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你殺死的是我的化身,是我用巫蠱術複製出來的另一個我,還有嬌娜。”伴著他的話語,那嬌娜還衝迦南福了福身,嫵媚動人地一笑。“那個十五隻是在基因上與我完全相同,卻隻有我十分之一的力量,所以你的九尾狐才能那麽順利地殺了我,並且沒有感知到我的真實身份。不過也不能怪他,我的樣子,跟四千年前已經是大不相同了……”十五,不,是離孤說著,露出了幾分懷念的神情。迦南感覺被離孤那雙仿佛能將人靈魂吞噬的眼睛看著,全身便如石化了一般,動彈不得。這傳說中的瘋巫師究竟要對他做什麽?“你……要幹什麽……”離孤此刻看他的神色,竟有一絲同情和憐憫的溫柔。他歎了口氣,仿佛無限惋惜地搖搖頭,“你一定十分困惑,自己怎麽會在這裏。你一定覺得自己真是太不走運了,竟然被離孤這個大魔頭抓到了。”他說著,頓了頓,嘴角揚起一絲鬼魅的微笑,“但是如果我告訴你,你從出生開始,就注定了會站在這裏,麵對著我,你相信麽?”迦南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他反射性地搖頭。離孤毫無意外,他此刻溫柔得如同一個好心腸的病弱公子,那雙枯瘦冰冷的手,也無限繾綣地輕撫過迦南蒼白的臉頰。他給迦南講了一個故事。從前,有一個強大的巫師,修煉了一種名叫活體轉生術的禁術。這種巫術可以令修煉者擁有不死之身,但是身體卻會不停衰老。不論身體有多麽破敗,靈魂都不會離開。這樣的不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比死亡還恐怖的詛咒。試想眼睜睜看著自己身體腐爛的情形有多麽可怕吧,沒有人能承受的了。然而這種巫術不是沒有補救的辦法。每當一個器官開始衰退的時候,隻要能找到新鮮的器官來替換,便可以長生不老了。在所有的器官中,最重要的便是心髒。心髒是身體中儲藏著生命之源的所在,替換心髒不似替換其他器官那樣容易,替換者必須要盡可能的和接受者相似,不論從血型,經曆還是性格天分。在儀式進行前,此人必須吃下接受者的心血,必須從精神上與接受者相通,直到替換者年滿十八歲的那一天,他的心髒必須由其親人親手取出。那個巫師的心髒已經快要到期了,於是他需要一名新的替換者。他的追隨者有很多,從中他挑選了兩名最合適的,用巫蠱之術令他兩人在交合期間,令其染色體以最理想的方式分裂重組,而後誕生一名天性上與這名巫師最為相似的嬰兒。這個嬰兒出生後,由其父親在巫鹹族將他撫養長大,潛移默化中以魅術控製他,令他學習跟那巫師相同的專精巫術召喚術。而後這個孩子參加了九巫會。在預選的時候,逐夜長老作為他離孤暗藏在巫鹹族的手下之一,命令天狗給其放水,令他順利過關。而後在地宮中,他的追隨者之一,巫鹹族的後起之秀奐清也曾暗中幫助他所在的小組趕走了大部分可能遇到的怪物。雖然中間出了點小意外,不過這個孩子總算是成功地進入了最前十的名次。此時在巫師和右賢者的合作下,羽人和人類的戰爭爆發。巫師故意寫了一封信給巫鹹,而巫羅,同樣作為他在巫鹹族的暗樁,告訴了巫鹹離孤可能回來的噩耗。於是在巫羅和逐夜長老的推動下,十名少年被送往羽民國,而這個天生就注定成為替換者的少年,自然也在其中,被一步一步地送到了這名巫師麵前。“故事結束了。怎麽樣,是不是很精彩?”十五輕輕挑起迦南的下顎,凝視著少年那愈發慘白的臉,還有那逐漸被不信和驚恐填滿的右眼。“你騙人……騙人……”不可能……一定不是真的……這太虛幻了……照他這麽說,他父親難道也是離孤的手下?怎麽可能?!但是離孤仍然好整以暇,迦南那在恐懼和崩潰邊緣掙紮的表情,令他享受無比。“你難道沒懷疑過,為什麽你母親這麽多年沒回來看過你一次,為什麽你父親從來不拿你當回事?天下父母心,怎麽會有父母這樣不在意自己親生的骨肉?你難道沒懷疑過,資質平平的自己怎麽可能過五關斬六將在九巫會中展露頭角?你可能會說你有一個厲害的靈獸,但是這一次你被抓,那九尾狐有選擇救你麽?”離孤每問一句,迦南便感覺自己的心髒被撕扯下來一塊。胸口悶痛不已,腦子裏也在嗡嗡作響。離孤咯咯咯笑起來,笑聲刺耳艱澀,“當時我給九尾狐那兩個選擇的時候,其實我早就知道,他一定會救赤煉。我的目標本來就是你,可笑他還以為我費那麽大力氣隻是要那隻紅狐狸的轉世。迦南啊迦南,廢了那麽大力氣,丟了一隻眼睛,最後還成了別人愛情的陪襯。你真是可憐,看得我都不忍心了。”迦南雙腿一軟,跌坐在地。離孤的話進入他的腦中,便停留住了,一遍又一遍地折磨著他的神經。為何,離孤說得每一句話,他都毫無反駁的餘地?迦南捂住自己的耳朵,睜大右眼,眼淚接連不斷爬了滿臉,哭得又難看又可憐。他呻吟一般哀求著,“別說了……別說了……”離孤見他如此,知道他已經快要崩潰了,現在隻差最後一擊。“迦藍。”離孤收起了笑意,命令道,“今天可是你兒子十八歲成年的生日,你不出來祝賀一下麽?”迦南從低垂的視野裏,看到一道黑色的下擺,緩慢地映入眼簾。他隱約知道,他不可以抬頭。一抬頭,他的人生會就此支離破碎。可是他還是抬頭了。他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離孤是在騙自己的。可是當他看到迦藍那有些躲閃,有些不忍,有些愧疚的目光,迦南終於明白,為什麽他的夢、他的期望,一直在破碎著。所有的奇跡,所有的快樂和幸福,不過是為了之後更大的失望和悲傷。因為他這一生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玩笑,一個謊言。迦南小時候總是羨慕班裏那些被家裏人管著一定要按時回家不能像他一樣在外麵瘋玩的孩子,因為有人管著,有人嘮叨,說明有人是在乎著你的。不過他想,沒有關係,他的爸爸隻是太像小孩子了,不知道怎麽當一個爸爸。卻原來,對方根本就沒想真的當他是自己的兒子。否則在最後的時刻,怎麽忍心對自己的兒子下手呢?讓他出生,把他養大,原來卻隻是為了他的心髒。迦南忽然覺得好冷,整個世界都好冷,好孤獨。隻有他一個人在踽踽獨行。沒有人會來救他。沒有人願意愛他。離孤看著跪坐在地上,右眼中一片死寂的少年。他知道,他的目的達到了。在儀式進行的時候,如果替換者沒有一絲生存的渴望,便會更容易斬斷生命之源與靈魂的聯係,也就能令儀式的進行更加順利,產生排異反應的可能性也會大大降低。迦南被人架起來,被放到一張黑水晶雕鑄而成的祭台上,手腳都被玄鐵拷了起來。他仍然掙紮得很厲害,他大聲叫嚷著,大聲求救著。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還是不想死,即便沒有人在乎他,他還是想活著。他不想就這樣消失在一團虛無中,孑然一身,不留一絲痕跡。迦南大聲哭叫著,扭頭看著他的父親。他抽噎著,小聲地哀求著,“爹……救救我……我是你兒子啊……我是南南啊……別殺我……我不想死……求你了……我會聽話……我會乖乖的……我不想死……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他鼻涕眼淚流了滿臉,嘴裏卻一直一直在哀求,樣子淒慘極了,迦藍卻別過了頭,不再看著他。離孤湊到迦藍耳邊,對自己這忠誠的屬下低聲地,魅惑地說著,“我知道你會心軟。事成之後,你便是我最寵愛的屬下,我會好好待你。”聽了這話,迦藍眼中的不忍漸漸消減了些。他就如中了魔咒一般,看向迦南。伸手拿起了身邊的人捧著的托盤上,那柄用純銀鑄成的匕首。迦南見狀尖叫起來。他大喊著“阿霜救我!!!阿霜救我!!!”他拚了命的掙紮,無窮無盡的絕望,無窮無盡的害怕。是誰告訴過他,會一直在他身邊?是誰告訴過他,不要害怕?為什麽他這麽怕的時候,不來救他?為什麽選擇救鹿鳴,卻放棄了他?為什麽沒有人注意到他,為什麽沒有人幫他,沒有人救他?他明明很努力的生活著,為什麽……為什麽即便是最透明的存在,還是要麵對這樣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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