  西瓜子般的任務者,看到了外麵真實的世界。  原來,天,那麽亮了。  刺眼的光照了進來,東邊的太陽熠熠生輝,毫不吝嗇地給予著這座陰冷的城以熱量。  這是早晨,六點後。  整個血月之城,被陽光所籠罩。  楚淮趴在窗前,笑了,這個詛咒結束了。  熟悉的刺痛傳來,血字在所有人任務者眼前顯現副本完成,即將傳送。  楚淮轉頭看著床上的宋忱,微微朝她頷首。  不遠處陰影裏躲著的靳天逸看到了楚淮那個宛若神明般的笑。第38章 過渡章  因為任務者的分散, 所以這次沒有巴士來接他們離開, 楚淮眼一睜一閉之間, 空間驟換。  再睜眼時,哥特式般的公寓已經出現在他眼前。  身後傳來董安雅的倒抽涼氣的聲音。  楚淮掃過董安雅和周修文, 偏頭瞥了眼靳天逸,不知是不是錯覺, 他覺得靳天逸看他的眼神有些微妙,似乎很……危險。  靳天逸對上他的視線, 薄唇微彎,哂笑。  靳天逸隻看到董安雅和周修文,笑了:“運氣不錯。”  “什麽運氣不錯?”楚淮好奇問。  靳天逸:“通關的新人是隨機分配加入哪間公寓的。”  楚淮一愣,笑的古怪:“也就是說,婁銘現在擁有了兩個猛男小弟。”  他能想象婁銘黑著臉往公寓裏走, 兩個猛男點頭哈腰諂媚地衝他笑的場景。  場景突然切換,董安雅心裏上個副本的陰影還未散去, 美目裏透著絲絲恐慌。  楚淮剛要安慰她, 讓他們跟著進去, 公寓裏卻傳來了嚎啕大哭。  那哭聲響徹雲霄,餘音繞梁, 久久不絕,嚇得董安雅渾身直抖。  楚淮神情有些古怪, 看向靳天逸,靳天逸低頭看了眼表,忍笑說:“現在早上七點半了。”  他頓了頓, 輕咳一聲:“駱子陽大概以為我們死了,所以……在給我們哭喪。”  楚淮:“……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們的猜想,駱子陽開始嚎:“都怪我烏鴉嘴,非要咒他們……嬌嬌,老大,忱忱,你們都去了,就剩我和那個死人臉,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你他媽能不能別哭了,一大早讓不讓人睡覺了?!死了不是很正常?”這個聲音有些陌生,楚淮愣了下,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是孫嘉木。  駱子陽一邊嚎一邊罵:“你個狗娘養的!我日你吖個大香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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