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啊?” “可算醒了。”溫語仁淺淺地舒了口氣。南渦下意識張嘴喊他,但剛一開口,它立刻感覺到臉頰和下巴傳來一陣脹痛,驚得它一哆嗦:“嗷!” “別出聲。”溫語仁及時捂住它的嘴巴,“你臉腫了,先別說話。我拿藥給你敷一下。” 南渦坐在床頭,愣愣地看著他起身出門給自己找藥。環顧四周,原來自己已被送回了家裏,而和自己一道去捉魚的小七怯怯地坐在屋子的暗處,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 “南渦,對不起。”小七內疚道,“我不該帶你在雨天冒險去河邊的。若不是你替我擋了一下,隻怕我的腦殼當場就被拍碎了。” 南渦搖搖頭。那水中巨獸的出現純屬意外,是鄉河裏從未有過的事情。這次撞上了算運氣不好,畢竟誰也無法預料暴雨後漲水的河裏竟會突然出現大水怪啊!更何況,他們還捉了不少魚回來呢。 “嗚喔,嗚喔!” 盧小七好奇地歪了歪腦袋,“南渦,你在說什麽呀?” 南渦伸爪比劃了半天,小七才明白,它說的是“魚”。少年咧嘴笑了:“魚都好好地收著呢!之前忙著送你回家,我就沒去賣。南渦,你想吃烤魚嗎,我現在可以給你做!” 南渦雖是貪吃,但它也明事理,隻是閉眼搖著頭。小七的爹已經病逝了,他一個人撐持著整個家,養著自己的娘。南渦想把魚都留給小七,讓他和母親的日子能過得舒坦點。 “南渦,你這麽說可就見外了,千萬別跟我客氣呀!”小七說著站起身,“咱今兒個可是收獲滿滿,我和我娘肯定吃不完,而這鮮魚又不能過夜。我現在去灶屋,做烤魚給你吃!裹上麵粉,再撒上鹽,炸得焦黃焦黃的,那個香啊……” 說著說著,不隻是南渦,就連小七自己都饞得吸溜了一把口水,心思飄向了遠方。 心裏被勾得癢癢,南渦終於點點頭,目送著小七走出了臥房。 溫語仁拿著藥和毛巾回屋的時候,小七也跟著進來了。少年的手中端著親手給龍崽做的烤魚。手藝很簡單,裹上麵粉炸至焦黃,再撒上鹽、蔥等調料,魚香四溢。 “嗚……!”好香! 南渦遠遠就嗅到了烤魚的香氣,它眼巴巴地望著小七進門,迫不及待地向前伸出了爪兒。 見龍崽吃魚心切,小七笑道:“慢點兒吃,小心燙嘴!” 南渦從盤子裏擇出一條小魚,捧在爪心。先是深深地吸一口魚香,還晃著腦袋回味了一番,煞有介事地進行著吃魚的“儀式”。再然後,便猛地張大嘴巴。 但下一刻,它疼得臉蛋都鼓了起來,呼呼直抽氣。 “南渦,別張嘴!” 溫語仁看著捂著臉蛋淚汪汪坐在床邊的幼龍,又好笑又心疼:“臉被拍腫了,所以嘴巴張不開。龍崽,別用力了。” 他用小毛巾浸濕了草藥,然後走上前去,輕輕敷在龍崽鼓鼓的臉蛋上。 小七端著剩下的魚,不知如何是好。 “都怪我。唉,要不是替我擋了一下,好好的龍寶臉也不會腫成這樣。” 幼龍盯著掌心的小魚。烤魚越香噴噴,它就越苦惱——明明好吃的東西都已經在爪上了,它卻因為臉蛋被浪花拍腫而張不開嘴來吃,沒什麽是比這更令龍難過的事情了。 見南渦藍汪汪的大眼睛巴巴地盯著烤魚,溫語仁從小七手裏接過盤子,用筷子將小魚拆分成塊。 焦黃的魚皮一撕開,裏麵登時騰起了濃濃的香氣,白嫩焦熟的魚肉隨著溫語仁的動作一陣顫動,看得幼龍睜圓了眼,迷得癡了。 溫語仁修長的手指擺弄著筷子,很容易就夾起一小條細嫩的魚肉,遞到龍崽麵前。南渦試圖咧開嘴,但下巴和臉頰似乎不受控製。它隻好用一隻爪小心地把嘴巴撐開一個洞,讓溫語仁通過那個洞將魚肉送入自己口中去。 如是這般,男人抱著小小的龍崽,倚在床邊慢慢吃魚。 他的動作很輕柔,南渦趴在溫語仁的懷抱裏被一口一口地喂著,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成了一隻幼崽,有哥哥細心照顧自己。它忍不住抱緊男人健壯的身軀,臉蛋在他的身前蹭了蹭。 男人不動聲色地拂去衣襟沾上的油汙,把龍崽的大腦袋輕輕扳回來。 “乖乖吃魚,別蹭。” “嗚……”南渦很乖地吃著溫語仁喂過來的魚,感受著唇齒間彌漫的魚香,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小七見南渦歡喜地躺在道長懷裏吃著魚,身子好像已並無大礙,便起身辭別,不再叨擾。 “南渦,我現在去村裏把剩下的魚賣了。趕明兒我會來找你一趟,把賣魚的錢拿給你。” “嗚。”南渦嘴裏塞得滿滿的,又被溫語仁抱在懷裏難以動彈,便把垂在地下的尾巴豎起來晃了一晃,同小七道別。 盧小七從溫語仁家的小院裏出來,然後提著餘下的在村子裏轉了一圈,手頭的兩桶魚立刻就賣得一幹二淨,隻留下他晚上準備吃的幾條。 這些天暴雨連連,村裏人大多沒法出門上集市,或是冒險去河邊捕魚,所以盧小七他們的魚一拿出來,就被眼饞的村民們一一買去。 賺到的一包銅板,一半給南渦,另一半自己留下,攢著以後買些肉回來,給娘做幾個好菜嚐嚐。 折騰了大半天,賣完魚之後已是夜晚。天全黑了,天空被烏雲層層遮蓋,盧小七提著空了大半的魚桶,向著回家的方向加緊了腳步。 然而,還沒走到家門口,他忽然聽見頭頂上空傳來一陣聲響。一抬頭,正看見天邊有一個巨大的黑影如同流星般劃過夜空,失控地墜落下地。 霎時間,盧小七隻覺天地震蕩,妖風四起,晃得他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地。還未明白發生何事,隻聽前方傳來一聲巨大無比的響動,“轟隆——”一聲宛如炸雷落地,震得他從原地飛了出去,滾進泥地裏摔得七葷八素。 費力地睜開眼,自家院子門口煙霧騰騰,嗆得小七連連咳嗽。他壯著膽子、慌忙朝著家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跑去。 待到煙霧散盡,他發現有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趴在他家門口的樹下,呼哧呼哧地喘氣。 盧小七嚇了一跳,“你,你是誰呀?在我家門口幹啥?” 那東西沒說話,身軀努力地蠕動起來。小七遲疑地後退一步,四下裏張望一會兒,他發覺自己當下站著的地方陷入了一個巨大的坑裏,似乎…… 正是被眼前這個從天而降的東西砸出來的。 “喂,那個……你,你還活著麽?” 盧小七心存猶豫。想了想,他將目光投向一邊,打算拿個東西來戳戳地上的這個“東西”。 眼見不遠處躺著一地被打落的樹枝,他從樹下撿起一根,卻立刻扔了開去——那樹枝灼燙萬分,隻接觸了短短一瞬,就把他手掌的皮膚給燙得發紅了。 “哇啊——燙死了!”盧小七捧著自己的右手拚命地吹氣。 就在此時,隻聽一聲低沉而悠長的喘息:“唔……”趴在地上的“東西”忽地翻了個身,掙紮著慢慢站起。 小七抬頭的時候,隻見一雙赤紅色的眼眸自黑暗中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他當即嚇得呆住,連手上的燙傷也顧不得了:“你、你……” 暗紅的眼眸冷冷一掃,小七隻覺一股逼人的寒氣自心底湧上來,涼透了他的全身。對麵那不知是人還是鬼的東西粗重地喘了口氣,向前走了兩步。 忽然,那東西的目光落在小七身後的魚桶上。 “……!” 那東西突然撲來,抱起魚桶,像倒酒一樣把魚桶裏的魚朝著嘴裏倒去。 “哎哎!這是我的魚呀,不能,你不……不可以吃的!” 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場麵,小七驚得語無倫次。他試圖上前去奪回魚桶,但那家夥力氣大得驚人,任憑小七拚命抓住他的胳膊,他往嘴裏倒魚的動作也沒有停下半分。 盧小七這才看清,這應該是一個人——一個男人。這個男人長得十分高大,他上身沒穿衣物,裸.露的皮膚上遍布傷痕,胳膊上肌肉健壯。盧小七猝不及防,竟掛在他的胳膊上,雙腳離地被提了起來。 “吧唧吧唧……” 那家夥很快就吃光了魚桶裏僅剩的幾條魚。生魚。魚刺井井有條地吐在地上,他隨意地抹了把嘴。 接著,目光下移,看向吊在自己胳膊上、雙腳懸空的少年。 盧小七已經震驚得不知該說什麽好。這個從天而降的怪人把他家門口砸出了個直徑三丈的巨坑,差點坑倒了他家的大樹;然後搶了他的魚桶,吃光了裏麵僅剩的幾條小魚,並對之似乎毫無愧意。 能吃得下生魚的,還算是人麽? 小七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仰視著男人下巴上的血漬,他心裏惶恐起來:今兒個遇到的,該不會是一隻吃人的妖魔吧? 聯想起那男人從天而降都沒摔死,還把地麵砸出了個巨坑,如今更是拿著魚桶大吃大喝,少年的胳膊慢慢地軟了,心也慢慢涼了。 涼了…… 絕望慢慢浮上心頭,小七悔恨地想著,要是在看到這怪人的那一刻就及時逃離、去找溫道長來幫忙,或許就不會落入此種境地了。現在這樣被怪人抓住,真可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男人咂巴了一下嘴,看到吊在自己胳膊上無語的少年,頭一次開了口。 “還要。” 一聽這話,小七立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魚都被你吃完了,沒沒沒沒有了!” “嗯?” 男人眉頭一皺,似是極為不滿。他像抗麻袋一樣把小七扛上了肩頭,低沉的嗓音惡狠狠地:“要……吃!” “別……啊呀,快放我下來!”雙腳不著地,小七胡亂在空中揮舞著胳膊,索性扯著嗓子呼喊起來:“救命啊!強盜搶魚啦!這還有沒有王法啦……哇啊啊!” 這怪人的皮膚就和方才撿到的樹枝一樣滾燙。小七被他扛在肩上,燙得直抽氣。 被男人扛進了自家的院子,盧小七唯恐這個陌生的“怪物”嚇到自己的母親,便隻得捂了自己的嘴、將尖叫咽回了肚裏,轉而妥協地敲敲他健壯的胳膊,“咱們能不能打個商量……你放我下來吧,我給你找吃的,好不好?”第50章 燭龍 【二更】不省心的龍哥哥 聽了這話, 男人眼一斜,赤紅的眼瞳直勾勾盯著小七。 少年被他這麽一盯,牙齒頓時止不住地打顫, 但他拚命克製住自己想要大叫的欲.望, 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真、真的, 我給你找、找吃的。” 哼了一聲, 男人毫無征兆地鬆開手, 小七立刻落下地去, 差點摔個嘴啃泥。 害怕被這強悍的怪盜揍扁,少年默默地把抱怨吞回肚裏, 匆忙溜進了灶屋。 他先把自己母親好歹哄進了臥房裏睡了,然後手忙腳亂地找了點中午吃剩的飯菜,再加了個雞蛋倒進鍋裏翻炒兩下,做了個蛋炒飯。 “飯來咯——喂, 人去哪兒了!” 小七匆匆端著盤子走進屋內。他巴望著讓那無賴的怪人趕緊吃飽, 然後從他家離開,但卻見桌子邊空無一人。 少年暗道不好, 連忙進了院子,卻見那男人抱著一個酒壇子,半倚在他家小院的竹椅上,沉重的身軀壓得椅子搖搖欲墜, 吱吱呀呀地響個不停。 盧小七一眼認出, 那是他家存了五年的老酒。壇子本來是封在地窖裏的, 卻不知怎的被這怪人尋到,開了蓋子、抱在懷裏。 “你, 你這……” 男人仰起脖子,張大嘴巴。 “咕咚……咕咚……” 盧小七目瞪口呆。 他家小心翼翼珍藏了五年的酒, 就這麽落到了陌生怪人的肚子裏。手直直地指著前方,他氣得發抖,卻說不出話來。 男人很快喝光了酒壇裏的最後一滴酒。滿意地揉了揉肚子,他打了個飽嗝。酒壇滾落到了地上。 “那是我……是我爹生前留下的酒!”盧小七握緊拳頭一蹦三尺高,“你……你怎麽能!” 一瞬間,盧小七隻覺氣血上湧,他什麽都忘了——這個從天而落的怪人,砸樹搶魚也就罷了,居然連自己父親病逝前留下的酒也不打招呼就喝光。 他氣得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轉,男人卻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打了個哈欠,仿佛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嗷!” 恐懼刹那間摒棄得無影無蹤。盧小七如同一隻憤怒的小豹子猛地撲上前去,啊嗚一口咬住了男人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