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凡的靈力更強盛了,他從來不是水鬼,他是獲得了邙明靈力的靈體,所以才可以自由轉換身形,想變人變人,想變魚變魚,若是他真的有心思,說不定真的能變成鳥上天。但邙明想,自己在這陰暗的湖底,大概是見不到了吧。大陣傾覆在即,在經年累月的削弱下,脆弱的平衡已經經不起第二次考驗。上麵懸棺之中貝凡的位置常年缺席,又因為他入陣時並非完全的玄門修行者,是被人抬進來的毀陣的,更是造成了陣法不穩。而下麵空出來的陣眼,需要厲鬼壓陣,才能讓地底的鎖煞陣重新運轉,以最初設計的路線去消散陰煞。看見邙明許久不動作也不說話,貝凡便用尾巴拍了拍他的臉,隻是他們再次相遇的那一次不同,他的尾翼柔軟,傳遞著親昵的意味,而不是能把人腦袋打掉的力度,也沒有傷害邙明的意圖。邙明臉上焦了一點,但是痊愈的很迅速,他輕輕躲開貝凡的魚尾巴:“你先上去,剩下的我來。”“你怎麽來?”貝凡完全沒有上當,他自己的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都是曾經熟悉的、隻屬於邙明的靈氣,這些力量在通往上麵的懸棺,與上麵的陣法渾然一體。貝凡鼻尖冒了汗,不知道是熱的,還是此時在這樣的環境裏受到了壓力,他認真的說,“你再等等,上麵懸棺裏的人在蘇醒,我看看還有多少人可以調動,大家一起把這東西打回棺材裏。”邙明卻提起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生前是誰嗎?”第70章 他們重逢之時, 貝凡就曾經說過不記得自己是誰, 若是能確定自己的身份,他也願意去找找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曾經留下過的痕跡。@無限好文:盡在格格黨但若找不到, 那也就算了。迷懵天然並不一定是壞事,想起一切或許並不會改變現實, 可能還會失去現在擁有的簡單純粹。貝凡沒有強求, 順勢而為就好, 在邙明身邊活得無慮無憂。若是有一天能想起來自然好, 但若是想不起來也沒什麽損失。他一向很想得開。但此時的邙明,卻提問的如此不合時宜。可以吞噬同化一切的黑暗漩渦, 滿地即將破棺而出的厲鬼環伺, 這一切如同一個個隨時會爆-炸的定時炸-彈, 就在他們不遠的地方虎視眈眈。看著麵前邙明的神色有些微妙的不對勁,所以貝凡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是伸出爪子抓住了麵前的人:“你不太對勁, 我不會自己上去,除非你和我說明白。”邙明卻避而不答, 語氣卻顯得比往日克製,甚至有些淡漠:“你的名字是贏禮。如果以後你想起了生前之事, 記得去找贏伯父、贏伯母,他們一直很想念你。”邙明身上散發著與厲鬼如出一轍的黑氣,盡管他極力控製, 依然如漏氣的氣球一般, 從身周源源不絕的散發出來。他無論如何忍耐, 都沒有辦法止住身體外溢的鬼氣,在四散彌漫的陰氣中,他想到許久之前拍過的照片,在自己失去的那段記憶裏,曾經親手打給贏禮的那個玉佩。他依然沒有對於這段往事的確切記憶,但是在他讀完母親親手謄寫的那半卷書卷後,已經能大約確定自己會遺忘與貝凡相關的記憶的原因了。玉佩上的圖案,顯示那玉佩上施了術法,還是古滇族的不傳之秘——修行者可以將生魂分離,在千萬裏外亦可支援相護,他便在這親手打出的玉佩上封了他的一魂,送給生前的貝凡護身。這種秘法對自己損害極大,除非是至親至重之人,否則不會有人心甘情願將自己的生命送出。可無論當年他是以何種心情、何種緣由送出的那一段玉佩,他都不會預料到剛剛送出去不久,貝凡便遭了難,而玉佩上的秘術居然這麽早就被迫啟動。而因為被封在玉佩裏的這一魂就在貝凡身上,所以在貝凡出事後,邙明能以此為錨點,在遠距離外進行秘法獻祭,他以自己的修行和生命,將一個本該離世的人強行帶回世間,逆轉陰陽倫理的懲罰後果,本該是他代替貝凡墮入鬼道……隻是這中間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一場順理成章的生死交換,在這一環卡住了。貝凡一直卻沒有魂魄消散,即使受過難以想象的致命攻擊,即使曾被關在這樣鎖魂陣裏,他依然頑強的存在下來。這多虧了玉佩上秘術的那一魂護住了貝凡被打散的魂體,慢慢以魂為引,將破碎的魂魄粘回原樣。隻是邙明自己的魂魄就此失去掉重要的一部分,開啟而被中止的術法終究是留下了印記,魂魄不全則會出現記憶缺失,冥冥之中因果牽扯,他便因此失去了所有與贏禮相關的記憶。在施用秘術後,丟了一魂的邙明本該變成神誌喪失、變成癡癡傻傻的模樣,但血脈優勢卻在這個時候意外的顯現出來。死盡生來,古滇巫族最強大的術法,便是在施術者失去肉身成為鬼後,才能發揮完全的效用,他身為血脈中的力量蘇醒,以鬼氣補足生氣,他幾乎做到了以假亂真,在失去一魂後竟像就像完全沒有受到過任何影響,一切與常人無二。若是說進入這種新狀態後出現過什麽蛛絲馬跡,便是他在施用亡靈術法時力量大增,且身體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將體內陰煞之氣排出,但這個現象有多種解釋,邙明一直未曾察覺最根本的原因,直到他自己成為了被驅鬼的對象,被貼上了一張鎮鬼符後,才第一次如此明明白白的露出端倪。王華承認了貝凡的離世是她一手作為,可若是仔細分析,就知道這話的誤導和隱瞞。如果近二十年前的邙明還不能保護自己,那麽在成年後的他已經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和自己所愛之人,免受來自於不懷好意者的傷害。換句話說,實際上動手殺人的不是她,若是她動手,貝凡佩戴著邙明的一魂,即使邙明遠在千裏之外,也必然護得住他。所以沒護住貝凡的唯一解釋,便是下手之人並非王華,而是比王華力量強上不知道少倍,即使是邙明真身對上,也是不絕對不能掉以輕心的。而且她對於如何破壞這個歸鏡湖底陣法,也顯得胸有成竹,她能來到這裏的淵源契機已不可考,但憑空自己靈光一閃就摸過來的可能性不大,背後必有高人指點。如今王華已經魂魄盡失,事情的真相其實已經離他非常近了,盡管他們手頭的線索還是不夠多,但也絕對夠推測出來一部分事實的輪廓。邙明漆黑如墨的瞳眸冷了下來,轉頭看向那被王華召喚出來的“鬼帝”,這是惡女人在最後的時候,願意用生命獻祭的鬼物。他不知道這東西出來是要做什麽,卻知道隻要反著惡女人的意圖來,就絕對是在辦好事。他還有家裏的魚要好好護著,他還答應了貝凡不把他關回湖底的棺材裏,貝凡喜歡玩,更喜歡吃,湖底這樣的冰冷無趣,他一個人待在這裏,會很寂寞的。那隻鬼在黑暗中扭曲成一個類似於人類的身形,雖然邙明已經限製了它的煞氣來源,暫時阻止了他吞噬更多周圍的棺材,但這虛假的表麵和平,都不能維持太久。必須早下決斷了,如今每一秒鍾的猶豫,都會帶來更多的風險。如果這些可以吞噬周圍一切的空間繼續擴張,很可能是再一次開始,就不會再有辦法讓它停下來了。就像那架迷失在過去的國際航線飛機一樣,它散發的力量足以殺死所有活物,再吞噬怨氣鬼氣,進一步增強力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直到最後無法收場。那一團黑影扭曲而成的人形漸趨穩定,而附近的棺材,似乎是感受到了它的召喚,紛紛開始衝擊湖底的鎖煞陣,身在陣眼的邙明立刻有所感言,他用自己的力量疏導著棺中厲鬼衝撞的煞氣,卻心知這裏馬上就要陷入一場前所未有的混亂。邙明必須要全力對付它了。這個決定利弊鮮明,做出理智的選擇,他不用花很多時間。他在棺材附近繞行幾周,似乎是在觀察這個陣眼的流動走向,貝凡看了看他沒發覺異樣,就放下了懷疑。等邙明悄悄的走到了貝凡身後的時候,貝凡仍然戒備的望向不遠處的異動,卻沒有提防這個時候身後的邙明,漆黑的瞳眸裏裝滿了深刻的眷戀。貝凡坐在棺材板上,尾巴焦躁的一甩一甩,正在煩惱該如何對付眼前這一團東西,突然就被邙明從後麵抱了起來。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貝凡一跳,但他隨即放鬆下來:“你幹什麽突然……”他的話沒有說完。下一秒,邙明將他整條魚向上扔去,他力氣不小,姿態堅決,貝凡被拋到空中的時候,甚至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邙明這是想做什麽。邙明周身彌散的鬼氣伴隨著貝凡一路向上奔湧,在遇到上麵懸棺陣阻攔時,如同巨大的利斧一樣,劈開了湖底鎖煞陣一層層術法桎梏,貝凡仿佛搭上了順風車,一路無阻地脫離著湖底的百具橫棺的吸引。貝凡挺著尾巴,在空中艱難的翻了個身,這才終於看到了仍然留在下麵的邙明。這湖底古鎮被符文罩住的區域足有十層高樓的大小,邙明的身形在地麵變得越來越小,卻一直仰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瞳孔深處的黑像一張密密的網,將所有的情緒兜住,再深深埋藏。邙明似乎是在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聲音不大,卻在湖底傳得很清楚:“我的卡給你花,密碼你知道,很快……你就會想起來自己生前事,你不會缺錢的,也不會缺人疼愛的,然後,就別再想我了。”貝凡卷著魚尾巴翻滾,試圖逃出這一股向上的推力,可是被托到空中的身體,卻不受自己控製的一直在向上升去。他看著在自己眼中迅速變小的邙明奮力大喊:“你放我下來!”邙明似乎是想最後對他笑一笑,卻終是沒能像以往那樣瀟灑,生離死別人間至苦,他到底裝不出若無其事,隻是聲音十分沙啞地叮囑著,“別隻吃肉,記得吃菜。沒別的要說了……你會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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