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佐轉動著星域圖，不時指出重要標記點，介紹著科尼爾星域的周邊與軍事布防，聯合備戰的可用支援路線、所需時長…… 他一邊說著，還不時回頭看一眼他的聯合主帥。 貴氣可能真的是古老家族的與生俱來，即使在這樣的場合裏，他年輕，卻不會縮減了一絲一毫的氣勢，淡漠的模樣有禮又疏離……隻在每每回頭間，對上蘇展的視線，露出獨此一家的溫柔認真。 蘇展點著頭，在恰當的時間順著小元帥的話，補充著重要內容。 他在夏佐的目光中，不願深思，淺淺地遊移思緒，想起自己曾沉淪進這雙好看眼睛，那些被誤會的時光裏，他真的錯覺著自己被小年輕熱烈又認真的喜歡著…… 因為感覺真的真的很甜，所以在離開的時候，想著自己年紀一把，浪漫不易，給彼此都留一點不會太尷尬的餘地，什麽都不說，彼此心知肚明地好聚好散，算是最後給自己的初戀一個溫柔以待—— 卻不料，他沒去找夏佐討一個解釋，小元帥倒和他要起了賠償。 這樣的正式場合，出於禮貌，蘇展不會避開夏佐的視線。 但他看著他，眼神說著話，界限分明…… 我們隻是聯合主帥而已。 即使心底不由自主的一團糟亂，他也不會給夏佐誤會的機會，那些感情他確實還沒能很好的收起來，他是還會想起自己架構起來的那個深情小媳婦，但確實已經不是坎貝爾小元帥了。 他不想去知道夏佐是為了什麽，忽然就回來糾纏他…… 但不管小坎貝爾出於什麽原因又後悔了，想要回頭挽回他這個前輩了，很多東西也已經硌在了兩人之間，他可以不去針鋒相對的計較，卻不可能忘了在他動都不能動的那個大雪天，他發情了，情況很糟糕，他的alpha關了他的視頻通訊，說了一句“我走不開”，就幫他叫來了另一個alpha。 四目相接又怎麽樣呢…… 確實結束了，我什麽都不會答應你。 小元帥。 夏佐在蘇展那樣毫不回避的疏離眼神中，清楚明白著他家前輩的拒絕，覺得手腳都開始發麻，終於狼狽地敗下陣來，先一步移開目光，退縮了視線。 他認了輸，被他家前輩看得難受極了，強效抗敏藥開始有些失了效應，他撐著短暫的清明說完了必須他說的內容，又頹然坐回位置上。 而再之後，不再需要禮貌的對視後，蘇展就一次都不再看向他…… …… 第一天的主帥會議，隻是走個例行的解釋流程。 需要蘇展和夏佐說明的東西並不是很多，在夏佐說完之後，其他軍區的主帥們，也紛紛對自己掌管的領域做出必要陳述…… 夏佐愣愣地聽著，頂起指關節撐著太陽穴讓自己保持著坐姿，腦袋微偏，視線又不由自主落在了身側，看著蘇展，麻木起來的大腦慢慢就有些患了渾…… 他想著他家前輩的軍裝怎麽不太合身？然後，就想起了他家前輩的肚子裏，已經有了一個人的寶寶。 兩個人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 夏佐難受，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想摸一摸蘇展的肚子。 蘇展的身體一僵，直視前方的眼神又冷了幾分，抬起胳膊擋在了扶手上，完全阻絕了夏佐的任何親近。 分手的情侶不如陌生人。那一場會議，兩個人比肩而坐，咫尺相隔，卻因為蘇展的徹底排斥，一次都沒能再好好說上話。 會議散場後，蘇展簡單禮貌地說了句我先走了，沒回頭看一眼夏佐，就起身離開了位置。 夏佐腦子裏混沌一片，強製過來這一趟，糾纏也好，不講理也罷，本來就是全衝著蘇展的，此時見蘇展離開，他有些忘了自己是在哪裏，隻是直覺得他不許蘇展就這麽離開他。 他伸手要拉人，模糊的視線裏又抓錯了位置，沒能拽住蘇展，他喊了一聲不準走，眼見著蘇展還是繼續離開，站起身就要追過去，起身的一瞬間又跌回了座位上。 布蘭一慌，看出自家小元帥是又出了病症，走上前來噓寒問暖。 不遠處的老坎貝爾元帥，也一早就看出了乖孫臉色不太好，這會兒瞧見狀況，也馬上走了過來…… “怎麽好像生病了？” 老元帥伸手要試夏佐的體溫。 夏佐皺著眉頭回避了一下，壓著布蘭的肩膀站起身，然後在老元帥緊張地又要扶他的時候，再次避開，輕輕推了一把自家爺爺—— “別碰我，我現在不想看見您……” 他看著蘇展離開門口，轉身就不見了，糟糕的身體狀態消磨著人，他就錯覺著好像以後都不會再看見蘇展了，那種極度消極的情緒洶湧了上來，他低眉順眼地看向自己的腳尖，又推了一下要湊過來的老元帥，任性熊孩子似的，臉皺巴了起來，自言自語，“一點都不想看見您。” 蘇延當初說過，老爺子折損過蘇展，而他壓著心裏的禁忌秘密，始終沒有問一問自家爺爺，當初在天鷹座的時候，究竟都對他的前輩說了什麽話…… 但他現在狀態太差，心裏太難過了，忍不住就想給自己找一個可以去怪罪的人。 他知道不管他爺爺是不是說了什麽，他會走到如今的窮途末路，或多或少，卻都和這個獨/裁的老爺子脫不了幹係…… 就像他的父母，他的大叔叔和小叔叔，他也馬上就要死在坎貝爾的惡毒詛咒裏。 “您不要再見我了，就當十三歲那一年我就走丟了吧……” 老元帥聞言僵住了動作。 他忽然意識到了夏佐的情緒很不對勁，那樣的表情他見過的—— 威嚴的老臉上一瞬間破開了裂縫，他想起了被他逼死的小兒子，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對夏佐做了什麽呢？ 他捧著還來不及的小孫子，小心翼翼地遷就著的小小坎貝爾，為什麽也成了這樣？為什麽一臉要哭的樣子？ 夏佐排斥的太決絕，把老爺子逼退在了身後不敢上前，布蘭一臉驚慌地架著夏佐離開了會場，沒再耽擱，就直接往首都軍醫院趕了過去。 一路上夏佐始終捂著臉靠在窗子邊上，呼吸粗重的嚇人，小勤務員坐在一邊觀察著自家元帥的狀況，手足無措，也忘了聯係著讓醫院那邊趕緊準備好救護措施待命…… 到了醫院大門口，下了飛行器，司機轉去了停車場，小勤務一個人架著個手長腳長的大病號，費力地往醫院走的時候，才想起來聯係急救組。 布蘭喊了急救組之後，想著等醫療車推過來接人，就打算扶著夏佐先在醫院門口的長椅上坐一會兒，結果扶著夏佐還沒走兩步，他就被大病號給一把推了開來—— 布蘭差點摔地上，愣了下回頭一看，才瞧見他家小元帥搖搖晃晃地朝一個人走了過去…… 那人剛從醫院大門出來，站在立柱邊上，低著頭，正在把一份文件塞進檔案袋，沒瞧見朝他走過去的夏佐，直到夏佐晃到他身邊，抬起手朝他一拳砸了過去，才堪堪避過被直接打在臉上，身體卻一個趔趄，手中的檔案直接掉在了地上…… 布蘭也直到這時才看清那人是伊恩將軍。 雖然這兩天夏佐一個人悶著，什麽都不肯說，小勤務員卻也看出來了他家小元帥還是超喜歡戰神的，分手明顯是有什麽誤會。 這會兒瞧見夏佐晃晃悠悠地還要去打伊恩，隻怕兩情敵修羅場，自家小元帥狀態不好要吃虧，趕忙著就跑了過去…… 而他家小元帥已經又晃著，猛地揪住伊恩，一把按到了邊上的石柱上，布蘭跑過去的時候就聽見了夏佐恨恨的聲音—— “在海藍星飛行基地，你早就知道我誤會了他的性別！你卻選擇什麽都不說！你故意等著我和他之間出問題，你好乘人之危……” 伊恩皺眉，才看清是什麽人找他麻煩。 夏佐打他個措手不及，這會兒死死揪著他衣領的力氣也出奇的大，生殺之仇似的，一時之間他還真掙脫不開…… 但夏佐的指責他卻不能認，“誤會是你自己的事，我沒有義務要告訴你，我也沒有趁人之危——” “沒有趁人之危？你明明知道他隻把你當朋友的，你還在事故裏借機就標記了他，之後還利用標記信息素來影響他的感情！要不然前輩怎麽可能這麽快就願意和你徹底標記？他是我的前輩啊，他不會的，他怎麽會，為什麽……” 伊恩怔了一下，很快意識到夏佐錯得離譜，他張了張嘴，原本想要澄清，話出口之前，又咽了回去，私心裏一點都不想解釋這種誤會。 “是你自己把他推給我的，你忙著你的溫莎小姐，你說你沒空，你親自把他的定位給我的——現在後悔了？早幹嘛去了？” 伊恩不覺得夏佐有什麽資格質問他，當初在天鷹座，夏佐那麽對待蘇展的時候，就已經沒有資格再用“我的前輩”來稱呼蘇展了，他沒和夏佐客氣，質問的話句句戳心。 伊恩的話激地夏佐紅了眼。 他渾身不舒服，眼前發著黑，聽著伊恩的指責又想起那天伊恩拿到他給的定位後匆匆離開的背影，那些景象開始在他腦袋裏割個不停，他想著那後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所發生的事情，昏昏沉沉地疼著，極度厭惡著伊恩，更厭惡著那個時候的自己，“我不知道……” 他搖頭，揪在伊恩衣領上的手開始用力，所有情緒擠壓在了一起，和著已經完了的暗黑絕望，變成一股子無處發泄的狠厲，他強著勁，撐著最後的力氣死死揪著伊恩的衣領，掐住了他的脖子，“我不知道，我以為是艾薇拉的，我不知道他也在……可你憑什麽？你憑什麽！” 伊恩被勒的難受，開始咳了起來，“你鬆手！咳……” 夏佐嘴裏問著憑什麽，手下繼續收緊，他暈沉沉地犯著渾，力氣也沒個輕重，全身力勁都用來掐著伊恩，死揪著不放，特殊的擒拿方式一旦製住頸動脈，被製住的伊恩很難再有辦法掙脫，布蘭見情況不對，趕忙跑上前來拉架，又扯不動發起狠來的自家元帥…… 眼見著伊恩變了臉色，急的叫了出來，“小元帥你快鬆手，有話好好說啊——你要掐死伊恩將軍了！” 這話不知道哪裏刺激到了夏佐似的，他想到了什麽，臉上全是難過，猛地就放開了死命掐著伊恩的手，捂著臉後退，強著的那股子力氣沒了目標，人忽然散了架一般，跟著就又晃悠了起來…… 布蘭趕忙著扶住人，急救組的醫護人員也終於趕了過來，布蘭喊了醫護人員來幫忙，又同仇敵愾地回頭瞪了眼伊恩，慌慌張張就催著人趕緊把小元帥送醫…… 留著伊恩站在原地，看著一行人離開的背影，發著怔。 他想著夏佐勒住他時執拗憤恨的眼神，心底開始泛起了一陣陣地慌—— 不是後怕，是不安…… 這麽久以來，他常常陪在蘇展身邊，他知道蘇展還沒能放下夏佐，但他以為夏佐對蘇展的感情不過爾爾，兩個人不可能再走到一起。 現在卻又忽然不確定起來…… 他慢慢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檔案袋，小心拍了拍上麵沾上的灰塵…… 而那檔案袋上寫著的，是“直係血親孕育報告”。 …… 二次過敏反應來的凶悍，去的迅速。 一個中午的兵荒馬亂之後，到了下午，夏佐的情況就好了很多，他睜開眼睛，頭上還敷著冰棉，布蘭坐在床邊打著瞌睡，見他醒來就一下子跳了起來，“小元帥你醒了！” 夏佐看著布蘭，之前麵對伊恩時的凶狠沒有了之後，又陷入了一種空白的狀態裏。 小勤務員看著自家小元帥的怔愣模樣，想了想，幫夏佐出氣一般，又接著匯報了自己膽大包天的工作內容，“我……我幫你拒絕了老元帥的多次探訪！我知道你不會想見他，朗日舞會的相親肯定就是他逼你的！還害戰神誤會了你，和伊恩將軍在一起了，你什麽都不知道，對不對？” 夏佐不想說話，聲音進了耳朵又覺得都無關緊要了。 布蘭看著自家一向高高在上的小元帥變成這樣，心裏也難受極了，小勤務員結合夏佐對老元帥的態度，這兩天發生的總總，以及他和伊恩的隻言片語，一個中午等著自家元帥清醒的期間裏，已經腦補了各種坎貝爾家族棒打鴛鴦、第三者趁虛而入的狗血大戲，不再把夏佐當渣a，反而同情了起來，特別想幫一把自家小元帥—— 比如，給他加個油，理理情況，讓他去追人什麽的。 “小元帥，那個、什麽……記者們不是扒出來了戰神還未婚嘛，你如果不介意孩子的問題，要不要試著看看，能不能把人追回來？畢竟……畢竟工作便利、近水樓台，沒結婚也沒徹底標記的……再從伊恩將軍那邊搶回來也不是完全沒希望。” “他……” 夏佐搖頭，聲音又梗在了嗓子裏。 被人徹底標記了的蘇展，就算他死皮賴臉去纏，就算蘇展今天能答應了他的請求，但一輩子那麽長，他真能一直自私地困住蘇展，讓他像一個喪偶的omega一樣，一輩子不能和自己的標記alpha接觸嗎？ 前輩已經不能再接受他的標記了，一輩子那麽長呢，喪偶的被標記者們，會在重度抑鬱中過完一生。 他想他還是舍不得，怨恨著找著借口，也隻是自己徹底沒了辦法，得過且過，就想著再賴著蘇展多一點的時間…… 小元帥兀自失措著。 麻木狀態卻很快被自家說話不過腦的小勤務員給打開了—— “我是不知道你為什麽說戰神被徹底標記了……” 布蘭想著夏佐和伊恩的對話，撓了撓腦袋，“但……除非、除非戰神和你還沒分開的時候，就和伊恩將軍有一腿了！” 夏佐狠狠皺眉，一時間還跟不上節奏，卻下意識護短，直覺著布蘭說的話是在誹謗蘇展。 布蘭見狀，趕忙跟護短的alpha又擺了擺手，解釋道，“不是、不是！我隻是想說時間上來不及的——你看戰神的肚子啊，至少6、7個月是有的吧？但徹底標記從初次標記、再次標記到最終標記，三個月是必須的吧？而孕期的omega，最多也隻能接受初標，那意思就是，戰神如果真的被徹底標記了，那得是在懷孕前就已經完成了那個徹底標記！我算算哈……”