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有第二撥人處理了屍體!”


    “有其他人在場處置了屍體!”


    兩個人說完,都不可思議的望向對方。


    沈知心頭莫名浮起一種棋逢對手的酣暢!


    恍惚瞬間,沈知仿佛回到了當年在國子監時,兩個人出暗招對付那個囂張跋扈的程萬裏一般。


    那一夜,也是如眼前一樣,是個寒冷的雪夜。


    國子監的臥房狹小逼仄,同樣的小幾上,燈火昏暗,周庭芳拿出國子監的平麵地形圖,指著上麵的某個位置,笑得陰惻惻的。


    “此處居高臨下,兼有假山流水,地形複雜。在兩側樹上掛一條繩子,弄一桶子夜香,再攪拌一碟子草木灰。再引他經過這裏……”


    “到時候天女散花,讓他來個糞發塗牆。”


    “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在本少麵前囂張——”


    “沈老六,我幫你出氣,你能幫我什麽呀。”


    “你認本少當大哥,行不行?”


    “哎哎哎,你別走啊。怎麽說兩句你還急眼了——”


    抬眸,那雙笑吟吟的眼,仿佛和那少年的模樣漸漸重疊。


    那眉間眼梢的笑意,好似午夜夢回時,觸手可得的僥幸又不安。夢一醒,孤身一人,而舊人卻已在九泉。


    這世間,空蕩蕩的,隻有浸入骨髓的寒冷。


    沈知陡然一驚。


    他身體往後,抽離開去。


    隨後一下岔了氣,猛地咳嗽了起來。


    他咳得雙目赤紅,臉色玉白,好似將肺都要咳出來。


    常樂便立刻拿出隨身攜帶的白瓷瓶子,倒出一刻指甲蓋大小的黑色藥丸,又遞過去一杯水,“爺。”


    沈世子仰頭吞下。


    臉色由青白緩緩轉為紅潤。


    錦屏麵露關切:“世子爺這病還沒好?”


    常樂道:“傷了根本,沒法子根治,隻能養著。一入了冬,或是沾了寒氣,夜裏就會咳嗽不止。”


    沈知斜斜的睨他一眼,常樂隻好抿唇不言。


    錦屏便道:“世子還是要保重身子。”


    “無妨。在沒有找到殺害懷恩的凶手之前,我還死不了。”沈知滿不在意的揮揮手,卻與周庭芳擔憂的雙眼撞了個正著。


    沈知抽回視線,“沒錯。這樣推算,現場一定至少有兩撥人。”


    他忽而起身,攏緊身上的狐裘大氅,“走。”


    周庭芳已經跟上,而錦屏卻還在問:“如此深夜,去哪裏?”


    周庭芳舒而一笑,“沿著河邊尋寶。”


    “什麽寶貝?”


    沈知薄唇一掀,語氣發冷,“屍體。”


    沈知一聲令下,隨行的十幾個人全部出發。


    夜色皎皎,他們一行人沿著河邊慢慢往下走。


    昨日這裏下了雪,晚間氣溫更低,積雪不化,腳踩上去濕濕滑滑。


    錦屏提著燈籠,走在周庭芳身側,照亮她腳下的路。


    而周小六懷中抱劍,擋在兩人身前。


    害。


    錦屏姑娘一個弱女子,周芳嘛,一個弱男子,都需要他周小六保護。


    周小六神色緊張,猶如一頭繃緊的小豹,似乎隻要一有風吹草動,他就立刻身形暴起砍殺來人。


    流水嘩嘩,十分湍急,兩側的水草隻留枯枝敗葉。


    冬夜,便是如此的蕭瑟。


    沿著河水下遊走了約莫一炷香時間,周庭芳和沈知卻毫無動靜,都隻顧悶頭往前走。


    隊伍隻能無聲的前進。


    錦屏便壓著聲音問道:“不是要來找屍體嗎?這河水直通護城河,怕是有十幾裏路,沿河還有村莊,我們今夜找得到嗎?”


    周小六也有些好奇,“對啊。我看常侍衛他們還帶著鋤頭,是要挖東西嗎?”


    一下好奇轉為興奮,“要挖屍體嗎?”


    “是。所以你聲音小點。”


    周小六立刻壓低聲音,“可這河岸線這麽長,怎麽知道屍體埋在哪裏?”


    “從那座橋到秦家奶奶屍體被發現的地方。中間任何一個地方都有可能。”


    “為何?”


    “因為…如果秦家奶和凶手應該是差不多時間掉入河裏,河流速度一樣,那麽兩個人在河裏漂浮的速度也會是一樣。正常情況下,那凶手的屍體應該就在秦家奶奶被打撈起來的附近。但是衙門卻沒有接到任何報告。這就證明…中途有人處理了屍體。”


    周小六算是聽明白了,卻依然愁眉苦臉,“那…無異於大海撈針?”


    “也不一定。走走看看,說不準有發現呢。”


    周小六一下泄氣,這大晚上的出動這麽多人,他還以為周芳已經有所發現了呢。


    突然,兩道聲音近乎一前一後,同時響起。


    “那邊!”


    “那裏!”


    沈知看一眼周庭芳。


    今夜風雪剛停,一輪殘月,月光稀疏,隻有眾人手裏的火把亮著。


    火光微微,照應出她的臉。


    兩人相視一眼,沈知迅速抽回視線。


    他討厭和周方產生這種詭異的默契。


    明明這樣的默契,從前隻會和周懷恩身上出現。


    但奇怪的是,現在隻要一靠近周庭芳,沈知便會產生一種難以言說的錯覺。


    周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說話的語氣神態,似乎都像極了那個人。


    錦屏卻問:“這河道這麽長,何以見得那裏便是埋屍處?”


    周庭芳不作聲,有意避開沈知的鋒芒。


    沈知多智近妖,自己做得越多,便越容易暴露。


    沈知淡淡開口,“那裏地勢平緩,遠離村莊,方便馬車進出,又有樹木和山坡作為遮掩,極易隱身。況且那有幾棵樹,長得比別處更為茂盛。”


    周小六皺眉不解,“樹長得茂盛…有什麽問題嗎?”


    周庭芳露出明晃晃的牙齒,笑得分外和藹,“因為…死人是自然界最好的養分。”


    周小六瞬間頭皮發麻,不動聲色的往錦屏身後挪了一寸。


    錦屏摟著周小六,又瞪了周庭芳一眼,周庭芳吐吐舌。


    “小六兄弟別怕。他逗你玩呢。咱們這麽多人,就算有邪魔鬼祟也不怕。”


    “錦屏說得對。秦家奶奶是個極好的人,尤其喜歡小孩兒,就算她晚上出來溜達,你也不必怕。”


    這回,周小六把錦屏的衣袖拽得更緊了,死活不肯鬆手。


    周庭芳哈哈大笑。


    錦屏啐她,“沒個正形!”


    沈知聽著身後的動靜,隻覺得周方的聲音刺耳得很。


    就連笑聲也如此尖銳,跟個小娘子似的。


    再看他那一身,穿著寒磣也就罷了,偏生得如此瘦弱,肩膀又窄,個子又小,毫無男子氣概。


    真不知道李觀棋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才會認這種人做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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